从乌兰县城西北角出发,途经国内第二大天然盐湖——柯柯盐场,行程38千米,就到了沙柳泉。因这里有茂密的红柳和一股从地壳深处冒出的泉水而得名。几千年来,这里的群众祖祖辈辈享受着这股清泉的恩惠。加上周边的群峰峻岭中蕴藏着丰富的金属矿床和非金属矿,这里又被人们称为“八宝山”,就是宝贝很多的意思。
这里群山叠嶂,起伏连绵,中间形成一个小盆地,气候温和而湿润,牧草丰盛,土地肥沃,风沙也相对很少,是大漠深处不可多得的生命绿洲。在进入盆地的首段,有两座石灰岩组成的大山,犹如盆地的一座雄伟山门,直冲云端。酸雨将山体腐蚀得千疮百孔,风吹沙凿的石灰岩狼牙般突起。这里是通往八宝山的必由之路,怪异的山体号称“虎头岩”。刀劈斧砍的山洞内枯藤缠绕,百花争艳。顺着山根向上看,更显一线天,阳光透过石隙,撒向盆地,照亮山泉;余晖闪闪,金光灿烂。在山泉的四周,纵横交错的生长着沙漠的忠诚卫士——高原红柳,连绵不断地伸向苍茫戈壁、雪域荒原。茁壮的红柳滋养着草原水土,调节者干燥的空气,人类受益匪浅。它是不可多得的沙漠植被,最恶劣的地方都有它的身影,它的足迹遍布昆仑之巅。
在柴达木乃至青海的居民,谁都知道沙柳泉这个象征生命的名字,它因茂密宏伟的红柳而自豪,因清澈见底的甘泉而向往。这股甘泉生于地层深处,有丰富的矿物质以及有利于健康的稀有元素。传说中,仙女在这里抛下了五彩玉瓶,从此沙柳泉的群山中就有了五彩玉石。淡绿色的蛇纹玉、碧绿的丹麻玉、姜黄透白的玉石都十分名贵。它们细腻、坚硬、有光泽、半透明,是雕凿玉器工艺品的上好材料。在沙柳河的鹅卵石内就能找到漂亮的玉籽,大小都有,而且沙柳河内还蕴藏着丰富的沙金。
玉是世间稀有之物,我们的祖先对它们极为崇拜,将它们带在身上作为祛灾辟邪的护身符。在古代先民的墓葬中,出土的古玉种类很多。如红山、大汶口、良渚、半坡、蓝田、仰韶、马厂、安阳以及青海乌兰的文化遗址中都有玉器的发现。
农历八月的八宝山掠影(1980年)
入冬的八宝山银装素裹(1984年5月)
沙柳河的河床中有各色被洪水搬来的玉籽,外表光滑细腻,玲珑剔透,拾一块挂在胸前,更有浑朴无成之感。沙柳河不但有玉石,还有很名贵的红、蓝、紫色电气石,它们都属宝石范畴。每逢大雨过后,从山体的滑坡上,河滩、河床内,只要认真寻找,总会拾到一块红宝石、海蓝宝石、橄榄石或绿松石。1978年,一个青年在放羊时,在沙柳河的上游布哈图段拾到一块白色的花岗岩,石头内夹杂着好几块像玉米一样大的红石头、蓝石头,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他觉得很好玩,就顺手拿回家中,摆在毡房内的木柜上。1979年秋,在那达慕大会上,这个青年和我提到,一个从北京来的画家,六十多岁,是专门来高原画画、采风的。那天他在画牦牛吃草,画毡房,画雪山、草地,并来我毡房做客。他看到我拾的那块花石头,也觉得很好看,反复看着,并用水洗了一遍,还用小刀在石头上划着。我给他端上奶茶、羊肉。老画家还拉着我和他合影。一个铁架子竖在毡房门口,只听得“咔嚓”一声,说是照好啦,我很高兴,并向他索要照片,老画家说:“哪有这么快呀!得带回西宁冲洗。”接下来,老画家对我说:“小伙子,这块石头从哪里买的?”我说:“不是买的,是在沙柳河拾到的。”老画家思索了一会又说:“小伙子,这块石头卖给我吧,你看怎样?”我不好意思地说:“您若喜欢它,就送给您好啦,咱们做个纪念。”“小伙子,你还是开个价吧,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我心想,一块花花石头,在河滩拾到的,怎么能卖钱呢?难道这种石头真值钱吗?我干脆给他要50元钱,探探虚实。当时,50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能买五只大精羊呢。我主意已定,并试探性地问老画家:“您若是真想要,就给50块钱吧。如果嫌贵,20元也行啊!”老画家笑了笑,二话没说,从黑色的旅行袋内掏出一沓崭新的人民币,送给我说:“小伙子,收下吧,这是1000元。”我恍惚了一下,心里惴惴不安,问道:“您给我1000元?我没听错吧!”老画家提高嗓门,又重复了一遍:“小伙子,是1000元,你数数吧。”我战战兢兢地接过这么多的钱,并没有清点,只是像洗扑克牌一样,顺着角儿划拉一下,号码都挨着呢。一年后,我听海西地矿局的人讲,这个老画家送来矿检过,确定这块石头中的红石头是上好的石榴石,蓝色的是电气石,这两种石头都是宝石级的矿物。据说,这块石头在北京的古玩市场上,几经倒手,已经变成几十万元啦。从那以后,沙柳泉成了名副其实的八宝山。每逢大雨过后,前来寻宝的人络绎不绝,还没有空手而回的。即便拾不到宝石,也能拾到一些五彩缤纷的玉籽。这些玉石被洪水滚动得玲珑剔透,形状万千,很是好看。
1985年7月5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那天和往常一样,我带上外出的用品驱车前往沙柳泉。沿着古河道行驶60多千米,不但拾到二十几块色彩斑斓的玉籽,还挖到一块至今让人兴奋又胆战的红宝石,不是一颗,而是十几颗拥抱在一起,周围被风化的云母包裹着,很像一块粟米做的年糕上缀满了红豆,闪闪发光。这些红宝石的天然晶面光滑而细嫩,色泽纯正。它们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山洞里沉睡了不知多少年,问世的今天,又给人们带来一连串的不解之谜!当天中午,我坐在山的半坡一个天然土台上,阳光普照,一览群山让人心旷神怡。不无遐想的我掏出一个苹果,削掉外皮,解着口渴,随手将苹果皮丢在脚下的水沟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条高原蜥蜴,这种大个头的蜥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腹圆而扁,尾巴又粗又短,四肢肌肉特别发达,有30厘米长。它偷偷爬过来,张开粗糙扁平的蛤蟆嘴,咬住一块苹果皮,脖子一伸整片吞下,接着又咬起一片。这时候,我有意抛去一块苹果,这一掷,受惊的蜥蜴回头就跑,我悄悄地盯住它的去向,上了膛的小口径步枪揣在手上,以防万一。
古印:受命于天,吉寿永昌。
这只蜥蜴一路向下爬去,一直爬到沙柳河南山根的古河道旁。在紧贴山根处,曾经强大的水流在此形成一个牛耳状漩涡,洪水在此绕了一个大弯,向着山根的岩石冲去。久而久之,山根的岩石被挖了进去,形成一个半地下状山洞,洞穴周边长着粗壮的野藤和黄三刺,下垂的野藤和灌木又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成熟的白刺果,红彤彤地一串接着一串,如同一堵篱笆墙。这只蜥蜴突然在洞边停下来,扠开四肢,鼓起扁平的肚皮,跷起的尾巴,鼓起的眼睛张望着四周,着实滑稽可笑。它这是干什么?像是要和谁拼命似的。我只顾看蜥蜴笨拙的举止,根本没发现前面发生了什么。近前一瞧,天啊!一条鸡蛋粗细的白肚灰背毒蛇,盘作一团,高高的仰起头,嘴里吐着红色的舌头,像弹簧般伸出缩回,尾部还搭在古藤上。蛇的颜色和古藤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蛇的舌头在抽动,绝对发现不了它的存在。惊魂稍定的我眼看着巨蛇一声不响地向蜥蜴爬去。此时,蜥蜴丝毫没动,仍高抬着头,同样吐着舌头。逐步接近蜥蜴的巨蛇哪里知道,它面前的对手要比自己强大若干倍呢!我看得仔细,眼前一场生死搏斗即将展开。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扎扎实实地咬住蜥蜴粗糙的脖子,毒蛇拼命摇头摆尾隆起脖颈的肌肉,用尽全身力气向蜥蜴注射毒液,企图将蜥蜴置于死地。可蜥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没当回事般地一动不动,任凭毒蛇怎样反复攻击,权当给自己搔痒,根本不屑一顾。
十几分钟过去啦,毒蛇用尽全身解数,对蜥蜴奈何不得,只好知趣地离去。可到嘴的美餐,哪能让它溜走,温顺的蜥蜴慢慢抬起头,不慌不忙地张开巨口,拦腰将毒蛇衔了起来。毒蛇拼命挣扎,头尾不停地左右摇摆,企图摆脱险境,可都无济于事。虽然蛇的尾部死死缠住蜥蜴的脖子,但为时已晚,它早就被蜥蜴咬碎了脊椎骨,整个身躯瘫软下来。毒蛇的尾部随着躯体的摇动落入地面。这时,蜥蜴的头部左右摇摆,知道毒蛇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开始享受美餐。我怎么也没想到,比蜥蜴大许多的巨蛇,竟然一段一段被蜥蜴吞进腹中。本来就笨拙的蜥蜴,现在又鼓起圆圆的肚皮,连爬行都很困难啦。(www.xing528.com)
目不转睛的我被刚才的打斗场面看得惊心动魄。蜥蜴慢慢地爬到洞穴旁,突然又停了下来,并转身向另一个洞爬去。敏感的我立刻意识到洞内有潜在的危险,为什么蜥蜴爬到洞口又转向了呢?高度警惕的我仔细搜索山洞内的动静。我用小口径的枪管拨开杂草枯藤。好家伙!一条更大的毒蛇瘟神般守住洞口,尾部仍搭在枯藤上,眼睛发出蓝色的光,嘴里还嘘嘘有声地吐着白气。这凶煞般的举动,足够让人退避三舍。借助透过洞穴的微光细看,我的天呀!这还是个蛇洞,能分辨出的最少得有七八条蛇。我瞄准把门的巨蛇,扣动了扳机,小口径的子弹在洞口炸响,只听一阵骚动,从洞中呼啦啦地飞出很多蝙蝠。这是高原吸血蝠,专吸动物鲜血以维持生命。别看它们个头儿不大,像麻雀一样,可都长着一对像老鼠一样坚硬的门牙。它们的毒液能麻痹动物的神经,从而达到吸食动物血液的目的,动物并没有疼痛和反抗,任凭它们吸饱后扬长而去。它们白天藏匿在洞内,傍晚外出觅食,像幽灵般在牛羊群内穿行。当然,它们也攻击人类,要特别小心。
一阵骚动过后,眼看着把门的巨蛇拖着受伤的身躯爬得不知去向。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击中了,怎么就不见了呢?一种莫须有的疑惑顿时涌向心头。不死心的我开始搜查山洞,结果开始看到的洞内的蛇也都不见了踪影,竟变成了几块石头摆在洞内。是我看花了眼,还是一时走了神,怎么会是这样呢!明明是蛇,现在成了石头!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太不可思议啦。既然这样,好奇的我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我立刻拔出腰刀,扎紧裤脚和衣扣。又一次斜着身钻进山洞,除了严防毒蛇攻击外,还要提防吸血蝠的偷袭。小心翼翼的我开始清理洞内岩石,洞穴越清越大,还发现了一些小洞,通向洞穴的四周。我立刻警觉起来,这些小洞才是毒蛇藏身的地方。为了防止万一,我又戴上白线手套,用石子将穴内小洞都塞紧,严防毒蛇出来,然后开始清理洞内的白沙。结果,我发现洞内底部是一层坚硬的石板,当清理到石板中央时,发现这里有一个漏斗状的凹槽。我分析这可能是个洞,继续用食指探测着,突然感到有一个凹凸不平的硬物,将我的手指刺痛了。神经高度紧张的我触电般地赶忙抽回手指,跳出洞穴,以为是毒蛇咬伤了我,我赶快用水冲洗手指,检查伤口,并准备用刀片切开伤口排毒。可仔细一看,一点儿伤口也没有,到底是什么东西刺痛我呢?既然不是毒蛇咬伤,我的胆子更大啦。石板中央凹陷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再用手去掏,还是被刺痛了,挖不出来,随后我摸了一把木柄改锥,插在石板的中央凹处用力一撬,撬出一块像是脱模而出的铸造物,滚到我的脚下,发出红色的光芒。我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地地道道的红宝石。
对于这意外的发现,我不知是惊是喜。仔细审视着这块宝石,是什么人、什么原因存放在这里的呢?一连串的大惑不解涌向心头。是古代的珠宝商人遭遇土匪的抢劫,慌乱中将装宝石的袋子藏在这里,然后商人或是遭到不测,或是忘记了方位。抑或是山洪暴发,冲翻了谁家的百宝箱,其中一袋宝石被洪水带到这里。要不就是大自然的浪淘沙,将原生矿体中分解出的宝石搬运到这里,最后沉积在这个洞穴中的。更奇妙的,还是蜥蜴指路,难道这是巧合吗?如果没有蜥蜴的指引和我好奇的探索,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存在。否则,谁能会知道在这人迹罕至的戈壁,一堆枯藤败叶下的秘密呢。很显然,洞穴是毒蛇的老窝,以吸血蝠为食,枯藤内寄居着昆虫,吸血蝙蝠除吸血外,还偏爱昆虫,而这里最大的生态统治者,则是貌不惊人的蜥蜴。它与藏宝的洞穴为邻,制约着毒蛇群体的兴衰,维持大自然的生态平衡。蜥蜴厚厚的皮肤如同铠甲一般,毒蛇的牙齿不可能穿透它,万一被刺穿,蜥蜴还有强大的免疫系统,仍会安然无恙的。
自从发现了石榴籽石,我对大自然有了一种更加特殊的认识。它太奇妙啦!大自然时时吸引着我的一颗好奇之心,我先后又发现了碌砫石、冰洲石、方解石、电气石、绿松石。它们美妙的晶体蕴藏着迷人的色彩,是人类绘制不出来的。大自然创造的美才是最真实的美,聪明的人们,任你如何精心构思,细心雕琢,都不能战胜它。自然之美,是浑然天成的美,返璞归真的美,是真正的美,独一无二的美。在人们都爱美的今天,我除了热爱天然奇根之美以外,又和天然岩石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十年来,我收集了3—5厘米微型金属矿物标本、非金属矿物标本三百多种。它们给我的高原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同时也增长了知识,提高了才智,陶冶了情操,充实了生活,它们成为我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
1990年5月25日,我再一次来到沙柳泉。整个大地银装素裹,一派北国风光。70千米的山路早就被摩托车抛在身后,惊动的褐色山兔在厚厚的积雪里跳起了芭蕾舞,屁股一撅一跳的,在白雪皑皑的高原上,显得尤其突出,最后钻进沙柳丛中。红红的沙柳不单是小动物们抵御风寒的庇护所,同时也是各种草食动物的餐厅。
摩托车一路搅起的白雪被抛向半空,又软绵绵地飘落下来。接踵而来的是一幕轻纱缭绕、缓缓升起的白气,笼罩着河边的山石。红柳,随着山风,时隐时现。这就是沙柳泉的地热,被潺潺涌出的泉水带到了地面。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欣赏到如此缥缈漫舞的美景,而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泉水30度左右,可随意沐浴,就地取暖和就餐,享受着原野的真谛。结了冰的五香牛肉和苹果放在密封的塑料袋内,送入水中,稍等片刻即能食用。吃饱喝足后,我向着去年发现电气石的南山六道沟前进。
一路敲着可疑的岩石,我在六道沟发现了一个不小的奇迹。在距沟底约40厘米的地方,有一长条凸出的岩石,扁平整齐,有20厘米厚。这块岩石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其他的岩石都随着风化而没去楞角,有的还凹陷下去,但这块岩石如鹤立鸡群般令人瞩目。我抡起铁锤狠狠地砸下去,岩石安然无恙,并发出金属般的声音。它表面很厚的一层黄色沉淀物被砸落,露出鲜艳的翠绿色,更像切开的哈密瓜,嫩得水灵,绿得俊俏。不用说,这一定是原生玉石矿床。河滩内的小块玉籽,就是在远古时代,由于地壳移动,挤碎的玉石顺着山洪带入河床,但多数是小块,今天见到这样大的一块天然玉石,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我高兴得几乎蹦了起来!为了保护好这个矿点,我调和了一些黄泥,把暴露地表的玉石掩盖起来,并栽上了草皮。
20世纪90年代初,当地政府对暴露于地表的玉石用打扦式的膨胀法采出了200千克的玉石,大块的有10千克,小块的也有5千克以上。从那以后,为了严防乱采乱挖,地方政府还将通往沙柳泉唯一的路挖断了,禁止大小车辆通行,并在泉边搭起帐篷,派人守护。不过,最终也没能阻止人们无序开采。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西北“趣墨”山水画(八) 孔昭金创作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