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元亨,利貞。至于八月有凶。
【異文】
“臨”,《别卦》作“”,整理者認爲此字形中有聲符“林”,可與“臨”相通。帛書卦辭有殘缺,但據爻辭中多有“林”字知卦名當作“林”。《衷》亦作“林”,傳本《歸藏》作“林禍”,秦簡《歸藏》作“臨”。卦名“林”當非《歸藏》獨有,僅因音近通假關係,帛書及《衷》篇纔寫作“林”。傳本《歸藏》多一“禍”字,當係衍文。
【易傳】
《彖》曰:臨,剛浸而長,説而順,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
《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无窮,容保民无疆。
《序卦》曰:有事而後可大,故受之以臨。臨者,大也。
【釋義】
卦象兑下坤上,兑爲澤,坤爲地,《象傳》言“澤上有地”,换言之則是“地中有澤”。澤至爲卑下,地至爲博厚,故能包容之,由此又引申出“君子以教思无窮,容保民无疆”。以教化待民,以寬容保民。“无疆”“无窮”都與地之寬闊無垠的特徵相關。所以,臨卦之治國臨民是由卦象中地可容澤、博厚載物的特點闡發出來的。而《序卦傳》説“有事而後可大”,以“大”釋“臨”,則止於地之廣闊這一特點,並没有作政治上的演繹。另外,臨卦中兩陽爻在下,陽爲大、爲尊,是像尊者在下,與泰卦近似,故“臨”字取監臨之義。
元亨,最爲亨通。此卦談亨通當與初九、九二爻相關,因爲臨卦談治國臨民,能治國臨民者必君子、君王,皆爲陽剛之主,在爻象則是陽爻。臨卦唯初九、九二爲陽爻,兩爻不僅在下位,而且分别與六四、六五相應,是爲陰陽相通,即是“亨”。利貞,利於卜問之事。
“至于八月有凶”,是説到八月時將有凶。爲什麽是八月呢?聞一多以爲臨當讀爲瀶,瀶、霖古同字,臨卦是講降雨,到八月正是多雨季節,故説“至于八月有凶”[1]。雖讀臨爲瀶不可從,但以八月多雨而易生凶殃似可備一説。
初九:咸臨,貞吉。
【異文】
“咸”,帛書作“禁”,兩字上古疊韻,聲紐相近,故可通假。帛書此處用字與咸卦不同,咸卦卦名帛書作“欽”,這是帛書抄寫時常以不同字形區分近義詞的又一個例子。“臨”,帛書作“林”。
【易傳】
《象》曰:“咸臨,貞吉”,志行正也。
【釋義】
咸,感也。九是陽爻,是尊者,今下居初位,處一卦最下,是相感之象。又初九與六四相應,也可説是相感。貞吉,堅固不變則吉。
從泰、否兩卦可知,撰《易》者雖以陽爲尊、陰爲卑,但又認爲兩者相交通爲佳。泰卦乾在下,坤在下,可比擬陰陽相交通,所以是泰,反之則是否。臨卦與泰卦很接近,僅有一爻之差。因此,初九、九二均言“咸臨”,其思路當與以乾下坤上爲泰卦一樣,旨在闡明陰陽相感相通。
九二:咸臨,吉,无不利。
【異文】
“咸臨”,帛書作“禁林”。
【易傳】
《象》曰:“咸臨,吉,无不利”,未順命也。
【釋義】
高亨:“《周易》通例,一卦之筮辭,其文有相同者,其旨趣必異。”[2]大部分情况下確實如此。但臨初九“貞吉”與九二“吉,无不利”旨趣並不相同,前者强調守常不變則吉,是有條件的。後者直斷爲“吉”,没有説出條件。初九剛强,但處位卑下,必不甘於人下,所以爻辭告誡“貞吉”,不可輕舉妄動。九二要高於初九,略能滿足陽爻之脾性,所以直言“吉,无不利”。初九與九二之象辭相同,是因兩者爻象有相同處。占辭不同,是因兩者爻位不同,所處時勢不同。
馬恒君認爲:“初九是‘咸臨’、九二也是‘咸臨’,其他四個柔爻都不言‘咸臨’,分明説的是初九與九二兩個剛爻一起來臨,在眾多的柔爻之中出現了兩個剛爻。‘咸’主要取的是皆、都的副詞意義。……咸臨就是初九與九二兩個剛爻一起都來到了。”[3]這個解釋與爻象、詞義看似契合,其實不妥。初爻、二爻各自言之最常見,兩爻併言則罕見。
九二爻是以陽爻居陰位,位雖在下卦,但有剛健脾性,所以《象傳》説“未順命也”。“未順”是指其剛健脾性,“命”是指九二爻之地位。
六三:甘臨,无攸利。既憂之,无咎。(www.xing528.com)
【易傳】
《象》曰:“甘臨”,位不當也。“既憂之”,咎不長也。
【釋義】
甘,美也,與苦、憂相反。所謂“甘臨”者,即視治國臨民爲甘美也。以之爲甘美猶如以之爲樂事,以爲樂事則臨之不莊,居處不威。治國臨民責任重大,難以爲樂,所以孔子説“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又《論語·子路》載孔子論“一言而可以興邦”云:“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爲君难,爲臣不易。’如知爲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孔子强調的仍是爲君之難,難則不樂也,不樂則不會甘之如飴。爻辭説“甘臨,无攸利”正是批評樂於爲君的態度。“既憂之,无咎”,從另一角度提醒問筮者若能憂之,則可無災禍。
六三是陰爻居陽位,故《象》云“位不當也”。
六四:至臨,无咎。
【易傳】
《象》曰:“至臨,无咎”,位當也。
【釋義】
六四在臨卦,且當位,並與下卦初九相感,可稱爲“至臨”。至,當也。《荀子·正論》:“不知逆順之理,小大、至不至之變者也。”楊倞注:“至不至,猶言當不當也。”[4]《象傳》云“位當也”既指其位當,又釋“至”爲“當”。
六五:知臨,大君之宜,吉。
【異文】
“宜”,阜簡作“義”,兩字音同義近。
【易傳】
《象》曰:“大君之宜”,行中之謂也。
【釋義】
知,當讀爲智,智慧也。這是“知”字的常見用法。六五居至尊之位,又以柔順處之,且下與九二相應。與六四相比,六五位尊,所以在境界上較六四要高,故説它是“知臨”,以智慧臨民。五爻是尊位,因此,爻辭説“大君之宜”。
上六:敦臨,吉,无咎。
【易傳】
《象》曰:“敦臨”之吉,志在内也。
【釋義】
上六以陰爻居上位,即處臨之極也,且當位,所以説“敦厚臨民”[5]。敦有厚義、多義,所以在《易經》中“敦”字均用在上爻或五爻,如“敦復”(復之六五)、“敦艮”(艮之上九)。《象傳》説“志在内也”是指上六陰爻當位,内有敦厚之志,非徒有虚表。
【注释】
[1]聞一多:《周易義證類纂》,載《聞一多全集》第二册,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2年,第23頁。
[2]高亨:《周易古經今注》(重訂本),中華書局,1984年,第217頁。
[3]馬恒君:《周易正宗》,華夏出版社,2014年,第175—176頁。
[4]王先謙:《荀子集解》,沈嘯寰、王星賢點校,中華書局,1988年,第336頁。
[5]高亨:《周易古經今注》(重訂本),中華書局,1984年,第218—2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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