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亚丁
川江号子是我国长江流域文明的一朵艳丽的奇葩,是我国民歌中劳动号子的一个独特的组成部分,是一道独特的人文风景线,是四川盆地长江及其支流各河道船工号子的总称。其历史极为悠久,在我国劳动号子中最具特色。川江航道艰险,险滩密布,礁石林立,水流湍急,川江号子是这里的人们在水运和舟楫活动中产生的巴蜀地域古老文明的宝贵文化遗产。已经被列为我国著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川江号子,作为中国传统的优秀民族民间艺术,它以高亢激越、优美抒情的歌声蜚声海内外,古往今来,在世界民间艺术的宝藏里闪烁着不朽的光辉。据资料记载,它已有两千年以上的传承与发展历史,它影响了川江流域内的多种民歌、曲艺、戏曲和其他文化艺术,鲜明地体现了巴蜀地方的人们勤劳勇敢、乐观诙谐、敢于拼搏的人文精神。四川境内水路纵横,自古就有舟楫之利,凡历代史籍对此多有记载。历年来在沿江两岸陆续发掘出土的新石器时期的“石锚”、东汉时期的“拉纤俑”等文物都印证了川江水路运输行业的悠久遥远的历史。而川江两岸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自然风光,以及船运中的以歌辅工之俗,无论在民间歌谣还是在文人的诗歌中,都是历久不衰的题材。学术界普遍认为:川江号子是长江水路运输史上的民族文化瑰宝,是川江的船工们与险滩恶水搏斗时用热血和汗水凝铸而成的生命之歌,具有传承历史悠久、品类曲目丰富、曲调高亢激越、一领众和与徒歌等特征。它的存在,从本质上体现了自古以来川江各流域劳动人民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和粗犷豪迈中不失幽默的性格特征。同时,其在音乐形式和内容上的发展也非常完善,具有很高的文化历史价值。包括川江号子在内的各种劳动号子,由于其属于民间性的草根文艺,在古代文人看来格调低俗,所以史书、文献一般不记载。但我们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远在战国时期甚至更早,川江便有船只航行,倘若有船就有号子的逻辑成立,故那时便有了川江号子。近年重庆市博物馆曾经收到一位德国友人捐赠的文物,里面有清末驻重庆德国总领事馆最后一任公使衔领事弗里茨·魏斯[1]及其夫人录制的川江号子蜡盘录音资料。听上去虽有些遥远而模糊,但仍悦耳动听,“嘿哟、嘿哟”之声,铿锵有力,原始而雄浑,这恐怕是现存川江号子最早的音像资料。
号子产生于劳动文化,而早在春秋以前,巴国盐业发达,对外运输盐的交通工具主要依靠船。号子是人们集体劳动的歌声,挑抬扛捞的工人有搬运号子,装仓起货的工人有装卸号子,伐木工人有伐木搬运号子,水上运输的船工有船工号子……如此众多的号子,到底起源于何时呢?人类在劳动和向自然界作斗争时成群结队,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吼声,如“唷”、“吭”、“嘿”、“嗬”等,这样长此以往自然就产生了劳动号子。巴国以盐立国,以盐兴国,当时的盐对外运输都要靠江上行船,由于当时的造船和航运水平极低,主要靠人力开动大船,据此推断,当时水路运输盐时,可能就有了川江号子。巴渝境内,山峦重叠,江河纵横,交通不便,其间的货物流通、客运往来,皆需木船载客运货,于是柏木帆船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小的船有几个船工,大的有二三十个船工,以至更多。艄翁又称驾长,是一船之主。船行船停,闯滩斗水,该快该慢,众船工皆听艄翁指挥。据传在明、清时期,是由艄翁击鼓为号指挥船行,统一扳桡节奏。根据有关的史书记载:大约在清朝中期,才逐渐兴起号子,产生了专门的号子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川江船工呼喊出的一声又一声就自然形成了著名的川江号子:高亢、豪迈而有力,在峡江之中久久回荡。
由于长江及其支流航线长,河道地质、水文情况复杂,水情、水位的变化大,所以川江号子的音乐形式相对其他江河的船工号子而言就更加丰富,尤其是在其艺术表现形态上也较为多样。它的表演形式为独特的领、和歌唱形式,即“一唱众和”。领唱由号子头担任,在行船劳动中唱号子,以起到指挥、带队、负责统一船工劳动节奏,调动船工劳动情绪等的决定作用;和唱由众船工担任。二者一领一随,一唱众和的共同劳动与歌唱形式,就构成了和谐的声乐合唱形式,具有“无伴奏合唱”的性质、特点。被誉为金沙江“号子大王”的宜宾老号工江净乐说:“那时候,指挥拉纤的纤夫和船上的桡子手全靠号子。开始,大家都是乱的,号子一喊就齐了,力气才会往一块儿使,才能把船拉起来。”江净乐还说:“当时纤夫是按每个人拉纤5吨计算的,比如载重45吨的船就要9个纤夫。纤夫有号、三、纤的说法。号就是号子手,在中间,是组长;三是三桡,在最后面,是捡纤藤的,避免纤藤被石头挡住;最前面的是纤头,负责找路。每次的路是不同的,要以当时的水位来定。拉一个来回就是一两周,渴了喝口江水,晚上就在船上过夜。那时候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号子,号子手总要想出百般花样让内容不间断,不重复。”
川江号子是一种原生态的劳动号子。在千里川江之上,航道弯曲狭窄,明石暗礁林立,急流险滩无数。靠人力推动或拉纤航行,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的江上纤夫,只有用号子来协调集中力量。波涛滚滚的川江上,由此便有了这种富有力量、富于张力的水上歌谣——川江号子,有即景唱景,有狂野情歌,有戏谑的玩笑……代代船工口传心授。川江号子大多由一整套流程:平水号子、见滩号子、上滩号子、拼命号子和下滩号子等组成。川江号子是长江流域独特的民间艺术形式,在世界江河流域音乐体系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四川山峦重叠江河纵横,货物流通,客运往来,都需木船载客运货。听更老的船工说,号子是随江而来的,什么时候开始有船在长江上行走,什么时候便产生了川江号子。在遥远的过去,自江上有了船行后,艄翁是一船之主,船行船停,闯滩斗水,该快该慢,众船工都听从艄翁发号指挥。从那时起,便有了“一声号子我一身汗,一声号子我一身胆”的川江船夫。他们说,川江号子的历史和江水的历史一样长。据统计,川江号子拥有多达近三十种曲牌,仅重庆到武汉的川江航段,就有峡江船工号子、川江船工号子、嘉陵江号子、酉水船工号子、楚帮船夫号子、清江船工号子、天河口船工号子、堵江船工号子、荆江船工号子、汉江船工号子……世界上如此之多的江河,再也没有如川江号子这么独特、丰富的号子体系。川江号子经过无数改编,从歌词到唱腔曲调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原型。它本身就是一条波澜壮阔的“河”。在平静的江面,船工会唱起旋律舒畅、悠扬动听的“平水号子”;而在凶滩恶水,会唱起气促紧张、惊心动魄、高亢尖利、气势夺人的“上滩号子”、“拼命号子”……交替重叠,领唱和声,长啸与短促呼哨应和,相互交织,构成复杂的多声部合唱织体,音乐丰富多彩,变化无穷。川江及其各支流共1000余公里可通航,川江的船工号子曲目繁多,风格各异。其中最为著名的是金沙江号子,而它又以“散数板”、“包谷粑号子”、“榨河号子”等最为著名。乌江号子有多声部形式,与其他号子相比,其号子的发声短促而紧张,与大河号子(长江等)风格不同。在涪陵有著名的“夺夺号子”,武隆县当地二十余位船工在唱乌江船工号子“夺夺号子”时加强了合唱分量,与领唱相呼应,形成了三个声部,是川江号子中极少见的多声部典型范例,其气势恢宏,节奏紧凑,特点突出。大河号子有川江号子的主要部分“橹号子”、“出斑鸠”、“数板”、“幺二三号子”。而抛河和过滩演唱的招架号子无疑是最激昂的,领唱高亢短促,乐句与船工浑厚的“嗨嗨”声交织在一起,随着第二领唱、第三领唱的不时介入而达到高潮。这是船工号子最富有音乐戏剧性的精髓之处,可惜都是即兴的,目前竟没有这方面较完整的音像资料保留下来,十分可惜。
川江号子时而激越时而舒缓时而风趣的风格转换,既能让当时的船工们解除愁闷、抒发情绪、调节身心疲惫,同时,也因船工大多是民歌和戏剧曲艺爱好者,川江号子也吸收了戏曲方面的一些元素,从而成为四川民歌的一个缩影,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川江号子是音乐化了的号令,是艺术美化了的号令,通常在高亢、嘹亮的高声区,讲究呼喊、吼叫似的自然声腔唱法;其词(方言)、曲、声腔紧密融合、婉转流畅,极尽抑扬顿挫之能;唱者激情投入、情真意实,达到声情并茂的境界。
号子头要根据江河的水势水性不同,明滩暗礁对行船存在的危险性,根据摇橹扳桡的劳动节奏,编创出一些不同节奏、不同音调、不同情绪的号子。如船行下水或平水时,要唱“莫约号子”、“桡号子”、“二流摇橹号子”、“龙船号子”等,此类号子音调悠扬,节奏不快,适合扳桡的慢动作,也使船工在过滩、礁的紧张劳动后,得到体力精力上的劳逸调剂;闯滩时,唱“懒大桡号子”、“起复桡号子”、“鸡啄米号子”,此类号子音调雄壮激烈,具有强烈的劳动节奏特点,以适应闯滩的行船需要;船行上水拉纤时,要唱“大斑鸠号子”、“幺二三号子”、“抓抓号子”、“蔫泡泡号子”,此类号子一般旋律性强,拉纤时船工很累,为缓解紧张情绪、统一脚步和力点集中的需要而形成了音乐特点;过险滩时,要唱“绞船号子”、“交加号子”,此类号子以激烈、雄壮的音调为特点。代表曲目有《十八扯》《八郎回营》《桂姐修书》《魁星楼》《拉纤号子》《捉缆号子》《橹号子》《招架号子》《大斑鸠》《小斑鸠》等。川江号子的形式通常是领合形式的反复,如果船工在一定时值内答应“嗨”并循环重复着,号工也能在间隙中做出各种节奏变化,这是船工号子独有的极富魅力的特点。以快数板为例,拉纤时,船工一声“嗨”必须落在有搭背(挂纤藤负重而用)那边脚上,然后走三步,又一声“嗨”。船工的步伐是整齐均匀的,这是多年自然形成的节奏感。比如下面的一段号子词就是经过四川省歌舞剧院著名音乐家朱中庆先生[2]整理的:“床上横起困,脚杆打不伸,面前一盏啥,孤魂灯。田产已卖尽,当了祖宗坟,剩下半条命,孤一人。抽完这一口,哪管下一顿,只要熬得到,明早晨。阎王把我等,小鬼在催命,让我烟烧完,马上就启程。(转调)莫怪说书人,在卖劝世文,你要不相信,不用找现成。”朱老先生观察到这里的号子唱词共分四段,每段分成四句唱,号工演唱时并不在意那三拍的存在,随意地把唱词中的五个字填了进去,多数是切分音,有些还是非常独特的、说不清道不明是几连音的切分音。第四句是三个字,这又给号工留下节奏变化的空间。这种美轮美奂的即兴发挥充分展示了号工掌握节奏变化的能力。这里的号子解脱了节奏的束缚,同时又让人感到节奏的律动。
下面是几段川江号子的不同唱词节选:
二四八月天气长,情妹下河洗衣裳;清水洗来米汤浆,情哥穿起好赶场。
脚蹬石头手爬沙,摇肝摆肺把船拉,周身骨头累散架,攒些钱来盘冤家。
江南牡丹朵朵红,二郎广州降孽龙,三人结拜情义重,四海龙王在水中,伍子胥临潼斗过勇,六国苏秦把相封,七岁安安把米送,八仙过海显神通,久(九)走江湖人尊重,十载寒窗要用功。
爹妈生我一尺五,七岁送我把书读,读书又怕挨屁股,丢了书本跑江湖。说江湖,道江湖,哪州哪县我不熟?荣隆二昌出麻布,内江又把白糖出,涿州豆油保宁醋,丰都产的豆腐乳,长寿饼子灰面做,宜宾又把芽菜出,屏山有名黑豆腐,好耍不过重庆府,买不出的都买得出,黄秧白儿产成都……[3](www.xing528.com)
一根纤绳九丈三,父子代代肩上栓。踏穿岩石无人问,谁知纤夫心里寒。纤夫尸骨埋江底,老板年年添新船……
西陵峡上滩连滩,崖对崖来山连山,青滩泄滩不算滩,最怕是崆岭鬼门关;船过西陵我人心寒,一声号子过了青滩;一声号子我一身汗,一声号子我一身胆……
想我们,船工苦,生活悲惨,风里来,浪里去,牛马一般;拉激流,走遍了,悬岩陡坎,头老打,头老骂,血汗吸干;衣无领,裤无裆,难把人见,生了病,无人管,死在沙滩;船打烂,葬鱼腹,尸体难见,抛父母,弃儿女,眼泪哭干……
清风吹来凉悠悠,连手推船下涪州。有钱人在家中坐,哪知道穷人的忧和愁。推船人本是苦中苦,风里雨里走码头。闲言几句随风散,前面有一个观音滩。观音菩萨她莫得灵验,不使劲来过不了滩。你我连手个个是英雄汉,攒个劲来扳上前。平水号子要换一换,捏紧桡子冲过滩。
旱八阵,水八阵。生罗阵,死罗阵。遇到陆逊来破阵,他今破的死罗阵。燕窝石,两铁柱,粉壁墙,孟良梯,倒挂和尚半崖里。推黑石,望黛溪,一声号子下猫溪。油碴碛,女拐子滩,错开峡,在南岸,娑椤树,斩龙台,烧火佬对门升子岩。龙拖拖渡下马滩,红石梁,望巫山,巫山有个孤王沱,喊不得号子打不得锣,龚家坊的猴子多。跳石的豆腐下不得河。老鼠锉,不算恶,金盔银甲二面把,青石洞,两条河,荒草背,不算狠,石头发漩赛锅坑。蟒蛇寨,雄黄山,不惊不觉碚石过。鳊鱼溪,两交界,四川走到湖北来。下面又是铁棺材。冷水碛,富类碛,楠木园里好猪蹄。楠木园里的猪蹄下得大,梁家棚的柚子赛朱砂,火眼石出的老南瓜。不惊不觉出三峡,官渡口新官把税查。西襄口,望夫砣,东襄口的炭元子装过河。好一个巴东县,衙门像猪圈,堂上打板子,河下听得见。屋檐洞,宝塔汀,横梁子的梨子多。推了大磨推小磨。黄泽桥,黄石窝,牛口三旋不算恶,八斗滩推要撞砣。张家溪,白水河,月亮太阳相对着,九子连母撵下河。山头角,对青滩,七姐妹下面柳树湾。陵站碛,卢家坊,两个幺姑唾涎沫。高石背,生得低,树坪山上出柿子。曾五碛,墩子石,黄鳝洞,斗棚子,九莲灯,没有亮,一个老虎睡哒望。人头石,生得恶,站在水里各泅各。方滩坳滩对口滩,乌牛乌石在河中间。和尚牵白马,无事观莲花,心里想要吃鸡蛋,点起灯亮去找它。罗家碛,蚂蟥砣,楚王就在对面坐。推石门,抬兵盘,下面又是鲢鱼山。仁爱石,上尾滩,窑湾溪,浅盏窝,香溪的煤炭真是多。木乃河,耍和尚,晒花碛,磨刀滩,牛脑壳石在河中间,兵书宝剑抬头望。锁住山,米仓口,蟒蛇倒挂一声吼。霸王滩,对白沱,太公把钓生得确,白狗藏在杨家砣。青滩不算鬼门关。鸡尖石,生得高,豆子石上浪滔滔。凤凰展翅珍珠角,庙河地方好靠船,大、二、三珠把河拦,崆岭赛过鬼门关。上六角,下六角,红石凶水真正恶。唐家姐妹生得巧,盐须晒在仙人桥。寡母子爬在桥上看,狮子龙灯玩得欢。心里又想看灯影,西游记的确打得好。红碛、黄猫喂不家,野人把它管住了。一根银丝把野人拴,母猪吃了一个嘴巴光。白家嘴,南津关,不警不觉出了川。尊声客人你听到(意为听着),西坝靠头把税查,到达宜昌好玩耍!(向玉魁等唱 喻成功记录)
船工们说:号子是吼出来的。声嘶力竭的呐喊,迢声吆吆的倾诉,真情实意的宣泄,这一切都展示了人们与大自然作斗争的无畏精神。船工地位低下,生活贫苦,劳动艰辛使号子带有悲戚愤懑的情调。他们在经年累月的唱号子中,形成了号子的不同腔型类别,计有四平腔数板、懒大桡数板、起复桡数板、快二流数板、落泊腔数板等。这些腔调中,号子头的领唱部分,节奏在规范中又有变化,小腔花音使用较多,带有一定的即兴成分,故有十唱十不同的说法,但总体上具有雄壮激越的音调,又有悦耳抒情的旋律,在行船中起着统一摇橹扳桡动作和调剂船工急缓情绪的作用,在三面临水、一面朝天的环境中,给贫苦的船工带来一点欢乐。号子的唱词也很丰富,往往以沿江的地名、物产、历史、人文景观为题进行编创,具有丰富的知识性。号子头编唱号子时,把沿江的滩口尽收于唱词中,过去的老艄翁、号子头因长年行船于长江中,不管水涨水落,沿江的明礁暗堡、水径流速牢记于心,积累了丰富的行船知识,保证了行船安全。因此,过去重庆民生轮船公司、强华轮船公司、招商局等,曾经把一些年富力强、非常熟悉川江水性的艄翁、号子头请到公司培训一下轮船水运方面的专业知识后,便送到船上先担任水手、引水,然后提升到了领江、船长等要职。
著名音乐家郑律成[4]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跟随四川音乐家组成的采风小组至长江沿线采集民歌和川江号子的时候,曾经满怀激情地对人评说过川江号子:“这是一种亘古未有的合唱,连绵的声乐套曲,令人震撼。这些天来听同一种歌声而不感到厌倦,且不知就里,说明她的源远流长和无穷的魅力。”
川江号子用歌声领航,将音乐的功能性发挥到了极致,其中的奥秘之一就是号子的素材本身的艺术形式就较为完整。其次是无论从音乐语言、节奏、风格、表现力、演唱方式等各方面来衡量,船工号子都具有艺术声乐作品的普遍特点。在“高峡出平湖”的如今,川江号子已成落寞的千古绝唱。而一代又一代传唱下来的古老的川江号子,就像一扇窗户,透过它,可以看见长江这条母亲河边古往今来人们古老的生活,它记载着我们前世今生的记忆。而今,长江早已经变了模样,川江号子这扇窗已经隐隐关闭,有几位老人仍在艰难地挽留那些从“窗户”缝隙里透出的迷人光芒:88岁的重庆老船工陈帮贵能完整唱全套川江号子,每每唱起川江号子,老人双目盯着前方,拳头紧握,用力地挥动双臂,满头银发颤动。1987年7月,在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组织的“世界大河歌会”上,当他把万千长江船工血汗凝成的嘹亮号子抛向舞台时,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惊呆了。人们凝神屏息用耳朵、用心灵去阅读一个古老民族的大河历史,阅读长江边曾经发生的人世悲欢。时年已经78岁的陶鹏出身于川江上的船工世家,他是第一个把“川江号子”灌成唱片者[5],1950年3月他把不登大雅之堂的《川江号子》改编成《川江船夫号子》,并随活报剧《揭穿白皮书》上演,顿时引起轰动。同年6月,《川江船夫号子》在《人民音乐》杂志发表,后又被灌成唱片发往国内外,据说东南亚有的侨胞更是把《川江船夫号子》作为思念祖国的精神寄托。在上世纪50年代,它几乎成了我国家喻户晓的流行名曲。而范裕伦演唱、朱中庆编曲、田霁明编词的《嘉陵江号子》,在1955年世界青年联欢节上获得了金质奖章,成为当时我国文艺界轰动一时的重大新闻。如今斯人已逝去,但他演唱的川江号子还活着,活在热爱生活的人们心里,活在川江日夜奔流的记忆中……
随着三峡工程的兴建,流传千百年的川江号子终于走到了尽头。三峡库区蓄水深达135米,那些激发出川江号子的急流险滩,那些川江号子吟唱的苦难与忧愁,都已经永沉江底。昔日激流已成平湖,承载着我们民族数千年来的人文景观和世界级古迹悄然消失,当然那些吼叫着川江号子的船工也已不再有踪迹了。当年的拉纤船工已是白发苍苍,多数甚至已经辞世,这些见证过两种航运方式巨大变革的弄潮人,再也无法在凛凛江风的伴奏下吼上一嗓子,见证了三峡航运巨大变迁的川江号子已经成为绝唱、遗响。现代机器船替代了木船之后,船工号子就在江面上听不见了,而今还能唱的老船工恐怕也不足十人。川江号子是一种有文化价值的、有地域特色、流传久远的、就快要消亡的歌唱声音。目前应充分考虑其宝贵的价值,刻不容缓地进行活态的传承。据悉,为了能让川江号子——这份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够传承下去,朱中庆老先生他们倡议建立川江号子传习班,方法是依据磁带和有关资料,或请老船工教唱,复原常用号子、经典号子,演唱经过整合编曲的号子和用其他音乐形式诠释演绎的川江号子。
2007年12月于大慈寺知秋书屋
(摘自《四川省民族民间音乐研究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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