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柿林村的打傩行会：文化残存与艺术表演

打傩（行会）盛行于鹿亭乡、大岚乡，是姚江河姆渡图腾崇拜的一种文化残存。柿林村作为两乡之间重要的中转中心，也是打傩仪式的中心地。

打傩的组成与仪式　旧时柿林地区共有十四个龚姓村庄，每年打傩，这十四村轮流坐庄（当傩主）。坐庄的村于前一年腊月向其他十三个村庄的村民及外姓需要还愿的人家下傩帖，通知各庄明年何月何日从何地开始打傩，路线如何，何时到达何地，以便他们尽早做好迎傩的准备。按习俗，每庄需来“傩客”，到坐庄的村集合参加打傩。

打傩是旧时柿林山村一年中的盛事，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时间一般在农历二月初七、初八、初九三天。

大岚柿林地区以丁家畈的岳殿为中心，下分沈家社、鲁家社和朱夏社三个社。行会线路是先到丁家畈岳殿拜祭，由郁林社接引，唱杂番到天亮。拜祭后，从丁家畈出发到老屋基、大陈、观下吃午斋。稍作休息后，从观下到柿林村大堂前表演节目，再到村里主要巷弄表演，村人设点进行路祭，在柿林村吃宿斋。第二天，到人家弄走一趟后，出发到李家坑村，经百步阶到大俞吃午斋，再依次到黄家庄、西岚、西岭下，在蜻蜓岗宿斋。第三天从蜻蜓岗到丁家畈岳殿后散会。

摆傩时，有一“傩钻”（即傩的标志），是用五尺长的竹子扎成一个T 字形的竹架，竹架上方插一排野鸡毛，两旁各垂悬一红色飘带，上写“龚氏辉公王”，竹子下端做一柄，便于手握。打傩队由二十四名傩客组成，抬着“龚侍郎大王”的坐轿到龚姓各村去领受人们的拜祭。龚辉菩萨像头戴乌纱帽，颈围银肩沿，身穿红绣花袍，脚蹬青帮白底布鞋。菩萨像四肢能活动，坐在银色轿子内，由八人抬轿。轿子前后配有两柄圆顶华盖伞，五面红、黄、花色的三角旗紧随其后，旗帜后面是两支唢呐、一副锣鼓、一副边鼓、一副钹，后面跟着管首（每村的一位乡绅）、傩头及摆傩戏的儿童。最后则是随行傩客，携带傩队人员的日常生活用品及几担香纸、爆竹和面具，再举一傩钻压队。一路上锣鼓喧天、唢呐嘹亮，吹吹打打前往各庄。

接傩的各户人家很早就头顶香盘跪在半路上迎接，傩头一到屋前地坪上，就杀猪接风，斟献三杯酒（也叫摆神礼），献酒毕，便将菩萨接入正堂屋。堂屋内摆两张大桌，后桌是先祖龚辉公的轿子，请出人偶放在前桌，前面摆有供品。接着傩头例行收兵。收兵仪式与衔傩收兵仪式相同，只需将咒语改为“收扎龚大王侍郎部下千兵万马，谨扎坛前”。收兵毕，打保筶后便吃晚饭。傍晚为“闹神”，唱山歌，半夜为“谢愿”。谢愿是要许愿的人都来求菩萨保佑。谢愿前，傩头要先对菩萨请神才会灵验。傩头念词，并打十次保筶，念道：一筶，老祖师尊，概保信家老者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幼者根基稳，易长成人，孝敬父母；壮者心神高熙，禄马扶持。一年十二月，月月保平安，日日二六时，时时增吉庆。男增百福，女纳千祥；四时兑吉，八节安康；四时无灾无厄，四季永保吉祥。求下胜筶概保家人，人人头顶吉祥天，个个脚踩平安地。二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财者财源滚滚、财茂汪洋、招财进宝、千秋四方，朝进金、晚进银，财源茂盛万贯金。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三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喜者喜事多招，招招得喜，喜报三缘多早种，喜星点斗、喜报丹章、喜气临门、户纳千祥。概保信家以求胜筶。四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嗣者嗣中生有，嗣后兴隆，早生贵子，生子发孙世代昌，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五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耕种者一籽落地，万担归仓，方方下种，处处全收。虫灾、旱灾、兽灾、风灾、水灾无沾无染，颗粒饱满，五谷丰登。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六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读书者学堂有份，书馆无育，诗书广进，出口成章，丹墀早拜，衣锦还乡。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七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生意者一钱为奉，万两为利，东去遇财，西去遇宝，南遇珍珠，北遇玛瑙；为人相逢，贵人和合；近者悦，远者来；招以待，接以礼。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八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畜者六畜兴旺，瘟疫无染，鸡鸭成群，牛猪满圈，羊犬结队，畜畜称心。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九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求兽者虎豹豺狼隐藏山谷，狐狸野狗深山潜伏。四季安宁，夜不侵户。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以求胜筶。十筶：赖托老祖师尊，概保信家上中下三元，流恩阜福于匡家，岁安时乐，老安少怀增百福；宅舍光明大吉昌，打开财源路，紧闭是非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总求胜筶概保。每次念完一筶就丢筶下地，最后一次丢筶下地，得胜筶，傩头捡起筶后，揖三揖。案主赏傩头两块银圆，再向菩萨烧金箔。其他谢愿的村民也于此时献上金箔、纸钱于菩萨面前焚化。傩头督答，请菩萨承领，以保信人得偿所愿。鸣炮后谢愿，仪式结束。第二天早晨又进行收兵仪式，吃罢早饭便启程到另外的接傩村庄。

傩队的艺术表演　祭祖傩的艺术表演称为“行会戏”。表演时所需乐器为一锣、一鼓、一笛，这三位乐手由成年人担任，演员则为四位儿童。演员是每年十二月从村内九岁至十五岁男孩中挑选出来的，由本村师傅训练一个月后，正月衔傩时便参加表演。衔傩的演员不固定，每年都要重新挑选一次加以训练。据当地人说，只限四位演员是因为当年太婆是带着四个人演着此戏去京城寻太公的，所以保留原制。表演时穿短褂长裤，扎腰带，用红布包头后戴面具。面具是以草纸及棉纸脱坯而成，留眼洞，面具底色有青、红、黄、白、绿五种，再勾画五官。面具皆是顺脸善相，除武将有英俊之气，无一狰狞面目。表演时演员不唱，由鼓手帮唱。共有十二个节目，依序表演：

①　开山。一人戴青色面具，手执斧做劈五方表演。

②　单叉。一人戴青色面具，手执棍舞耍一番。

③　双叉。两人戴红色面具，各执交叉着的两棍，握于手中表演。

④　狩猎。四人戴黄色面具，各持一竹制的枪筒，四人做射击作战状表演。

⑤　土地。一人戴有须的白色面具，戴平顶帽，拱手说好话，如：“傩王好似树上燕，同年一步到华庭。送福登堂贺新年，狮子御香又吐烟……”(www.xing528.com)

⑥　判官。一人戴青色面具，一手拿簿，一手拿笔表演一番。

⑦　钟馗捉鬼。扮演钟馗的人戴红色面具，两小鬼戴青色面具，做幽默诙谐的扑捉表演。

⑧　花关索与鲍三娘。前者戴白色面具，后者戴黄色面具，两人对唱一阵。

⑨　单人伞。一人戴黄色面具表演耍伞，引得神君下界来。

⑩　大棚。两人戴黄色面具，耍长棍，边耍长棍边唱，并问村民保什么事，表演者和观者对答。如两演员唱：“田一郎、田二郎，兄弟两个一样长，太平童子保什么事？”若村人说：“保作田。”演员负责表演，鼓手则帮演员接唱：“作田郎、作田郎，保你作田多收粮，多得谷来仓仓满，谷满廒来蓄满仓。”若村人说：“保养猪。”则唱：“养猪娘、养猪娘，保你看（养）猪勤把糠，养得猪来黄牛大，多卖钱来做洋房。”诸如此类的求保之词，不断唱下去。

凳崽戏。四人戴青色面具，每人拿一凳站在四个方向，在凳上表演杂耍。

关公。扮演关公者戴有胡须的红色面具，耍大刀，出场表演主要是镇邪。鼓手帮唱：“吾是天空关大王，三行五步到此堂。足蹬火驹忙四界，赫赫威名天下扬。头戴金盘腰插剑，身穿铁甲响叮当。过五关，斩六将，过姚江，斩黑龙。擂鼓四明斩山妖，出马单刀谁敢当。”

唱傩歌　姚江四明山区是由道士唱傩歌（山歌、滩簧、民间小调）、表演节目。晚上在祭祖的大堂屋或祠堂内，燃起数堆柴火，村里男女老少围坐在火堆四周唱傩歌。傩歌是对歌的形式，曲调、旋律简单易学。以敬祖、贺喜、祝福为内容，编唱歌词。每唱完一段，锣鼓敲打“咚咚嘭！咚咚嘭！”唱傩歌前，先由傩头敬祖，然后便喝彩。彩词为：“天地开泰，帝道遐昌，佳期吉日，喜气洋洋。神圣巍巍在上，老幼端坐两旁，神乃天神下界，托身世故豪强。手指当朝一品，威风八面难挡。武能摆兵布阵，文能考选文聿。天子命我巡守，各都府县参详。上巡会稽、明州两府，下巡福建、广东，南巡高丽、交趾，北遇东汉、西凉。子天丑地寅时出，伏羲八卦定阴阳。尧民八代登宝座，舜日冲撞坐朝堂。禹修九河多广绩，万民感戴圣贤皇。……一来国振天心顺，二来官清民自安，三来神圣都显应，四来门庭放豪光。供茶供酒齐拥护，供酒献神显三光。香烟一炷民安乐，金灯雨盏喜气洋。今晚歌堂贤师坐，特请众位老歌郎。自从今晚喝彩后，富贵荣华与天长。”

喝彩毕，接着唱山歌。山歌四句为一段，并规定先唱七字句“怀来韵”，再唱八字句“言前韵”，接着又唱十字句“人辰韵”，最后是唱十五字句“人辰韵”。直至兴尽为止。例如案主先开腔，唱七字句：“迎新年来正打开，寒舍今晚接祖来，接之老祖求吉庆，概保满门福寿皆。”接唱者也各自以七字句“怀来韵”唱出歌词。转唱八字句，歌词例：“锣鼓打得热闹连天，要唱八字又接又编，八字排来将神致敬，福至满门福寿院前。”接唱者需以八字句“言前韵”唱出歌词。唱十字句时歌词可以为：“半夜间敬老祖老祖显应，一送财二送喜福载满门，祈老者加福寿福如东海，祈幼者根基稳易长成人。”接唱者需以十字句“人辰韵”编唱歌词。最后是以十五字唱，歌词例：“半夜间接至我老祖老祖在上显威灵，日送财晚间又送宝送财送宝到某门，今晚满堂欢喜笑容保得人人皆吉庆，老者皆安泰少者怀一年四季免灾星。”接唱十五字句者需以“人辰韵”编唱歌词。唱完傩歌，由乡神或案主唱“十祝圣词”“十保圣词”。唱完后打筶，求得好筶，便是祖先能保村庄太平吉祥。

祭傩溯源　民间往往是在本宗族史上选定有功德、受人们敬仰的祖先为保护神来敬祭的。如马渚镇云楼村杨氏祭祀北宋名将杨继业，泗门镇谢氏祭祀明代阁老谢迁。四明山区祭祀先祖多采用道教祭祀仪式与民间山歌腔调结合的形式，有的村落采信道士“升仙”传说，崇道仙之术。在这种信仰下，自己宗族中有成仙或得仙助之人，便易被后代推崇为神灵而敬祭。村里清明、冬至、新春都有祭敬祖先之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