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长期大力兴办私学,并提出 “有教无类” 的光辉思想,除了客观历史条件外,还有他本人很多的主观因素。
第一,办私学和 “有教无类” 的提出和实施,是孔子仁学思想的具体化。他一生倡导仁德,仁德的基本要求是 “泛爱众” (《学而》)。他认为 “教有类”,只许贵族子弟上学受教育,不是仁政,是偏爱,不是 “泛爱”。孔子从亲身经历中体验到应 “有教无类”,孔子的父亲是武士,孔子应称贵族子弟,但他三岁丧父,母亲艰难度日,所以上层贵族看不起他,也无人认为孔子应承袭贵族社会地位。“少也贱” 的孔子,很自然地会同情无权受教育的人,认为旧的 “官学” 制度和 “教有类” 的招生原则应破除,以仁学的 “泛爱众” 的思想为指导和出发点,创办私学,招收各种不同身份的人为其弟子,从而冲破贵族对教育的垄断。
第二,孔子对人性的认识是他办学的理论基础。早在西周末年,当所谓 “变风” “变雅” 产生的时代,已出现了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这种的诗句,不承认贵族人物天赋有什么优异,认为民也可以具有相同的美德。这种理智的火花,当然只是星星点点,却并非一瞬而逝。它在孔子这位巨人的头脑中引起了人类自我认识的重大突破。他第一个提出 “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阳货》),这是一个空前有价值的命题,也是孔子对人性认识上一个重大的突破。孔子对人性论的分析,应集中在这句话上。仅这一句话,可充分说明他的认知意义重大。人性从 “类” 的区分而言,是与动物界的兽性相对的,因此人类终生恪守 “人兽之辨” 的边界。人类之所以为 “类”,是因为人类居处于社会关系中,具有精神气质和德性品格,所以是 “性相近” 的。而人的品德、才能则是经过后天的学习、熏陶从而呈现出很大差异。“性相近”思想,在中国古典时代是关于人的认识的重大理论飞跃。“性相近” 要求“我人” 对待 “他人” 的态度应该以自己的心理感情、需求作为基本准则,作为人际相处的规则。这就是所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卫灵公》),也是后天人性的德性涵养的重要内容。“性相近” 也揭示了人类德性教养的可塑性、可造就性和德育的必要性。孔子说:“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述而》) 这表明,他认为道德品质是靠后天的教育形成的。它既是孔子 “有教无类” 的理论基础,又是孔子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经验的结晶。这是中国式的最古老的天赋平等的人性论。
“性相近” 是起点,“习相远” 是核心和终点。他认为人的先天差别很小,由于教育和环境习染的不同,造成了人性的差别。基于此,孔子特别重视教育。孔子从 “习相远” 出发,还说:“少成若性,习贯之为常。”[3]可见他重视早期教育,也注意环境的影响,如提到 “择友” “择邻”。强调教育对社会政治、经济及人们的思想行为和社会风气的巨大影响,此观点明确否定了传统观念,对人们的思想起了极大的解放作用,冲破了贵族宣扬的 “天命论” 和血统论。
孔子也曾提出过 “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季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泰伯》),“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阳货》) 等言论。怎样看待这些似乎与 “性相近,习相远” 相悖的教育命题呢?孔子是否主张天才论,倡导愚民政策?事实并非如此。
孔子的 “上智” 说,应当是受西周天命观的思想影响。但在现实生活和教育实践中,他又从未明确提出过谁是 “生知” 的上智,连他最崇拜的尧舜,认为都是 “则天” 而学的。说到他自己,则明确表示:“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述而》)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为政》) 他不只重视 “学”,而且是个 “学而不厌” (《述而》) 的人。孔子强调学习而后能知,这同生而知之、不学能知之是根本不同的。孔子除 “好古” 外,还强调 “多闻” (《述而》)、“多见” (《为政》),可见孔子的博学。如我们以行为论人,应该得出孔子是否定有上智的结论。(www.xing528.com)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对于这句话有多种解释:一种意见是有意愚民。认为只可以使百姓照着统治者的命令去做,不可以使他们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或者说是只可能使百姓照着指定的道路走去,不可能使他们知道那是为什么。另一种意见是把句子标点改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这样来理解,就有开发民智的含义。即百姓能做到的,就让他们照着做;百姓不能做到的,就让他们懂得那样做的道理。把“可” 解释为 “能够”,意思要教会百姓能够做、会做。或者解读为:百姓认为这样做可以,就让百姓照着做,百姓认为这样做不可以,就给他们讲清楚其所以这样做的道理。把 “可” 解释为 “认可” “同意”,意即重视百姓的意愿。这两类四种说法,如果按照不同的标断句方式,似乎都可以说通。但后来的统治者往往将它用作愚民政策的理论依据。我们究竟如何理解孔子的这句话,确实是研究孔子教育思想的一个重要问题。郭沫若在 《十批判书》 中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的那两句话,近人多引作孔子主张愚民政策的证据的,却是值得商讨。一个人的思想言论本来是有发展的,不得其晚年定论,无从判断一个人的思想的归宿。……我们苦于无法知道那些言论之孰先孰后。孔子是号为:‘圣之时’ 的,是能因时而变的人。……但要说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愚民政策,不仅和他 ‘教民’ 的基本原则不符,而在文字本身的解释上也是有问题。‘可’ 和 ‘不可’本是两重意义,一是应该不应该;二是能够不能够。假如原意是应该不应该,那便是愚民政策。假如仅是能够不能够,那只是一个事实问题。……原语的涵义,无疑是指后者。”[4]
1993年在湖北荆门郭店战国墓出土了一批楚文字竹简,其中 《成之闻之》 一篇是孔子弟子县成记录孔子的话。如下材料有助于我们对孔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的判断和理解。材料之一:“上不以其道,民之从之也难。是以民可敬道 (导) 也,而不可掩 (?) 也;可馯 (御)也,而不可贤孯 (牵) 也。古 (故) 君子不贵庶勿 (物),而贵与民又(有) 同也。”[5]孔子认为统治者只有让自己的教育合乎规律,才能使民众顺从,否则就很难。对于民众可以怀着真诚的心情去引导他们,而不能欺骗他们;可以不合民众的心意,但不能强硬迫使他们就范。所以说君子们不看重那些物质方面的东西,而看重与民众有共同的认识。应当注意,这里用了 “敬道 (导)”,说明统治者对于民众的态度。对于民众的引导、教育,其前提是对于民众的尊重,如果统治者将民众牵着鼻子走,那是走不下去的。另一材料是:“民可使道 (导) 之,而不可使智(知) 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6]孔子是说,要引导民众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但这种引导又应当十分自然,不能强迫,不应该让民众有被牵着走的感觉。从郭店楚简的有关记载中,我们看到的是孔子对受教育者人格的尊重,他采用的是自然而然的教化,而不是强逼的 “化”。由此可知孔子强调教育的重要和作用,而不主张愚民政策。
郭店楚简材料中对人性的描述:“圣人之眚 (性) 与中人之眚(性),其生而未又 (有) 非之。节于而 (儒) 也,则猷 (犹) 是也。唯(虽) 其于善道也,亦非又 (有) 译娄 (数) 以多也。及其□ (博?) 长而厚大也,则圣人不可由与□ (惮?) 之。此以民皆又 (有) 眚 (性)而圣人不可莫 (慕) 也。”[7]这段话的大意是:圣人之性和普通人原本是没有多少差别的,都是生而自然形成的,并无得到天意的什么指示,它本来就如此。人的本性决定人对于善道可以吸收,但是后来,随着人的成长,在不同的学习过程中表现的情况就不同了,普通人相对于圣人来说就远远赶不上了。但是就人的本性而言,圣人和普通人是一样的,圣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以上材料中关于人性问题的论析为 “性相近,习相远” 的论断提供了最好的注脚。所以孔子的人性论是强调 “性相近” 的,而不是强调 “上智下愚” 或 “生而知之” 的。孔子认为,人是靠后天学习、教育,不管什么出身,都可成为德艺双馨的人才。所以他大办私学,广招学生。他否定了 “血统论”,强调后天学习和教育的作用。
第三,孔子对教育的巨大作用有充分的认识。一是孔子看到了教育同政治、经济的密切联系,把三者看作治国的要素。“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 曰:‘富之。’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 曰:‘教之。’” (《子路》) 这就是孔子著名的庶富教的思想,把三者结合起来。孔子已直观地认识到治理好一个国家,要有两个条件:首先,要有较多的劳动力,即 “庶”;其次,要先发展生产,解决人民的物质生活问题,即 “富”,在这基础上才能有效地进行教化和发展教育。他没有忽视教育对政治、经济的作用。在孔子看来,庶富教都解决了,国家才能安定富强。二是他看到了人才对社会的作用,从而重视教育。人才是国家的支柱,文治武功各方面的人才是立国的重要条件。孔子特别认识到贤才与天下太平的关系,而贤才的培养离不开教育与学习,学习达不到某种程度就不能担任某种职务。三是他看到了教育对人的发展的作用,由于他认为 “性相近,习相远”,所以充分肯定教育在塑造人的过程中的作用。人的知识和道德是后天获得的,而非先天所固有。人即使有良好的素质,也不能自发成才,必须经过学习和教育,才能有所提高。孔子肯定了 “习” 在人的形成和发展中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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