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朱長文《琴史》卷三所記漢代琴人有:漢高祖、漢元帝、元后、趙后、四皓、竇公、周太賓、稷丘君、淮南王安、司馬相如、張安世、師中、趙定、龍德、劉向、王昭君、宋勝之、桓譚、劉昆、梁鴻、馬融、蔡邕、蔡琰、陳修明,共二十七人。[20]但其中的漢高祖實際上是“擊筑”,因此可排除在外。故總共二十六人,若依其社會地位區分,則主要有皇帝、皇后、諸侯王與知識份子,分佈頗爲廣散,性別則以男性爲主。
《琴史》中的漢代琴人應以漢元帝最爲特殊,史載元帝善鼓琴瑟,《漢書·元帝紀》云:
贊曰:臣外祖兄弟爲元帝侍中,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鼓琴瑟,吹洞簫,自度曲,被歌聲,分刌節度,窮極幼眇。[21]
元帝“多材藝”,其中之一即爲鼓琴瑟,且除了彈奏外,元帝甚至能自譜新曲,因其新曲而爲歌詩聲也,以今日之語來說,即元帝能自創詞曲且自彈自唱。
元帝善鼓琴瑟,但不喜“燕樂”,《漢書·成帝紀》記元帝太子驁因“幸酒,樂燕樂”,導致元帝有撤換之意。[22]顏師古註曰:
樂燕樂者,《論語》稱孔子云:“損者三樂,樂驕樂,樂逸樂,樂燕樂,損矣。”燕樂,燕私之樂也。
周時“凡祭祀饗食奏燕樂”,燕樂已爲當時的俗樂,故孔子稱爲損樂之一,漢元帝時的燕樂應該也是酒宴飲食時的音樂,元帝不喜歡太子聽燕樂,蓋因燕樂讓人酖於享樂,與琴瑟有大的差別。故朱長文評論元帝“知音”一事云:
夫爲人君而知音樂,固宜去鄭復雅,以成一代之樂。孝元徒能鼓之,而不聞有所更化,曷益於治哉!元帝子定陶王亦知音,帝稱其才。史丹曰:“所謂才者,敏而好學,溫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器人於絲竹鼙鼓之間,則是陳惠、李微高於丞相衡,可以相國也。蓋徒知音而不能復雅,固一技耳。”[23]
在漢代,鼓琴被賦予政治教化與君子修身之目的,[24]因此元帝無法藉由鼓琴來達到教化的目的,衹能算是“知音”而徒有鼓琴技巧之人而已。
西漢“知音”的皇帝有元帝與成帝,待至哀帝則因其不好音樂,即位後就下詔改革,罷除鄭衛之聲,大幅減省中央樂團人員,將原本的“琴工員五人,三人可罷。”“繩絃工員六人,四人可罷”,[25]減省幅度不小,可見中央的樂團人數,會因皇帝的喜好態度而有所增減。自周代以來,鼓琴瑟須與季節配合,《漢書·郊祀志》云舜於每歲二月見東后後,“修五禮五樂”,顏師古註曰:
五樂,謂春則琴瑟,夏則笙竽,季夏則鼓,秋則鐘,冬則磬也。[26]
漢代的中央樂團應該也要負責這類郊祀活動時的音樂演奏,哀帝不廢除樂團的原因,應與中央舉辦的這類活動有關。
漢代知名琴人還有諸侯王與儒生兩類,前者如淮南王劉安善鼓琴,《史記》云:
淮南王安爲人好讀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譽天下。[27]
劉安喜好讀書鼓琴外,亦喜煉丹以求得道成仙,後來遂爲道教所尊崇。儒生之好琴者如劉向於西漢中期開始論說古琴蘊意,在《琴說》中指出鼓琴七例。繼之者有揚雄著《琴清英》,桓譚《琴道》,傅毅《雅琴賦》,馬融《琴賦》,蔡邕《琴操》與《琴賦》,以及應劭《風俗通義》等,古琴的獨特性遂在漢代發展中逐漸被士人君子突顯出來。[28]
除了皇帝、皇后、諸侯王與儒生外,文獻所見漢代鼓琴之人,尚有以歌舞樂團形式出現者,此類始爲社會生活中之實態,如《史記·陸賈列傳》云:(www.xing528.com)
孝惠帝時,……陸生常安車駟馬,從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寶劍直百金。[29]
伴隨陸賈年老歲月的歌舞樂團有十人之數,鼓琴爲其中之一。此類歌舞樂團應是當時社會中所常見,爲當時社會所需求者。《漢書·江充傳》云:
江充字次倩,趙國邯鄲人也。充本名齊,有女弟善鼓琴歌舞,嫁之趙太子丹。齊得幸於敬肅王,爲上客。[30]
江充的妹妹善於歌舞鼓琴,學習此類技能當爲邯鄲城內之需求,需求可能出於社會上的各種活動,亦可能衹爲王公貴族的奢華宴會。因此家中有女姊弟者,便可送習鼓琴以求得此職,如《史記·萬石君列傳》云:
萬石君名奮,其父趙人也,姓石氏。趙亡,徙居溫。高祖東擊項籍,過河內,時奮年十五,爲小吏,侍高祖。高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奮獨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從我乎?”曰:“願盡力。”於是高祖召其姊爲美人,以奮爲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爲美人故也。”[31]
萬石君十五歲時爲小吏,雖然家中貧困,但其姊卻能鼓琴。其姊學琴之目的應以加入當地歌舞樂團爲主,衹是因緣際會受到高祖的喜愛而改變人生。不過由此亦見當時對於能鼓琴之人,另有較高的期待,例如元后的父親在元后早年就對她有很高的期待,《漢書·元后傳》云:
初,李親任政君在身,夢月入其懷。及壯大,婉順得婦人道。嘗許嫁未行,所許者死。後東平王聘政君爲姬,未入,王薨。禁獨怪之,使卜數者相政君,“當大貴,不可言。”禁心以爲然,乃教書,學鼓琴。五鳳中,獻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爲家人子。[32]
元后雖被《琴史》列入漢代琴人,但元后之習琴是在未入皇宮之前,花了三年的時間在民間習得,其父親的目的也是想藉由鼓琴爲女兒找到光明的未來。
《琴史》所列竇公也是在民間習得琴藝,《漢書·藝文志》云:“六國之君,魏文侯最爲好古,孝文時得其樂人竇公,獻其書,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樂章也。”[33]師古註曰:
桓譚《新論》云竇公年百八十歲,兩目皆盲,文帝奇之,問曰:“何因至此?”對曰:“臣年十三失明,父母哀其不及衆技,教鼓琴,臣導引,無所服餌。”
竇公的身世雖然有些神話性,但對其習琴的描述卻也說明民間對於此事的態度,即鼓琴至少可以謀得生計。西漢時外國曾遣人到漢廷學琴,《漢書·西域傳》云:
宣帝時,……時烏孫公主遣女來至京師學鼓琴,漢遣侍郎樂奉送主女,過龜茲。[34]
烏孫公主遣人到長安學琴,這也反映出當時長安樂舞活動之盛況,民間樂團的活力相當的豐沛。
從文獻所見的漢代琴人,雖然有貴爲一國之尊的皇帝與皇后,也有講求“琴道”的知識份子,但民間樂舞團體的角色也不容忽視。古琴在不同的社會階級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對儒生來說,它逐漸轉化爲修身自持的工具,但對民間的樂舞團體而言,它是樂團的組成樂器,作爲社會生活中的娛樂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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