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頤《太極圖說》認爲在“太極”之先還有一個“無極”階段,這一“無極之眞”是宇宙一切現象背後的本體,是“天理”。“天之道以誠爲體”,“誠”是純粹至善,但不是“性”,“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2]。與“性”中有惡相對應,“心”有“欲心”“躁心”。情由心生,七情之發動若違背中和就會走向惡。淡和之樂就是要平釋躁欲,調和七情。李美燕推測周敦頤“淡和”之音樂主張來自其撫琴操縵的體認[3],“淡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也的確更合乎琴樂之特點。
周敦頤言“性”是“剛柔善惡中”,邵雍言“性”趨向全善,“君子任性,小人任情。任性則近,任情則遠(《性情吟》)。”[4]他認爲觀物不應該觀之以“心”,而應觀之以“理”,不應該以“我”觀物,而應“以物觀物”。《觀物外篇》云:“以物觀物,性也;以我觀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5]“心”與“理”相對,“情”與“性”相對,“性”和“理”不偏不倚,“心”和“情”則不然。“情之善者屬陽,惡者屬陰”[6],“偏而暗”之情顯然屬陰,需要祛除。人要靠“心”感知萬物,不可能清除。如果“心”昇華至“理”的高度,和“性”一樣“公而明”,就能如聖人般“一萬物之情”;但更多人的“心”不公不明,存有“心垢”,需要“治”,需要“洗”。
邵雍有《心安吟》,從個體修身角度點明“心”安的重要性:
“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寬。心與身俱安,何事能相干。誰謂一身小,其安若泰山。誰謂一室小,寬如天地間。”[7]
又有《治心吟》從“治人”角度思考“治心”之必要性:“心親於身,身親於人。不能治心,焉能治身。不能治身,焉能治人。”[8]“心”安然,“身”自然安好,心身俱安,便不懼外物之干擾。若要心安,須得治心。他並沒有言明“心垢”是“心”自身產生還是源自外物侵擾,但提出了“治心”的方法,即“以琴洗心”。《洗心吟》云:(www.xing528.com)
“人多求洗身,殊不求洗心。洗身去塵垢,洗心去邪淫。塵垢用水洗,邪淫非能淋。必欲去心垢,須彈無絃琴。”[9]
“洗心”之琴應爲“無絃琴”。
若“留意”於操縵調絃,過分沉醉於藝術,反而有害對“理”的體認。儒者彈琴是要超越技藝層面體悟琴中之“理”,指法技巧、琴制琴絃在他們的心靈世界裏不被重視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無絃琴”正是這種境界的體現。邵雍愛琴、愛彈琴,《古琴吟》云:“長隨書與棋,貧亦久藏之”[10];《答人見寄》云:“鬢毛不患漸成霜,有托琴書子一雙”[11];《旋風吟》云:“棋中機械不願看,琴裏語言時喜聽。”[12]但琴於邵雍,亦不過含“理”之物、治心之器而已,他彈琴,一爲知音,一爲洗心。《代書寄友人》云:“棋逢敵手才堪著,琴少知音不願彈。”[13]“知音”之前提是能領會無絃琴意趣,《黃金吟》云:“會彈無絃琴。然後能知音。”彈得“無絃琴”,才不會妨礙人對“天性”的追求,以“無絃琴”洗心,“心垢”自去,“心”和“性”一樣“公而明”。故,是“心”得“正”。
“以琴洗心”顯然不是邵雍修養心性的最高境界,人一旦對“性”、對“理”有所感悟,興趣會昇華至純粹義理層面的思辨,自然連“無絃琴”也不再重要了,故邵雍《演繹吟》云:“既若能開物,何須更鼓琴?來儀非爲鳳,衹是感人深。”[14]蘇軾因道家之影響,生順化通達之思,超越“無絃”而入“無琴”之境,可得一人之“達”;邵雍因對性理的思索,也提出若能開物,不須鼓琴。“無琴”尚可默譜“虛彈”,若言無須“鼓”,隱然又超越蘇軾一籌,神思不離俗世,心身亦能俱安。不過與莊子之“不彈”相比,儒者“不鼓”並非向往無何有之鄉,而是依然能在人間“開物”。若能“開物”,不鼓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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