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网蛛的才能不因年龄之不同而发生变化。小圆网蛛未成年时如何工作,老年圆网蛛即使积累1年的工作经验,但也同幼年时一样地工作。在它们的行会中,既无师傅也无徒弟;从铺第一根丝起,个个都对自己的行当非常精通。
7月初,一天傍晚,暮色苍茫,当新居民们正在我的荒石园的迷迭香上编织蛛网时,我突然在门前发现一只肚大腰圆、高傲而美丽的蜘蛛,是一位胖夫人,头年刚出生,其威风凛凛之态,在此季节实属罕见。我认出它是角形蛛,一身灰衣服,两根暗色饰带嵌于身体两侧,于后部相会,聚成一个尖尖。它从左右两侧把肚子底部短时间内胀得鼓鼓的。
我注意地观察着它,看到它拉出了一批丝来。7月整个一个月以及8月的大部分日子,每晚8点到10点,我都可以追踪观察它的织网过程。蛛网每晚都有小飞虫冲撞落网,或多或少地都会有些破损,所以它每天都得加以修补,免得洞越弄越大,难以修补,影响捕猎。我晚间,提着灯笼,很容易观察它所做的各种作业。它身子藏于一排柏树和一丛月桂之间的高处,面对着飞蛾经常飞临的狭窄通道。它的网设置的位置极佳,因为在整个夏季里,它虽然每晚都得修补破网,十分辛苦,但也说明它的猎获成绩斐然。有时候,黄昏时分,我们全家都会跑去看它。看到它在颤动不已的绳网上大胆地做着那么惊险的杂技动作,大人孩子全都十分惊叹。在我的提灯照亮之下,蛛网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圆形花饰,仿佛是月光编织而成的。
我把角形蛛的业绩记录下来,每日一记,毫不遗漏。从这些大事记中,我们首先可以了解到建造这个圆形建筑物的丝线是如何取得的。圆网蛛白天就蜷缩在柏树的绿叶中,到晚上8点光景,它便走出自己的隐居地,来到树杈梢梢儿上。它立于这高地上,先仔细地观察现场,制订计划,还要观云望天,看看夜间天气是否晴朗。
这之后,它便突然完全伸展开它的8条长腿,身子悬吊在从纺织器里拉出来的丝桥上,直线坠落。在下坠的过程中,丝也随之抽出。它就凭借自身重量作为拉力。但下坠并不因重量而加速,而是由纺织器在进行调节。它边下坠边收缩,或扩张或闭合纺织器的毛孔。这样缓缓地下降时,这条充满活力的垂直丝线就越拉越长。降到离地面2寸高时,它突然停下,纺织器停止了工作。它抓住自己刚刚拉出来的丝,回转身来,一边纺织一边沿原路往上爬去。但这一次体重却帮不上忙,它得另外想法拉丝:后面的两个步足迅速地交替运作,把丝从丝囊里拉出来,再逐渐地把丝抛弃掉。
它回到了2米高处的出发点。它已拥有1根双股丝线,结成环柄状,在空中轻轻地飘荡着。它把这双股丝线的一端固定在适当的地点,等着另外的那一端被风吹起来,把环柄黏结在附近的细树枝上。
也许要等待很久才能得到预期的结果。圆网蛛看上去倒挺有耐心,一点也不着急,可我却按捺不住,便走上前去助它一臂之力。我用麦秸把飘荡着的环柄挑起,把它搭在高度适当的一根细树枝上。经我这么一弄,丝桥搭建成功了,圆网蛛看来颇为满意。当它感到丝的另一端已经粘住时,便从桥上一头到另一头一连跑了几个来回,每跑一趟都会在丝桥上加上一股丝线。它就这么不停地编织着框架的主要构件,悬挂缆绳便铺设好了。这丝缆很细,看起来也很简单,但它的两端却像是开花似的分散开来,形成树枝状。圆网蛛来回多少趟,便有多少个分叉。这一股股的分叉丝线,黏着点各不相同,致使丝缆两端固定得十分牢靠。
悬挂缆则比整个蛛网的其他部分都更加地牢固,所以它留存得也就更久。经过一夜的捕猎,蛛网一般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第二天晚上几乎都得加以织补。在彻底清理过的地方,战场打扫完了,就得重起炉灶,只有丝缆除外,因为重新编织的网还得悬挂在这根粗粗的丝缆上。这条丝缆架设起来并非易事,因为架设成功与否并不完全凭借圆网蛛的技艺,还得依靠空气的流动,把细丝吹到灌木丛中去寻找一个依托。所以,架设起来会费不少的时间,而且还无法保证必然成功,一旦架设好了一条既牢固、方向又好的丝缆之后,轻易是不会更换掉它的,除非发生了严重的事件。每天晚上,圆网蛛都从丝缆上走过来走过去,用新的丝来加固它。
当圆网蛛无法下坠到必需的位置,丝线太短,不能将环柄固定在远处,因此就形不成双股丝,搭不成丝桥的时候,它便采用另一种方法。它仍然下坠,然后又爬上来;不过,这一次丝的一端像蓬松的毛笔,各个细杈没有黏在一起,宛如从淋蓬头里洒出来的水似的。然后,这根如同浓密的狐狸尾巴似的细丝,像是被剪刀剪断了一样,伸展开来,整根丝拉长了一倍。现在,它的长度便达到了要求,圆网蛛便把丝的一端固定起来,另一端则随着分散的枝杈随风飘荡,不一会儿就会很容易地黏结到灌木丛上去。
圆网蛛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铺设的丝缆,只要是铺设成功了,它就有了一个基地,可以随时接近或离开作为依托的枝丫了。这根丝缆是它扩建工程的上限;圆网蛛从这根丝缆可以变换降落点,往下滑一点,边滑边抽丝,再沿着抽出的丝往上攀爬,同时也抽出丝来,形成双股丝。圆网蛛在大丝桥上行走时,这双股丝便一直延伸到系着丝桥的细枝,随即便把双股丝自由的一端或高或低地系在细枝上,从而在左右两边造出了几个斜向横档,把丝缆和枝丫连在了一起。而这些斜向横档转而又支撑着其他的方向都有变化的横档。待到横档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圆网蛛就无须再用下坠的方法来抽丝了,它可以从一根丝索到另一根丝索,用它的后足拉丝,逐渐地把丝架设起来,因此便出现了一系列的直线组合。这种组合并无一定之规,但却是保持在几近垂直的同一平面上。一个极不规则的多边形空地就这样圈定了,蛛网就编织在这片空地上,应该指出,网本身却是一个非常有规则的作品。
圆网蛛都是以中心瞄准点作为标杆来铺设等距离的辐射丝的。在铺设时都有辅助螺旋丝作为脚手架,但这脚手架只是临时性的,用完就丢弃。而且还都有许多圈相互紧密靠拢着的捕捉飞虫的螺旋丝。铺设这种捕捉飞虫的螺旋丝是一项极其精细的工作,因为工程要求必须有规则性。这么精细的工作是否需要极其安静的环境,不受外界的干扰,以免走神出错呀?它是不是需要安静的环境边干活边思考呀?其实是用不着的。我在一旁观察,而且手里还提着提灯,但它并未因此而分心走神,照样地细心地工作着。它就像一架在黑暗中转动着的纺车,即使被光线照射着,仍旧在继续忙着自己的活计,既没加快速度,也没放慢步伐。
8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是主保圣人节。星期二是庆祝活动的第3天,这一天晚上,村里在9点钟时,得放烟花庆祝节日的结束。烟花燃放点正巧设在我家门前的大路上,离我的圆网蛛的工作地点只有几步远。当大家敲着鼓,吹着号,手持树脂火把,再加上村里的小孩的欢闹,真的是一片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这时,我的纺织姑娘正好在铺设它的大螺旋丝。我提着灯在观察着,但是,我仍旧看见纺织姑娘在静静地专心工作着,人群的喧闹声、鞭炮的噼噼啪啪声、烟火的滋滋声,以及五颜六色的火花散落时的亮光,丝毫没有引起纺织姑娘的惊慌不安,它继续在有板有眼地忙碌着,如同平常在寂静的夜晚里一样。
圆网蛛刚刚在休息区边上结束了铺设大螺旋丝的活计,便把用节余的丝头线脑儿做成的中央坐垫给吃掉了。但是,在把这顿标志着织网工作结束的夜餐吃掉之前,蜘蛛目中只有两种蜘蛛——彩带蛛和丝蛛——还要对自己的工程进行最后的检查、认定,也就是说,它们还要从中心到休息区下部边缘铺设一条紧密相靠着的白色之字形带子。有的时候,甚至在上部也会再铺设一条同样形状,但稍许短些的带子。这种带子看似古怪,其实是用来加固蛛网的。年幼的圆网蛛开始时并不做这种加固工作,因为它们并未达到考虑未来的年龄,还不懂得节约用丝的重要性,所以,尽管网并未完全损坏,仍可以使用,它们每晚都要重新编织新网。既然还要重织新网,那旧网加固不加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到了秋末冬初,成年蜘蛛感到产期临近,便不得不勤俭节约了,因为不仅卵袋消耗丝的量很大,而且,成年蜘蛛的网做得也大,需用的丝也就多,因此,它们不得不厉行节约,使网用的时间长些,免得筑巢搭窝要用丝时,捉襟见肘,日子难熬。
也许是出于这一考虑,或者有其他我尚不知晓的原因,反正彩带蛛和丝蛛认为有必要建造持久耐用的工程,用一根横向贯穿的带子来加固它们的捕虫网。而其他的圆网蛛的卵袋只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弹丸,用丝不多,所以没有必要去编织加固丝网的之字形带子,它们与年轻蜘蛛一样,每天傍晚都要重新编织一个蛛网。
我们再来看看角形蛛是如何进行重新织网的工作的。日暮黄昏时分,角形蛛便从其隐居地小心翼翼地爬出来,离开遮蔽着它的柏树叶,来到捕虫网的悬挂缆上。在上面稍稍待上一会儿之后,它便下到网上,大把大把地收拢废网,把螺旋丝、辐射丝和框架也全都扒拉到步足下面来,只把悬挂丝缆留着,因为这个结实的部件是原建筑物的基础,稍事加工,仍可留作结新网之用。
收拢来的废网被揉捏成一小团,像吃猎物似的被蜘蛛吃掉,一点不剩。这再次表明圆网蛛是多么会过日子,多么克勤克俭。这些废网丝经过蜘蛛胃的加工,又变成液体,将留作他用。
清扫完场地之后,角形蛛便在留下的那根悬挂丝缆上开始编织框架和网。晚上9点钟光景,角形蛛把网编织好了。晚间天气甚好,树梢纹丝不动,正是飞蛾夜巡、自投罗网之时。刚才我已经说了,在大螺旋丝弄好之后,圆网蛛就将中央小坐垫给吃掉了,然后回到休息区去守株待兔。这时候,我便用小剪刀沿着一条直径把蛛网剪成两半。辐射丝立即收缩回来,网上便出现了一个可以伸进3个指头的空洞。
躲藏在丝缆上的蜘蛛看着我在搞破坏,倒也并不太惊慌。当我剪完之后,它便平静如常地爬了回来,在剩下的那半张网上停下,待在整个圆面的中央。由于身体的一侧的步足没有地方可以支撑,它便明白这网已经破损,便立即拉了两根丝横穿在缺口上,没有地方支撑的步足便伸到这两根丝上,它就不再动弹了,一心在窥伺着飞虫的落网。
这个纺织姑娘整个晚上都没有像我所企盼的那样去把破网织补好,而只是死守在那半张剪剩下来的残缺不全的网上,等着捕获猎物。因为第二天早晨,我又去看时,那网仍旧与我头天晚上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织补了的迹象。
横拉在缺口上的那两根丝并不是它想修补破网。由于身体一侧的那些步足失去依托,要去打猎时,它便从裂缝中穿过去。在它往返的路上,它像其他的圆网蛛一样,留下一根丝来。但这也并不说明它想织补破网,而只是心情不佳、闷闷不乐、来回走动,借以消怒而留下的丝而已。我用剪刀剪坏它的网,它却固执地不去织补,那好,一计不成,我另设一计。
第二天,蜘蛛把头一天的网吞吃下肚之后,又织出了一张新网。工作完毕之后,我趁它回到中央区待着时,用一根麦秸小心翼翼地拨动螺旋丝,把它拉出来,但并不破坏辐射丝和休息区。螺旋丝晃动着,一截截地断了。捕虫螺旋丝损毁,蛛网就没有用了,尺蛾飞过也捕捉不到。面对这场灾难,圆网蛛会干什么呢?它什么也没干。它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我给它预留的休息区里,等待捕捉猎物。但那网已经起不了捕捉飞虫的作用了,它白白地守候了一夜。翌日清早,我去查看时,发现那网仍破损如昨,足见圆网蛛虽饥肠辘辘,仍不思修补自己的大本营。
也许它在铺设好那根大螺旋丝之后,丝器里的丝已经告罄,不可能再连续不断地吐丝了。但我却希望不是这个原因造成的,盼着另有别的原因,我坚持不懈地等待着,终于有了结果。在我紧紧地盯着它在绕大螺旋丝时,有一只猎物傻乎乎地落入这个残缺不全的陷阱。圆网蛛一见,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计,冲向那个倒霉的冒失鬼,用丝把它缠住,美美地吃了起来。在与那个挣扎的倒霉蛋搏斗时,圆网蛛看到网的一角被撕破了,出现了一个大洞,这会影响捕猎。面对这个大洞,它会如何处置?这时候必须赶紧修补,否则就永远无法进行修补了。事故就出现在它的脚下,它不会不知道的,再说,此刻,它的纺织厂正在开工,纺织器里不会没有丝的。可它根本就没去理会,它把猎物吮吸了几口之后便撇下了,回到因捕食尺蛾而中断了工作的地方,继续去铺设它的大螺旋丝。有些人不知出于什么理论的需要,竟然大肆颂扬蜘蛛的织补能力,可我所做的实验却证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蜘蛛根本就不会织补破网。它尽管苦恼,若有所思,但却不会去给破洞补上一块布的。
其他的一些蜘蛛不会编织大网眼的网,经它们织出的绸缎上,丝线随意地交叉着,形成了连续不断的丝绸料子。这类蜘蛛中包括家蛛。它们在我们的墙角上铺就一块宽大的丝绸布,固定在墙角突出的地方。它就躲在侧面的角落里,那是它的住所,这住所是一根丝管,管口呈锥形的一个长廊,它就藏于其中,窥伺外面的情况。这块丝绸布胜过我们最柔软的平纹布,极其精细,但它并不是一个捕猎工具,而是一座平台,蜘蛛可在上面巡逻,特别是在夜晚。真正的捕猎器是张在这个平台上的一堆乱丝绳。这类蜘蛛编织捕猎器的规则与圆网蛛不同,因而其运作方式也有所不同。那上面没有黏稠的线,只有简单的线圈,由于铺就得密密麻麻,猎物一旦落入,甭想溜掉。一只飞虫落入此陷阱,越是挣扎,就越是被缠得紧紧地,家蛛见状,立刻冲上前去,把它掐死。
我做了个实验。我把家蛛的这块丝绸布弄了个圆洞,直径有两指宽。一整天,洞就这么敞开着,但是,到了第二天,我却发现洞已经被盖住了。盖着洞口的是一片细密的薄纱,薄得看不出来,必须用一根麦秸去挑一下,才能感觉得到,因为麦秸往那儿一戳,丝绸布便会摇动,便会知道是遇到障碍物了。
事情是明摆着的:夜里,家蛛把破损建筑物修补过了,给破丝绸布添了个补丁,这可是圆网蛛所不具备的才能。家蛛的这块丝绸布既是它的监视哨所,又是它的捕猎网,猎物一旦被上面的吊索抓到,便会坠落到这块丝绸布上。这个捕猎场不断地会有猎物坠落,但却并不很牢固,因为墙皮斑驳,有细泥灰落下,把网坠破,所以家蛛得经常加工,每天夜晚都要在上面加上新的一层。
它每次从管状隐蔽所出来或回去,总要把系在身后的一根丝牵长,留在走过的路上。我每每可以看见搭在表面的丝线,其方向全都汇聚在管状隐蔽所的入口处,无论家蛛随心所欲,走的是直道,还是拐来绕去。这就表明,它每走一步,都要给这块丝绸布添上一根丝线。这与松毛虫倒是同出一辙,松毛虫夜晚从其丝屋里出来进食或返回屋里休息,总要在其住所的表面留下一条丝线。每次出征都要为自己的住所“添砖加瓦”。
家蛛正是如此,它每天夜晚都要到平台上来溜达,同时也就给平台加上了一层,无论平台上是否出现空洞。它这并非有心在为撕破的地方织补一块,而只是继续在做自己的习惯动作。如果说破洞终于给补上了,那也只是说明是习惯使然,而非家蛛特意为之。再者,如果说要把破洞织补上的话,那它就该集中全部注意力,把丝全都用在破洞上,一下子把损坏处弄得与其他地方一样的平展。可我所看到的却是,破损的地方只留下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细纱。显然,它在破洞上的所作所为,与它在别处的做法一模一样,不多也不少。它并没把丝全用在破洞上,它这是在节约材料,以便留着丝好织一整张网。要把损毁处逐渐地修补好,得花好长的时间。足见,无论是地毯女工还是纺织姑娘,都不懂织补这门手艺。现在,我们还是来仔细观察一下圆网蛛是如何巧妙地编织自己的螺旋丝网的。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组成捕虫网的丝与构成框架的丝是不一样的。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显现出其中的结节,状似一串小颗粒编成的念珠。因为一有点风,网就飘来荡去的,无法用显微镜直接观察。于是,我便把一块玻璃片放在网下,抬起那张网,取下几段丝来,平放在玻璃片上,然后把它放在放大镜和显微镜下面仔细地加以观察。
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些肉眼看不太清的丝的末端,竟然是一圈圈密实的螺旋丝,而且,这丝还是空心的,是一根极细极细的管子,管内满是类似于阿拉伯树胶的黏液。这黏液从丝端流出半透明状的液体。我用玻璃片压住它,放在显微镜下的托座上,只见螺旋卷便延伸成细带,带子从一头到另一头全都扭卷着,中间有一道暗线,即为空腔。(www.xing528.com)
丝里面的黏液就穿过这卷曲的管状丝的壁,一点一点地往外渗,使整个网都具有黏性,而且黏度很高。我用一根细麦秸轻轻地触碰了一段丝的第3、4节。尽管是轻而又轻地一触,麦秸还是被粘住了。我抬高麦秸,丝被拉起,长度比原先增长了一两倍,最后,由于绷得过紧,丝便脱落了,但并没有断,只是缩回到原先的长度了。丝被拉长时,螺旋卷便松开来,缩回去时,又卷曲起来。最后,黏液渗到丝的表面,使丝变成了黏合物。
总之,这螺旋丝是我从未见过的纤细如发丝的细管。它卷成螺旋状以便具有弹性,使之经得住猎物的挣扎而不致被拉断,让猎物得以逃脱。丝管里储存着大量的黏性物质,不断地渗透出来,在丝的表面因暴露于空气中而减弱黏附力的时候,可以恢复丝的黏性。这简直是太奇妙了。圆网蛛并不是在一般性的网上捕食,而是在带黏胶的网上捕猎。其黏性之大,令人叫绝,就连蒲公英的冠毛轻轻擦过,也都会被粘牢的。可是,圆网蛛天天在这张网上爬来爬去,怎么就没被粘住呢?
我前面已经介绍过,蜘蛛在其捕虫网的中央留着一个区域,黏性螺旋丝是不进入这一区域的,它们在离这个中心区尚有一定的距离时便终止了。这个中心区域在整张网中占有掌心那么大的面积,它由辐射丝和辅助螺旋丝的开端构成,不具有黏性。我用麦秸在这个中心区试探过,在这个中心区内的任何地方,都不会被粘住。
圆网蛛只是驻守在这个中心区,这个休息地内,几天几夜地监视着,等待猎物自投罗网。但是,猎物经常是在大网的边缘被粘住的,蜘蛛一见,立即冲上前去,把猎物五花大绑,让它挣扎不了。那么,它是如何在那黏性丝上行走的呢?我见它行动时快如闪电,毫不犯难,黏性丝并未因其步足的移动而被带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小的时候,每逢周四下午不上课时,同学们都会三五成群地跑到田野里去抓金丝雀。我们在给竹竿头上涂黏胶之前,总要先用点油抹抹手,以免粘住了自己的手。圆网蛛是不是也了解油脂的这个用途呢?
我用纸沾了点油把麦秸擦了擦,再把它拿到螺旋丝上试了试,果然,麦秸没被丝粘住。于是,我便从一只活圆网蛛身上取下它的一只步足,把它放在涂了油的麦秸上让它与黏丝相接触,它就像是在非黏性丝上一样,没有被粘住。圆网蛛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会被粘住,这一点我们早就应当预料到的。
我又做了一个实验,但结果却完全不一样了。我把这只步足先放在油脂物的最佳溶解剂——硫化钠中浸泡了一刻钟,然后,用一支浸泡了这种溶解剂的毛笔仔仔细细地把这只步足清洗了一番,然后,把它与捕虫网的螺旋丝一接触,它就立刻被粘得牢牢的了。我因此得出结论,圆网蛛之所以不会被黏性极强的螺旋丝粘住,说明它身上肯定有着一种脂肪物质。仅仅由于出汗,也会在蜘蛛身上轻轻地涂上一些这样的脂肪性物质的。蜘蛛身上涂着一层特殊的汗液,在网上就能行动自如,不用惧怕那黏性螺旋丝了。
不过,即使如此,圆网蛛也不可在螺旋丝上待得太久。与这种黏性丝接触得太久,就会造成黏附,从而妨碍它行动自由,而它必须保持敏捷的身手,才能在猎物挣脱掉之前,把猎物尽快地捆绑起来。因此,它用来长时间窥伺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有黏性极强的螺旋丝的。圆网蛛只是在这块休息区里才这么静止不动地长时间待着。它伸开自己那8只步足,时刻准备着发现蛛网晃动,有猎物落网,冲将出去。它即使是用餐进食,也是待在这个休息区里。因为有时猎物较大,得吃上好长时间,只能把猎物弄到休息区里来美美地细嚼慢咽。它在把猎物五花大绑,使之失去挣扎能力之后,把它拖到一根丝的末端,以便在没有黏性的中心区里享用。
这种黏性胶数量很少,无法对它的化学特性加以研究。我们从显微镜下可以看到从断丝里流出一种略带粒状的透明液。我通过实验了解到了这种液体的情况。
我用一块玻璃片穿过蛛网,采集到了一些固着成平行线的黏胶丝,然后,把这块玻璃片放在水面上,用一个罩子把它罩起来。罩子里湿度很高,不一会儿,蛛丝边儿便伸展开来,在一种可溶于水的套管中逐渐膨胀,变成了流体。这时候,丝管的螺旋形状消失了,在蛛丝的管道里出现了一种半透明的圆珠,也就是出现了一些极小极小的颗粒。
24小时之后,丝里面的汁液没有了,丝变成了几乎难以看出的细线。我如果在玻璃片上滴上一滴水,几乎立即便会看到一种黏性分解物。由此可见,圆网蛛的黏胶是一种对湿度极其敏感的物质,在温度饱和的环境下,它会大量地吸收水分,然后通过丝管渗透出来。因此,圆网蛛通常不会在大雾天里织网,更不用说在雨地里了,因为捕虫网被雾浸湿便会溶解成黏性破片,由于受潮而失去效用,但这并不妨碍它们构建总的框架,架设辐射丝,甚至绕辅助螺旋丝,因为这些部件不会因湿度过大而受到损毁。
在毒日头的暴晒下,捕虫网为什么没有变干、萎缩,变成僵硬而无活力的细丝呢?反而始终是那么具有弹性,而且黏附力越来越强呢?这完全是由于它对湿度的极大的敏感性导致的。空气中永远都会存在湿气,湿气会慢慢地浸入到黏性丝里去,随着丝里原有的黏性的逐渐地消失,它会按照要求稀释丝管里浓稠的胶汁,并让胶汁渗透到管外来。这就解决了螺旋丝变干变硬的问题。尽管如此,我仍旧没有弄明白这个出色的拉丝厂是如何工作的。丝质的东西怎么会铸造出极细的管子来?这管子又怎么会充满着黏胶,而且卷成螺旋形?这同一家拉丝厂怎么既能提供普通丝,用来加工框架、辐射丝和螺旋丝,又能提供彩带蛛丝袋里的那种棕红色的丝以及装饰在丝袋上的横条黑色饰带的?我看见了这许许多多不同品种的产品,却不了解这部机器是如何运作的。我才疏学浅,这个问题只好留待解剖学家和生物学家去解决了。我们现在还是来看看圆形蛛身上是否有“电极线”吧。
在我所观察的6种圆网蛛中,只有彩带蛛和丝蛛这两种蜘蛛即使是烈日当头,也始终待在自己的网上,而其他的蜘蛛一般都是在夜晚出现。它们在离网不远的灌木丛里有自己的简易隐蔽所,白天通常都待在那儿-静止不动,专心窥伺外面的动静。但是,它毕竟离得较远,它到底怎么发现猎物落网的呢?其实,网的颤动比亲眼看到猎物更会引起它的警觉。我做了一个实验,在彩带蛛的黏胶网上放了一只刚刚死去了的蝗虫。不管我怎么放,蜘蛛都没有任何反应,即使我把蝗虫放在它的前方不远处,它仍旧是一动不动,似乎毫无知觉似的。我于是便用一根长麦秸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死蝗虫,彩带蛛和丝蛛立即从中心区冲了过来,其他的一些蜘蛛也从树叶下面钻出来,奔向猎物,用丝把猎物捆个结结实实,如同平常捕捉活物一样。这就证明,必须让网震动才能使蜘蛛发动冲击。
会不会是因为蝗虫体色泛灰,不太能引起蜘蛛的注意?那么,就给它换一个颜色鲜亮的猎物,红色的。蜘蛛捕食的猎物中还没见过有穿红颜色外衣的,我便用红毛线绕了一个小圆团,大小与蝗虫一般,粘在蛛网上。
此计甚妙。只要小毛线团一动,蜘蛛就立刻冲过来;没让毛线团动弹时,蜘蛛却是静止不动地待在其中心区域里的。有一些冲过来的蜘蛛,傻乎乎地用脚尖触碰小红线团,用丝把它捆绑了起来,甚至还咬了咬这个诱饵。这时候,它们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猎物,便悻悻地离去了。另外一些蜘蛛比较狡猾,虽然也被这红毛线制作的诱饵吸引了过来,但它们先用触须和步足进行了试探,立刻便发现那不是什么可吃的东西,就没浪费自己的丝去捆绑诱饵。经过一番检查,便弃之离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聪明的也好,愚笨的也好,反正它们都冲了过来。那么,它们究竟是怎么获得情报的呢?肯定不是靠视觉。在发现错误之前,它们必须先用步足抓住“猎物”,甚至还要咬一咬。蜘蛛的视力极弱,诱饵不会动弹,即使近在咫尺,它们也看不见,何况,多数情况之下,捕猎是在夜间进行的,即使视力再好,夜晚也看不清东西。所以,它一定配备有一个远距离接收信息的仪器。我们随便找一只蜘蛛来观察,就会发现,当它白天躲在隐蔽处窥伺时,有一根丝从网的中心拉出来,斜向拉到蛛网平面之外,一直通向蜘蛛白天的隐蔽哨所。这根丝线除了与中心点相连之外,与蛛网的其他部分没有任何关系,与框架的线也不发生交叉。这条线通常长约半米。角形蛛因为高踞于树上,它的这根丝线就更长些,达2米。虽然,这根斜向丝线是一座丝桥,当蜘蛛遇有紧急情况,便会迅速地从桥上跑到网上来,巡查结束后,又从桥上返回隐蔽哨所。实际上,这就是它来回往返所走的路。但是,可能不仅如此。如果圆网蛛只是为了在隐蔽所和网之间搭建一条快速通道的话,把丝桥搭在网的上部边缘不就行了吗?这样的话,路程既短,斜坡又不陡。
再有,这根丝为何总是以黏性网的中心为起点,而不设在别处呢?因为这个中心点是辐射线的汇聚处,是一切震动的震中,网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把其颤动传到这个中心点上,因此,中心点上的这根斜向丝线就可以把猎物挣扎震颤的信息传到远处。这根线是个信号器,是根电极线。
我们再来做个实验。我把一只活蝗虫放到蛛网上,被粘住的猎物拼命地挣扎。只见蜘蛛立即兴冲冲地爬出隐蔽所,从丝桥上下来,扑向蝗虫,把它捆绑住,注射上麻醉药,然后,用一根丝把俘虏固定在丝器上,拖到隐蔽所,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过了几天,我又对它进行实验。仍旧用的是一只蝗虫。但这一次,我先把信号天线给剪断了。猎物放到网上后,同样是拼命地挣扎,震颤着蛛网,但蜘蛛却一动不动,好像无动于衷似的。这并不是因为丝桥断了,它来不了了,它有几十条道可以来到该去的地方,因为网由许多丝系在枝丫上,通道多的是,来去自由,方便至极。可是,捕猎者就是没动窝。为什么呀?因为它的电极线被我给剪断了,没有获得引起猎物的震颤的消息。整整一个钟头了,蝗虫们仍旧在踢蹬着腿挣扎着,捕猎者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最后,它发觉那根信号线绷得不紧,很是蹊跷,便顺着框架上的一根丝,毫不困难地来到网中,了解情况。于是,它发现了猎物,立即将它捆绑起来,然后,又去架设电极线,取代被我剪断了的那一根。它通过这条新丝桥,拖着战利品,回到隐蔽处。
这之后,我又对其电极线长达3米的粗壮的角形蛛进行了实验;后来,又对另一种圆网蛛——漏斗蛛进行了实验。这两次用的猎物是蜻蜓,实验的方法相同,结果也完全一样。实际上,各种蜘蛛都有这种捕猎所必需的电极线,不过,只是到了喜欢休息和长时间地打盹儿的年龄才会有。年幼的圆网蛛则没有,一来是因为它们比成年蜘蛛警觉,二来它们也没有掌握收发电极的技术。再者,年幼蜘蛛编织的网存在的时间短,没等到第二天,就全都不能用了,所以没有架设电极线的必要。
埋伏着的蜘蛛的脚一直踩在电极线上,这样一来,它就可以不必总要强打起精神来时刻警惕着,可以安然地休息,用不着过分劳累,甚至背朝着网也能知晓网上的动静。我就观察过一只胖大的角形蛛,它在两棵月桂树中间编织了一张直径有1米的大网。阳光照射在网上,而角形蛛在黎明时分便已离开了网,躲藏在它白天休息的庄园里。我顺着那根电极线查过去,很容易地就发现了它的庄园。那是一个用几股丝连起来的枯叶建成的隐蔽所。此屋极深,角形蛛除了它那圆乎乎的屁股之外,身子全都隐蔽得看不见了,而它那肥臀却把隐蔽所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它把前半身整个儿地藏进隐蔽所里,根本就看不到它的那张大网,即使它视力再好,而非弱视,它也无法看见猎物的。这并不说明,在这阳光普照的时刻,它只顾歇息,不想捕获了,我们再来仔细地观察一下。只见它的一只后步足伸到屋外来,而那根电极线就连在这只足的足尖上。突然间,有只猎物撞到网上,这只步足立刻接收到了震颤的消息,角形蛛睡意顿失,立即惊醒过来,冲了出去。那是我故意放上的一只蝗虫,引得它匆匆地赶来。它见了那只蝗虫后,非常满意,而我则因为刚才所获得的资料,比它更加地开心。
第二天,我切断了电极线。然后,我放了两个猎物(一只蜻蜓和一只蝗虫)在那张大网上。蝗虫那带刺儿的长腿拼命地踢蹬着,而蜻蜓的翅膀则一直在颤抖着,几片离蛛网很近的树叶,由于与蛛网框架的丝线连在一起,也跟着摇动个不停。这么大的动静就发生在离角形蛛非常近的地方,可却没有引起它的注意来,它根本就没有扭转身子来探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报警线断了,角形蛛成了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了,整整一天,它就这么待着,一动不动。晚上8点光景,它爬出隐蔽所来重新织网时,才突然发现这2只天赐猎物。
另外,我也想介绍一下圆网蛛的“洞房花烛夜”的情况。圆形蛛同其他昆虫一样,也要交配,也要繁衍子孙后代。不过,这虽然十分重要,可我也不想赘述,因为圆形蛛野性十足,它们神秘的一夜情,很容易变成悲剧性的葬礼。
说实在的,我只见过一次蜘蛛交尾,这我还得感谢我的胖邻居——角形蛛,是它给了我这次观察的机会,因为我经常要去拜访它。经过情况是这样的:8月的第一个星期,晚上9点来钟,天气晴朗,炎热无风。我的这位胖邻居还没织网,一动不动地待在悬挂丝上。此刻本应是忙着干活儿的时候,它却如此悠闲自在,我好不纳闷儿,觉得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果不其然,我看到一只雄蜘蛛从附近的灌木丛中奔来,爬上了缆绳。来者是个侏儒,矮小瘦弱,却跑来向胖夫人献殷勤。这个小东西,待在偏僻的角落里,怎么会知道这儿会有一只已达适婚年龄的雌蜘蛛呢?夜深人静,没有呼唤,没有信号,它们是怎么了解到的?大孔雀蝶是闻到神秘的气息,才从方圆几公里的地方飞到我的房间里来,拜访被我罩在玻璃罩下的雌性大孔雀蝶的。今晚的这个小家伙也是个夜间朝圣者,它越过乱七八糟的树叶,准确无误地直奔那位走钢丝的女杂技演员。它具有可靠的指南针在为它指引方向,奔向雌蜘蛛。它在悬挂丝缆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着,爬到一定的距离,它却停了下来。它在犹豫不决?它还会更靠近些吗?时机成熟了吗?不是的,只见雌蜘蛛举起了步足,来者便吓得连忙走下丝缆。过了一会儿,害怕的劲儿过去了,它又爬了上来,走得更近了些。它这么忐忑不安地来来回回地爬来爬去,正是热恋者的一种求爱的表示。
坚持就是胜利。现在,它俩面对面地停住了:胖夫人一动不动,表情严肃凝重,而侏儒则显得十分激动。它既然胆大包天,竟敢用脚尖去撩拨胖夫人。它也真是太过分了,自己也给吓了一跳,顺着挂在安全带上的垂直线突然坠落下去。这都是顷刻之间发生的事情。现在,侏儒又爬了上来。它心里有数,对方对自己的一再恳求有所让步了。
雌蜘蛛在雄蜘蛛的挑逼下,奇怪地跳开了去,用前跗节抓住一根丝,向后连翻了几个跟斗,如同体操运动员在单杠上向后滚翻一样。胖夫人这么一翻,大肚子的下部便呈现在侏儒的面前,后者便用触须去触碰了一下。就这么一下,事情便宣告结束了。侏儒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匆匆地逃走,仿佛有复仇女神在身后穷追不舍似的。
侏儒走了,新娘从悬挂丝缆上下来,织好网,准备捕猎。必须吃点东西才会有丝,有丝才能织网捕猎,才能织出安家的茧。因此,在洞房花烛夜,尽管心情激动,新娘却无暇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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