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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稿的重要性-阳明心学传播者钱德洪研究

时间:2023-1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经邹谦之再三请求,阳明先生从自己的近稿中取出三分之一,标上年月,然后命钱绪山来编次[45]。钱绪山两次发出请求,那些同门也愿意将手中的阳明先生遗文交给钱绪山,使得遗文收集工作得以顺利展开。钱绪山编辑阳明先生的遗文,颇费了一番心血。更重要的是,他在编辑阳明先生文集时,有一个指导思想。对于如何编辑阳明先生文集,当时阳明弟子有两种不同意见。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钱绪山编辑阳明先生文字,是尽可能地做到精简。

编辑文稿的重要性-阳明心学传播者钱德洪研究

阳明先生生前就十分信任钱绪山。经邹谦之再三请求,阳明先生从自己的近稿中取出三分之一,标上年月,然后命钱绪山来编次[45]。阳明先生在起征思、田之前,也是口授《大学问》,让钱绪山“受而录之”[46]。阳明先生为何如此信任钱绪山,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在阳明先生的弟子中,钱绪山似乎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也不是心学功夫最好的那一个。钱绪山真正的悟道,是阳明先生去世多年的事。那么,阳明先生为什么偏偏将编辑文稿的重任交给钱绪山呢?笔者揣测这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能是阳明先生与钱绪山在同一个宅子里出生的,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也可能是钱绪山生性笃实,阳明先生相信他最能坚守阳明心学之精神。

阳明心学同门也非常信任钱绪山。嘉靖八年(1529),阳明先生去世,钱绪山与王龙溪“讣告同门”,“约三年收录遗言”[47]。嘉靖十一年(1532),钱绪山写了《购遗文疏》,在江、浙、闽、广、直隶大范围搜集阳明先生的文字[48]。钱绪山两次发出请求,那些同门也愿意将手中的阳明先生遗文交给钱绪山,使得遗文收集工作得以顺利展开。蕲州崇正书院要刊刻阳明先生的遗言,也是请钱绪山来选编[49]。这些都说明同门对钱绪山的信任。同门信任钱绪山,一方面是因为阳明先生生前信任钱绪山,另一方面是因为钱绪山心学的修为值得人信任。

钱绪山编辑阳明先生的遗文,颇费了一番心血。在此,我们略举两例,以管窥全豹。我们今日所见《传习录》,有一个成书过程。束景南老师对此说得最是清楚明白[50]读者可以自己去翻查。《传习录》在钱绪山经手之前,已经过了徐爱、薛侃、南大吉等人之手。到了钱绪山,他除了增加陈九川、黄直、黄省曾诸门人所记语录(也就是今本《传习录》下卷)外,对于今所见《传习录》中卷还做了大的改动。第一,原来南大吉编这一部分内容时,编入的是阳明先生八封书信。钱绪山对这些书信做了改订,删除《答徐成之》二书,加入《答顾东桥》一书、《答欧阳崇一》一书、《答聂文蔚》二书,使这部分文字的主题思想更为集中。第二,将原来的书信内容,都改成问答体,与其他文字形式相统一。有了钱绪山如此改动,这个版本的《传习录》就成了流通本,一直流传到今天。因此,有学者说:“不同于续刻《传习录》,《传习录》三卷本之所以可以成为后来通行的《传习录》的原型,乃在于其上中下卷同为语录问答之体,此系统化则是钱德洪匠心独具之处。”[51]

《大学问》是阳明心学中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献。这篇文献由阳明先生口授,钱绪山笔录成文。阳明先生原是将这篇文献取名为《大学或问》。阳明先生写给钱绪山的信就是这样称呼的[52]。有学者认为,很有可能是钱绪山将这篇文献改名为《大学问》[53]。经钱绪山这样的一改,这篇文献的意义一下子得到提升。如果是以《大学或问》为名,那读者就会认为这只是解释《大学》的文字。古来解释《大学》的文字不知有多少,《大学或问》不容易引起读者重视。改为《大学问》以后,读者一见,一般不会想到《大学》,而会想到是“大学问”。钱绪山称此书为“师门之教典”[54],也正是要强调这篇文献的重要意义。可以说,这篇字数不多的文献,却体现了阳明心学的精神。

以上两例说明,钱绪山在编辑阳明先生文字时颇费心血。更重要的是,他在编辑阳明先生文集时,有一个指导思想。对于如何编辑阳明先生文集,当时阳明弟子有两种不同意见。一是以罗念庵为代表,认为:“先生之道无精粗,随所发言,莫非至教,故集文不必择其可否,概以年月体类为次,使观者随其所取而获焉!”一是以邹东廓为代表,认为:“先生言虽无间于精粗,而终身命意,惟以提揭人心为要,故凡不切讲学明道者,不录可也。”钱绪山经过反复思考,他倾向于邹东廓的意见,认为:“夫传言者不贵乎博,而贵乎得其意。得其意,虽一言之约,足以入道;不得其意,而徒示其博,则泛滥失真,匪徒无益,是眩之也。”[55]钱绪山在编辑阳明文集实践中,就是贯彻了这样的一个指导思想。

例如,嘉靖三十四年(1555),曾才汉将钱绪山收集的阳明遗稿,加上自己所搜集的东西,名为《遗言》,在荆州刊行。钱绪山认为荆州本采录未精,于是删其重复,削去芜蔓,只存三分之一,名曰《传习续录》,在宁国水西精舍重新刊刻。再如,嘉靖三十五年(1556)四月,钱绪山来到蕲州(安徽宿州)之崇正书院。湖广兵备佥事沈思畏请求他在蕲地刻行阳明先生尚未面世的遗言。钱绪山又从阳明先生逸稿中,“采其语之不背者,得一卷;其余影响不真,与《文录》既载者,皆削之,并易中卷为问答语,以付黄梅尹张君增刻之”[56]。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钱绪山编辑阳明先生文字,是尽可能地做到精简。

钱绪山编辑阳明先生文集时,着重选择阳明先生成熟时期的文字。他说:“洪葺师录,自辛巳以后文字厘为《正录》,已前文字则间采《外集》,而不全录者。盖师学静入于阳明洞,得悟于龙场,大彻于征宁藩。多难殷忧,动忍增益,学益彻而立教益简易,故一切应酬诸作,多不汇入。”[57]当时有传播阳明心学的人,“不揭其独得之旨,而尚吝情于悔前之遗、未透之说,而混焉以夸博”。钱绪山批评这种人是“爱其毛而不属其里”[58]

钱绪山这种做法实际上是体会到了阳明先生生前之意。前文我们也讨论了阳明先生的传播原则,那就是简切原则,即传播追求简单明了,切实有用。阳明先生自己不愿意多说话,讲来讲去还是那些简单明白的话,关键是要受者切实用功。阳明先生说:“吾与诸公讲‘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讲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诸君听吾言,实去用功,见吾讲一番,自觉长进一番;否则只作一场话说,虽听之亦何用。”[59]当时有人向阳明先生提出,是不是应该将他“答示门人的书稿,删取归并,作数篇训语以示将来”。阳明先生说:“有此意。但今学问自觉所进未止,且终日应酬无暇。他日结庐山中,得如诸贤有笔力者,聚会一处商议,将圣人至紧要之语发挥作一书,然后取零碎文字都烧了,免致累人。”[60]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阳明先生也在强调传播文字在精而不在博。(www.xing528.com)

钱绪山体会到这个意思,他说:“然师门致知格物之旨,开示来学,学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承,而惟以实体得,故吾师终日言是而不惮其烦,学者终日听是而不厌其数。盖指示专一,则体悟日精,几迎于言前,神发于言外,感遇之诚也。”语言文字太多,反而障蔽了人的双眼,困顿了人的精神。语言简单明白,可以收到好的传播效果。钱绪山在此特地提到“指示专一”。

但是,当时人并不能理解到这一点。同时的沈思畏说:“惟恐传习之不博,而未以重复之为繁也。”[61]这明显是不合阳明传播思想的。就是罗念庵,也没有认识到钱绪山删节阳明文字的苦心。罗念庵在钱绪山所撰写的《年谱》草稿上,“增采《文录》、《外集》、《传习续录》数十条”[62]。钱绪山写信给罗念庵,说明自己的苦心:“洪居吴时,见吾党喜为高论,立异说,以为亲得师传,而不本其言之有自。不得已,因其所举而指示立言之端。私录数条,未敢示人。不意为好事者窃录。甲午主试广东,其录已入岭表。故归而删正,刻《传习续录》于水西,实以破传者之疑,非好为多述,以耸学者之听也。故谱中俱不采入。而兄今节取而增述焉。然删刻苦心,亦不敢不谓兄一论破也,顾更详之。”[63]在这里,钱绪山将自己撰写《年谱》的“删刻苦心”说出来,是希望罗念庵能够理解。

同时代的黄绾也认为,编辑阳明先生的文集应该是大而全。他给钱绪山写信说:“《阳明先生文集》必如此编辑,使学者观之如入丛山,入探渊海,乃见元气之生;群材众类,异物奇品,靡所不有,庶足以尽平生学问之大全。随其所好而择之,皆足以启其机而克其量,斯不为至善至妙者乎!”[64]人世多有这样的风气,不去切实用功,专在文字上琢磨。就像当今中国的学术著作,话是越说越多,书是越写越厚(与民国时期的学术著作相比,这一点更为突出),不想一想这样的学术著作又有多少人能耐心去读。

但是后来,钱绪山也重视了对阳明先生全集的编辑。他认识到,就是王阳明那些不成熟的文字,也有其存在的价值。王阳明弘治初年在京城,创作了一些文字,取名为《上国游》。钱绪山编阳明先生《文录》,并没有将其收入其中,后来编《续录》,“乃复取而刻之”。他在《〈上国游〉序》中说:“见师天禀夙悟,如玉出璞,虽未就追琢,而暗暗内光。因叹师禀夙智,若无学问之全功,则逆其所造,当只止此。使学者智不及师,肯加学问之全功,则其造诣日精,当亦莫御。若智过于师,而功不及师,则终无所造,自负其质者多矣。乃复取而刻之。俾读师全录者,闻道贵得真修,徒恃其质,无益也。”[65]这意思是说,阳明先生龙场悟道以前的文字,虽然不是悟道之言,但也体现了阳明先生的天赋异禀。读者读到这些文字时,看到阳明先生的天赋异禀,更要看到阳明先生所加的学问之功。

钱绪山在《〈文录续编〉序》中说,考虑到阳明《文录》文字已有不少,“同门已病太繁”,剩下的文字无非是“寻常应酬、琐屑细务之言”,他本来不打算再编《续编》。但是在传播阳明心学过程中,他发现“四方学者徒喜领悟之易,而未究其躬践之实,或有离伦彝日用、乐悬虚妙顿以为得者”,于是他觉得有必要来编辑《续编》,这些“寻常应酬、琐屑细务之言”,恰恰就是阳明先生“中行之证”[66]

因此,钱绪山在编辑阳明先生全集时,对不同的文字做了不同的处理。他说:“故以文之纯于讲学明道者裒为《正录》,余则别为《外集》,而总题曰《文录》。疏奏批驳之文,则又厘为一书,名曰《别录》。夫始之以《正录》,明其志也;继之以《外集》,尽其博也;终之以《别录》,究其施也。……问难辩诘,莫详于书,故《正录》首书,次记,次序,次说,而以杂著终焉。讽咏规切,莫善于诗赋,故《外集》首赋,次诗,次记,次序,次说,次杂著,而传志终焉。《别录》则卷以事类,篇以题别,先奏疏而后公移。”[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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