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先生所要传播的内容是有关“良知”的知识。阳明先生说:“致知之说,鄙见恐不可易,亦望老兄更一致意,便间示知之。此是圣学传心之要,于此既明,其余皆洞然矣。”[383]此处“致知之说”,即“致良知”之学,阳明先生将其称为“圣学传心之要”,可见他所主张的传播内容应该是有关“良知”的学问。
在王阳明,“良知”是“不虑而知,不学而能”[384]。譬如说,当我们听到有人说“苹果是甜的”的这一句话时,我们马上就能明白这句话的含意。这种明白,不是经过大脑思考得来的,也不是去查阅工具书得来的。这就是“良知”。故依笔者的理解,王阳明所谓的“良知”,是人在先天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善的倾向和行善的能力。
倾向和能力无法传播,属于“不传之学”,需要人去“自得”。马一浮先生说:“古人所谓不传之学者何?盖即自得之学也。惟须自得,故不可传,故曰向上一路,千圣不传。”[385]人所能传播的只是由倾向和能力转化而来的知识。人可以通过反省的方式,将“良知”转化成为“良知”知识。阳明先生所要传播的是“良知”知识。具体说来,就是关于“良知”本体的知识及“致良知”工夫的知识。有关“良知”本体的知识,如“心即理”、“吾性自足”、“人人皆有良知”等;有关“致良知”工夫的知识,如“知行合一”、“静坐”、“省察克治”、“事上磨”、“改过”、“责善”等。
前文已提,“良知”是由先天基础发展而来的善的倾向和行善的能力,这表明“良知”不仅有善的倾向,而且还有达成此善倾向的能力。既然是由先天基础发展而来,而王阳明又是信从“性本善”,因此没有善的倾向,便不足称为“良知”。“良知”不仅有善的倾向,而且还有达成此倾向的能力。譬如说儿女孝顺父母,不仅要有孝顺之心,还要有孝顺父母的能力。因此,由“良知”而转化而来的“良知”知识,不是我们今天所讲的道德知识,而是包括了道德及由道德所引领的所有科学知识。(www.xing528.com)
要传播“良知”知识,就需要对传播内容进行选择和加工。在王阳明眼中,首先,要剔除那些不健康的内容。戏曲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传播形式,阳明建议:“今要民俗反朴还淳,取今之戏子,将妖淫词调俱去了,只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晓,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却于风化有益。然后古乐渐次可复矣。”[386]其次,好事可以大力宣传,坏事提出警戒即可,不要详细报导。阳明说:“善可为训者,时存其迹以示法;恶可为戒者,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387]如果详细传播负面事件,只会“长乱导奸”[388]。再次,不要一味传播兵术计谋。有人问王阳明:“用兵有术否?”他说:“用兵何术?但学问纯笃,养得此心不动,乃术耳。”[389]再次,要传播正道,不要传播邪道。阳明的学生萧惠爱好佛、道。阳明先生苦口婆心地劝说:“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鸮窃腐鼠耳!”萧惠又请问二氏之妙。阳明先生说:“向汝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390]复次,需要正面宣传“三代”精神。阳明说:“唐、虞以上之治,后世不可复也,略之可也;三代以下之治,后世不可法也,削之可也;惟三代之治可行。然而世之论三代者不明其本,而徒事其末,则亦不可复矣!”[391]最重要的是要传播最切用的东西。最切用的“正惟致其良知,以精察此心之天理”。至于节目时变、名物度数等,对人“致良知”有帮助,当然要传播,要讲求。但这些知识很多,不成系统,“为学须得个头脑,工夫方有着落”[392]。
受众接受这些“良知”知识,需要将其转化成自己的“良知”,然后才能终身受用无穷。阳明先生语重心长地告诫他的学生:“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能听吾说话,句句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症,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393]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两点意思:第一,阳明先生所要传播的“良知”知识,不同于一般的信息或知识。一般的信息或知识传到受者那里,引起受众心理和行为的变化,从而改变社会。阳明先生所传播的“良知”知识,不仅要改变受众心理和行为,而且还要改变人的生命境界。其二,受者具有自己的主体性[394]。“立个必为圣人之心”,必然是受者的主体的挺立,听了传播过来的“良知”知识,笃实地去实践,如此才能受用。如果没有受者的主动配合,传者的传播活动实际上并没有最终完成。其实在整个传播过程中,传者并没有给予受者任何东西,只不过是指导受者去发现自身本来就具有的“良知”。正如钱绪山所说:“然得因失而后名,原其自性本然,则得亦无得,是得亦非真,而无所得之为真也。”[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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