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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石盘阎焰:丝绸之路研究第二辑

时间:2023-1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关键词:孔雀石;邺城;望野博物馆;波斯萨珊银盘;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石盘深圳望野博物馆收藏有一件石盘,材质属于滑石,石色发灰,有暗绿色石纹,间有晶体状黑点斑,斑点迎光透明,质软。

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石盘阎焰:丝绸之路研究第二辑

阎 焰(深圳望野博物馆)

摘 要:波斯萨珊金银器制品历来备受珍惜,尤以波斯皇家狩猎纹银盘为世之珍。本文就望野博物馆所藏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石盘,比对大同发掘之封和突墓及邺城周近出土之东魏皇族元祜墓葬遗物和其他海内外关联资料,排定纹饰的变化,时代风貌的转换,梳理邺城北魏、东魏、北齐北朝)时期外来波斯萨珊纹样的流变,重新探究中土对异域文化的吸收与融汇。

关键词:孔雀石;邺城;望野博物馆;波斯萨珊银盘;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石盘

深圳望野博物馆收藏有一件石盘(以下简称“望野石盘”),材质属于滑石,石色发灰,有暗绿色石纹,间有晶体状黑点斑,斑点迎光透明,质软。东魏天平四年(537)元祜墓及唐墓、唐代遗址发掘出土有此类材质制品(图1)[1],坊间称其为孔雀石、豹斑玉、花斑石,属于叶绿泥石,硬度为2—2.5,易产生划痕,古时可以入药。石盘据传早年出于安阳北部地区(旧为邺城范围),具体信息不详,后流散社会,被敝馆保护性收藏。

图1 东魏天平四年(537)元祜墓出土孔雀石盖碗

从图片及拓本可以清晰地发现,此石盘上的装饰人物并非中土之士,整体雕刻工艺精湛,每一个细节局部都有细致交代。从人物冠饰、衣装、造型,可以确认其为波斯萨珊(Sassanian)风格(图2)。

图2 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石盘 深圳望野博物馆藏

此类有波斯萨珊朝戴冠王者像或贵族像的盘子,主要为银盘(部分有鎏金),今天已知存世有30余件,主要收藏在欧美及俄罗斯、日本的各类博物馆中,海外私人也有零星收藏。《波斯艺术综述》一书中收入22件这类银盘,其中有16件是狩猎纹样的。这类有国王像的银盘,又被称为“皇家银盘”(Royal Plates)[2],是当时特别为萨珊皇室制作,以供御用及赏赐。

就此望野石盘做如下梳理:

石盘造型为深腹圈足,足外撇,口沿起筋有槽线[3],通体修磨光滑,盘径15.2厘米,足径6.8厘米,足高0.8厘米,高4厘米,口沿边最薄处1.5毫米,制作工艺精湛。盘心浅浮雕雕刻骑马狩猎人一个,狮子两头,野羊一只。狩猎人骑在马上,马向右奔跃,狩猎人扭头左顾后视,头戴城垛王冠,冠下有一圈珠饰,冠顶有球和弯月。脑后右侧有卷球状发团,冠边左额前有新月形饰物,左后侧有两条长长的飘带自头后飘起。狩猎人脸方正,高鼻、粗眉、深眼眶、大耳、圆睛、厚唇,鼻翼下似有胡须;脖下有两圈珠形项饰,上衣为对襟,裹身束口袖,内有中衣,腰腹部由两组束带紧身扎系,有扣襻,衣下摆呈波浪花边,半覆盖大腿和臀部及身下的部分马鞍,马鞍为鱼鳞花,鞍后有鞢,无马镫;身体右侧腰际挂筒形箭箙,箙身为五组网格分隔装饰,内插羽箭;下身着紧身裤,足蹬短靴,靴靿为网格花纹,脚踝处有束扎箍,两侧垂飘带。右手执长剑左转躯直刺入马臀后跃起的雄狮心窝;右臂下飘有尖角带;左手握弓高举,欲砸向马前跃起的另一头雄狮,弓下角有两条结带,弓中心握点及弓角有缠绳。马头上鬃毛经过修剪非常齐整,马耳竖立,马首有络头、衔镳,缰带上有点状花纹,右耳侧有两根垂带,马头双耳中间有竖起的新月形饰物,饰物下有缨。马脖处攀胸,攀胸下吊挂三个杏叶,呈新月形;马尾捆扎成十字花球,马尻部有花形托座,上插有锥尖状寄生。臀部近腿处鞧下也吊挂三个杏叶,同为新月形。马的整体造型健硕有力,四蹄奔跨。马身前后各有一只狮子,鬃毛披肩,巨头利爪,身上剔刻三角点,体现狮身短毛的变化。在马腹下部的空白处有一只奔跑的野羊,竖耳短尾,头上双角弯曲,身上剔刻三角点。

望野石盘中的图案为浮雕处理,高低有错落,体现阶次对比。就其图案特做如下分解研究。

1. 冠饰

为城垛冠,也叫城齿冠(Merlon Crown),亦称雉堞冠(Turret/Mural Crown),可简称为齿冠。不同时期的齿冠有不同数量的(2、3、4)城齿,冠上还有顶饰、带饰、帽檐等不同装饰以示区别。波斯萨珊王戴雉堞冠(亦称日月宝冠)是波斯王室传统。在有帝王图案的狩猎纹鎏金银盘上,常可以看到雉堞冠的样式,另在波斯萨珊铸币上有更多的历代萨珊王的王冠造型展现。波斯萨珊自227年建国,至651年灭亡的400余年中,在位诸王都发行了钱币,而钱币中诸王王冠样式各不相同。[4]今存世萨珊钱币总量超过20000枚[5],这些有铭文、铸造地、王名标志的铸币,给出了明确的王朝谱系脉络,从每位国王自己独特个性的一式或数式冠样,可以细致区分各时期的萨珊王,这些可以排比研究的王冠,也成为辨别其他文物上不同萨珊君主及其年代的重要标志之一。此石盘人物,头戴三齿雉堞冠,城齿刻线重叠出轮廓;冠上部有新月和球,球有螺旋纹,弯月有刻线;冠下部近边处有一圈联珠装饰,冠前有新月形饰物;冠后两条长飘带。右臂下还飘有一小节尖角带,这尖角带和头后侧飘起的两条长长的飘带,应该就是波斯王室贵族披风上特有的所谓“科丝蒂”(Kosti)。从现有的一些波斯萨珊雕塑品中辨识,王冠顶上新月托起的圆球并不一定就是日轮的日月崇拜,可能是球髻(图3、图4)。球髻逐步演变而成为“日轮”的象征。此石盘上王冠顶新月托起的圆球就有明显的螺旋线,应该还是球髻,这一现象值得留意。

图3 波斯萨珊缠丝玛瑙雕沙普尔一世擒获罗马皇帝瓦利里安·卡米欧 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

图4 波斯萨珊沙普尔二世(4世纪)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现今可明确辨认的波斯萨珊铸币中有两组,两位萨珊王冠式与此石盘上的王冠式样类似:

A. 波斯萨珊卑路斯一世(PerozⅠ,459—484年在位)Ⅱ式银币(图5)[6]。卑路斯一世银币王冠共有三式(图6),中国只出土了Ⅱ、Ⅲ式两种,是中国境内发现较多的一种萨珊银币,共300多枚。Ⅱ式银币正面王冠底部是一周联珠纹,上是城齿形装饰,前为一新月,顶部新月托一圆球,有两条飘带。[7]

图5 波斯萨珊卑路斯一世Ⅱ式银币 上海博物馆

图6 波斯萨珊卑路斯一世Ⅲ式银币王冠图样

B. 波斯萨珊卡瓦德一世(KavādhⅠ,488—497年、499—531年在位)Ⅱ式银币(图7、图8、图9)[8]。卡瓦德一世银币王冠共有二式(图10),Ⅰ式正面与卑路斯一世Ⅱ式王冠十分相似,冠底有一周联珠纹,前部有一新月,城齿纹突起,新月托圆球,下部有飘带。Ⅱ式冠城底亦为一周联珠纹,前部有一新月,城齿纹突起,值得注意的是冠顶左右有两条飘带,上为新月托球,加有Ⅰ式冠前新月,新月置于王冠中央。[9]

图7 波斯萨珊卡瓦德一世Ⅱ式银币 上海博物馆藏

图8 波斯萨珊卡瓦德一世Ⅱ式银币 上海博物馆藏

图9 波斯萨珊卡瓦德一世Ⅱ式银币 呼和浩特市坝口子出土

图10 波斯萨珊卡瓦德一世Ⅱ式银币王冠图样

2. 容貌及衣饰

人物脸方正,高鼻、粗眉、深眼眶、大耳、圆睛、厚唇,脑后有卷球状发团,明显为西亚人种,并非中土内地样貌。人物脖下有两圈珠形项饰,上衣为对襟,裹身束口袖,内有中衣,腰腹部由两组束带紧身扎系,有扣襻,衣下摆呈波浪花边,半覆盖大腿和臀部及身下的部分马鞍,下身着紧身裤,足蹬短靴,靴靿有网格花纹,脚踝处有束扎箍,两侧垂飘带。这种垂带样式在波斯萨珊的皇家图样银盘及雕刻品上,大量出现(见图3、图17、图18)。

此石盘衣纹雕刻多半圆弧线纹,飘带为“N”形重叠折线纹。这两类线刻技法在北魏时期(6世纪前叶)的石刻[10]及金铜造像(图11、图12、图13)中广泛使用,非常多见,6世纪中期以后这类线刻手法很少再有。

图11 北魏景明元年(500)毛阳造像 陕西长武出土

图12 北魏正始元年(504)任廷造佛铜像 上海博物馆藏

图13 北魏正始三年(506)造像 西藏自治区文管会藏

3. 兵器装具及马具

(1)右手执长剑直柄无护手,为典型的萨珊剑式(图14);同类型直柄剑在太原隋虞弘墓椁壁浮雕第六幅[11]中(图15)也有体现。

图14 波斯萨珊王朝晚期金柄剑

图15 山西太原隋虞弘墓椁壁浮雕第六幅

(2)左手握弓高举,身体右侧腰际挂筒形箭箙,箙身为五组网格分隔装饰,内插羽箭。箙筒口可以看到箭羽,可以判断箭头是向下的;此类上宽下窄的箭箙,在新疆丝路遗址的壁画(图16)[12]中有显现。另在波斯萨珊的银盘上也能看到,如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5世纪末波斯帝王骑猎鎏金银盘(图17);帝王骑猎,身右侧悬挂箭箙,伊朗北部出土,5—6世纪波斯帝王骑猎鎏金银盘(图18)。此伊朗出土银盘特殊,不像常见的骑马狩猎,帝王的坐骑是一头骆驼,而且在帝王身后驼臀处还坐有一人,就图像观察可以确认此人身上所背的明显是一个箭箙,其左手挽缰保持平衡,右手持箭欲递给前乘拉弓射猎的帝王,箭头向下。这两件银盘上出现的箭箙都有一定的上下收分,特别是骑驼狩猎盘,更明显;由此可以确认这些箭箙都是上宽下窄,箭头向下盛放的。关于这类箭箙筒的问题,早年已经有学者关注过。[13]

图16 硕尔楚克“城市窟”骑士壁画 绘于8世纪

图17 波斯帝王骑猎鎏金银盘(5世纪末)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图18 波斯帝王骑猎鎏金银盘(5—6世纪) 伊朗北部出土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3)弓下角右侧有两条结带,弓中心握点及弓角有缠绳,从弓的捆扎状态看,很有可能是波斯特有的弹力弓。[14]此类弓形和结带在图18中也可以看到,在其他的波斯银盘(图19)[15]中也曾出现。

图19 波斯帝王骑猎鎏金银盘(7—8世纪,线描图) 日本藏

(4)马头上鬃毛经过修剪,非常齐整,马耳竖立,马首有络头、衔镳,缰带上有点状花纹,右耳侧有两条垂带,马头双耳中间有竖起新月形饰物,饰物下有缨,这类马首高起的饰物,在河南邓县(今邓州市)北朝画像砖上也曾出现(图20)。马脖处攀胸,攀胸下吊挂三个杏叶,呈新月形;马尾捆扎成十字花球,马尾束扎,称之为尾,此种马尾扎花样式(图21)在亚述帝国公元前10世纪前后就已经广泛使用,波斯银盘(图22)中也经常可以看到。中国秦汉时亦有,自魏晋直至隋唐一直流行,唐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就有明显的束丝扎尾,唐代三彩马中也常见有束尾的,《宋会要》和《宋史·仪卫志》载“马珂之制”中称此为锦包尾。马尻部有花形托座,上插有锥尖状物,此称为寄生,寄生为马尻处的特殊配物,最早是用来对骑乘者交战时背后防护的,后来也演化出一定的装饰功能。魏晋南北朝时广泛流行,至隋时,因寄生在交战时的妨碍作用比防护功能还大,所以逐渐减少,至唐代还有部分使用者(图23 1—4)。[16]中国发现最早的寄生图像出现在云南省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中(见图23 1)。而在波斯萨珊王朝公元3或4世纪的雕刻品(见图3)上马尻部位有明显的寄生;马颈及身臀处吊挂三个杏叶,由此不难发现,域外杏叶、尾、寄生的使用很可能比中土要早。关于在波斯王狩猎纹样的这类银盘上的寄生,还流行一种马(或驼)尻两侧出现簧链组合起翘和拖缀状装置的类“寄生”物,当属变体。

图20 河南邓县出土画像砖墓 马具

图21 亚述的骑弓手 法国卢浮宫

图22 波斯帝王骑猎鎏金银盘(4世纪) 俄罗斯艾尔米塔什美术馆藏

图23 1云南省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 寄生 2河南邓县画像砖墓 寄生 3西安洪庆北朝、隋家族迁葬墓地 寄生 4敦煌佛爷庙湾唐代模印砖墓 寄生

4. 动物

(1)石盘中所雕刻马的造型健硕有力,肌肉贲张,四蹄奔跨,腿有短毛,不类中土品种,可确认属西域马。大宛马与波斯诸王骑乘的米底亚的尼萨(Nisaean)种马是同一种系。这种马在东西方都以汗血马著称[17],波斯草马也就是大宛马。石盘中马的体态造型可以和前揭波斯美术品中的马比照,不难发现它们的相同。

石盘雕刻工匠特别留心用孔雀石材内的晶体状黑斑点,巧妙地处理出马睛,使马的神态更加灵动。

(2)石盘中马身前后分别有一只狮子,鬃毛披肩,巨头利爪,身上剔刻三角点,表现毛色变化。两头狮子做扑食状,马尾后的狮子被利剑插入胸中,马头前的狮子被马蹄蹬踏。

洛阳伽蓝记》卷三“龙华寺”条:“狮子者,波斯国胡王所献也,为逆贼万俟鬼奴所获,留于寇中。永安末,鬼奴破灭,始达京师。……普泰元年,广陵王即位,诏曰:‘禽兽囚之,则违其性,宜放还山陵。’狮子亦令送归本国。送狮子者以波斯道远,不可送达,遂在路杀狮子而返。有司纠劾,罪以违旨论。广陵王曰:‘岂以狮子而罪人也?’遂赦之。”此条记录为北魏孝庄帝永安末年(530)至北魏节闵帝(东魏称其广陵王)普泰元年(531)间之事,由此可知当时波斯胡王有猎捕猛狮为国礼东献者。

关于外来狮子的信息,学界多有梳理。[18]而在亚述、萨珊及中近东艺术品中无论石刻、金银、织物等,经常出现狩猎屠狮的场景,这很可能是对征服的另一种体现。

(3)在石盘下部空白处有一只奔跑的羊,竖耳短尾,头上双角弯曲,羊身上有同狮身上相同的剔刻三角点,来表现毛色。在今伊朗、土耳其、阿曼、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巴基斯坦、印度及周边山区仍有一种东方盘羊(学名:Ovis orientalis),其栖息地包含低于树带界线的草原斜坡,很少在山上的岩石区域出现,属于体型中等的野生羊,体长可达110—145厘米,肩高可达80—90厘米,体重最高达90千克。特别之处是它们那赤红色的毛会于冬天褪色。雄性羊有着大角,在头顶向外弯曲至头后;雌性羊的角则较短及扁平。雄性羊的角可以生长至1米长。[19]其应该就属于石盘中所描绘的形貌。羊在波斯萨珊艺术品(图24)中是经常使用的题材。(www.xing528.com)

图24 萨珊山羊纹织锦(6—8世纪) 伊朗或伊拉克出土 美国耶鲁大学艺术美术馆藏

5. 延伸材料

波斯萨珊文物,历来被海外学界重视,广受关注。20世纪初叶,随敦煌遗经的发现,中西交通史及中西文化融通研究勃兴,大量学者投入此研究领域。自20世纪中叶以后,多次在中国腹地考古发现波斯萨珊文物,每次发现都引起海内外学界的震动,同时也清晰地反映出,古代中国同世界的广泛交流和沟通。

1981年秋,山西大同清理发掘北魏封和突墓。封氏于景明二年(501)卒于洛阳,可能起先仅厝置,后归葬原籍代郡,此亦可能同封氏族裔的宗教习俗有关。又在正始元年(504)二次葬。此墓出土了波斯鎏金银盘(图25),这是中国大陆第一次出土此类器物,[20]也是世界范围明确有年代关联可做考定的考古发掘品,无疑是波斯萨珊鎏金银盘最重要的年代标志物。大同北魏封和突墓波斯萨珊鎏金银盘,高4.1厘米、口径18厘米,圈足直径4.5厘米、高1.4厘米,盘内沿三道旋纹(图26)。夏鼐曾就《波斯艺术综述》中所列的22件波斯“皇家银盘”做过大小统计,除一件略小,为13厘米外,其他21件尺寸从18至30.5厘米不等。[21]

图25 大同封和突墓出土波斯银盘

图26 大同封和突墓所出波斯银盘线描剖面图

关于波斯王狩猎野猪的银盘,俄罗斯冬宫博物馆、美国华盛顿弗利尔·赛克勒美术馆、德国伊斯兰艺术博物馆、日本美秀美术馆等都有收藏。但较特殊的是封氏墓所出这件银盘,人物没有戴常见波斯王典型的城齿冠或星月球髻冠。所以学界猜测其为波斯贵族或可能为波斯王,但普遍接受其为“皇家银盘”。[22]而就图像观察,封氏墓所出银盘,人物头部有联珠边饰囊包帽及脑后系扎两条波浪形飘带;飘带无疑是波斯王室贵族披风上特有的“科丝蒂”(Kosti)。最特别的就是额头前面左上方有从头部囊包帽延伸出来的双股球髻饰(因划刻磨损,此处略模糊);从这一组合,可以重新确认,封氏墓所出银盘上人物头部是戴着有科丝蒂的双球冠(图27)。他无疑是典型的波斯王狩猎形象,而并非一般贵族。

图27 大同封和突墓出土银盘波斯王头部冠饰

2012年2月,笔者由原邯郸赵王陵文物管理处处长李六存、时任临漳县文保所所长王福生陪同,在河北邯郸临漳县文保所地下库房看到一件孔雀石匣形器。据王福生所长告知,此器是临漳县习文乡上柳村北侧高地[23],一刘姓农民取土劳作时所获,1986年前后,上缴临漳县文保所收藏保存。此器中空有外展沿,呈斜坡石匣状,底部有扣板,前观者称其为“石函”。面通长22—24.5厘米,宽12.9—19.3厘米,高8.6—15.4厘米;函宽9.8厘米,深6.8—8厘米,现展览陈列于邺城博物馆,时代标注东魏北齐。[24]该孔雀石匣形器前低后高,每个边面都很平整,尤其顶面呈光滑的下凹斜坡形,中心点最低。前墙有雕刻纹饰,从左边到底边为“∟”形蔓草边花。主体纹样,下面是群山叠嶂,左中右三棵双干树,树干有点状纹,大叶;[25]树间有立柱岩;右侧树缺左部树叶纹饰。中间树和左侧树间有骑马猎手扭躯回身射箭[即:帕提亚回马射(Parthian Shot)或安息射],马亦回头,四蹄腾空。中间树和右侧树岩间,两头快速狂奔的野猪,张嘴迎对猎手。骑手高鼻深目,当为胡族之属(图28 1—3)。联系前揭大同封和突墓所出波斯王猎野猪银盘,可以确认这件孔雀石匣形器上的纹样应该也是波斯王族狩猎纹。另就前墙雕刻纹饰从左边到底边“∟”形蔓草边花和右侧树干缺左部树叶纹饰,疑此器右侧还有延续。

图28 临漳文保所藏东魏北齐孔雀石狩猎纹枕

曾见海外藏一件唐三彩戳印花台形枕,宽25厘米,通高22.5厘米,前台高6.5厘米,枕后有两个斜枨,背部满黄釉(图29)。就此三彩台形枕的形制比对,可以确认临漳县文保所收藏的这件孔雀石匣形器,应非“石函”,而为枕具。由此临漳县文保所收藏的这件孔雀石波斯王族狩猎野猪纹台形枕可以确认,用孔雀石雕刻萨珊样制品,并非孤例。[26]

图29 1. 唐三彩戳印花台形枕 海外藏

图29 2. 唐三彩戳印花台形枕 侧面 海外藏

就前揭文献、图像比对,所示望野石盘中的城齿王冠及饰物排比:三齿、冠前新月、冠顶新月托球;冠底部联珠纹、两条飘带,联珠项饰,同卡瓦德一世银币中的Ⅱ式王冠非常吻合。与卑路斯一世Ⅱ式王冠的主要指标也符合,但是没有两条冠顶飘带。从图像分析,石盘人物冠饰更接近于波斯萨珊卡瓦德一世499—531年第二次登基在位时的王冠形象(Ⅱ式王冠是卡瓦德一世第二次登基后铸币时才使用的,卡瓦德一世是卑路斯一世之子)。石盘中的人物很可能就是卡瓦德一世。从封和突墓埋葬时间的下限及两者盘形的比对,加上石盘中衣饰雕刻纹饰的流行时代[27],以及中土孔雀石流行和墓葬信息参照,可以相信这件石盘的制作时间应该也在6世纪中,不会晚于7世纪。

关于制作人,就其对此萨珊皇族狩猎纹样图案的熟悉和娴熟掌握状况判断,最有可能的是已经入华归籍的波斯胡人旧裔;保守判断也是由此类胡裔提供了标准制作纹样的参照物,在中土制成。

此盘是目前世界范围所发现的唯一一件波斯萨珊皇家狩猎银盘纹样的石盘。从河北东魏皇族元祜墓出土孔雀石盖碗、临漳县文保所孔雀石波斯王族狩猎野猪纹台形枕,可知这类材质制品为东魏北齐贵族所乐见,是中西艺术纹样交融的实证显现。

附记:本文得到宿白先生提示,谨致纪念!

Yan Yan (Wang Ye Museum in Shenzhen)

Abstract: The Plate With Royal Hunting Images of Sassanian Dynasty which was collected by Wang Ye Museum, is made of talc material, and shows gray, dark green lines, black spots. I infer from the style of the character engraved on this plate that it belonged to Sassanian Dynasty.

The king's features, clothes and ornaments are of the royal style of Sassanian, and the same ornamentations appeared in Royal plates and carvings.

By studying and analyzing the crowns of Sassanian Kings in the existing coins of Sassanian Dynasty, it is found that the style of the three tooth coronal crown on this stone plate, is similar to the crowns of Peroz I and Kavadh I on the coins of the successive dynasties. Further compared with the data of literatures and pictures, the judgement is that the crown's style is closer to the image of Kavadh I when he reigned for the second time during 499-531.

This plate is the only Stone Plate with Royal Hunting Images of Sassanian Dynasty found throughout the world. This stone plate was made in the middle of 6th century in China. This kind of material product is treasured by the nobility of Eastern Wei and Northern Qi, and it is the real evidence of the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art patterns.

Keywords: Malachite, Ye Cheng, Wang Ye Museum, The silver plate of Persian Sassanian Dynasty, The Plate With Royal Hunting Images of Sassanian Dynasty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工作队《河北磁县北朝墓群发现东魏皇族元祜墓》,《考古》2007年第11期,第963—966页。按:元祜墓为邺城周边极其难得的未被盗掘的东魏皇族墓葬。但所发表简报中没有此孔雀石盖碗的信息,有关此碗图示及信息见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河北省临漳县文物旅游局编《邺城文物精华》,北京:文物出版社,2014年,第175页。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宁夏盐池唐墓发掘简报》,《文物》1988年第9期,第52、53页,图21。按:宁夏唐墓出土的高6厘米腿残的三足石,简报中称为“石鼎”。《唐本草》“滑石”条,注曰:“其出掖县者,理粗质青,白黑点,惟可为器,不堪入药。”《本草纲目》载:“莱、濠州出者。理粗质青有黑点,亦谓之斑石,二者均可作器,甚精好。初出柔软,彼人就穴中制作,用力殊少也。”此类石矿料据云产自中国山东一带,但在中亚、西亚等地也有类似材质器皿,所以部分矿源西来也未可知。同类材质的盒、炉、熏、杯、碗、盘、钵等,在陕西、山西、河南、河北等地6、7世纪前后的墓葬、遗址中有见,多有铣床旋削螺纹加工痕迹。

[2]Arthur Upham Pope, A Survey of Persian Art, Vol. 2, New York: Sopa Ashiya, 1981. p. 752. J. Orbeli(俄培里)《萨珊朝和伊斯兰早期的金属制品》。

[3]就东魏皇族元祜墓出土孔雀石盖碗的信息,不能排除望野石盘原器缺失盖,口部槽线是承盖的子口。

[4]Arthur Upham Pope, A Survey of Persian Art, Vol. 7, New York: Sopa Ashiya, 1981.

[5]李铁生编《古波斯币(阿契美尼德 帕提亚 萨珊)》,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年,第199页。

[6]上海博物馆编《上海博物馆藏丝绸之路古代国家钱币》,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6年,第71页,图361。

[7]张忠山主编《中国丝绸之路货币》,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04页。

[8]《上海博物馆藏丝绸之路古代国家钱币》,第85页,图443、图445。

[9]《上海博物馆藏丝绸之路古代国家钱币》,第71页,图361。

[10]刘双智《陕西长武出土一批北魏佛教石造像》,《文物》2006年第1期,第65—81页;李仁清编《中国北朝石刻拓片精品集》,郑州:大象出版社,2008年,第4、289页。

[11]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晋源区文物旅游局编《太原隋虞弘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图版47。

[12]图片转引自[德]格伦威德尔《新疆古佛寺》,赵崇民、巫新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73页图469a。

[13]Stephan Zichy(施太凡·齐希)伯爵1917年在布达佩斯杂志Turán(《吐兰》)上用匈牙利文探讨过“Der Pfeilkǒcher der ungarischen Landnmezeit und dessen zusammenhang mit dem Orient”(《匈牙利移民分田时代的箭筒及其与东方的关系》),此注转自德国学者Albert von Le Coq(阿尔伯特·冯·勒柯克),Bilderatlas: zur Kunst und kulturgeschichte Mittel—Asiens

[14][德]阿尔伯特·冯·勒柯克《中亚艺术与文化史图鉴》(Bilderatlas zur Kunst und kulturgeschichte Mittel—Asiens),赵崇民、巫新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1—23页。

[15]日本藏狩猎银盘线描图,转引自初师宾《甘肃靖远新出土东罗马鎏金银盘考》,《文物》1990年第5期。

[16]云南省文物工作队《云南省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清理简报》,《文物》1963年第12期,第3页;陈大章《河南邓县发现北朝七色彩绘画像砖墓》,《文物》1958年第6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洪庆北朝、隋家族迁葬墓地》,《文物》2005年第10期,第63页;甘肃省博物馆《敦煌佛爷庙湾唐代模印砖墓》,《文物》2002年第1期,第51、52页。按:《西安洪庆北朝、隋家族迁葬墓地》和《敦煌佛爷庙湾唐代模印砖墓》所出材料,马尻部位的饰物,有从“寄生”向珠饰演变的迹象,但“寄生”形态还是非常明显的。另有关马具制式的探讨,参看孙机《唐代的马具与马饰》,《文物》1981年第10期,第82—88页;杨泓《中国古代马具的发展和对外影响》,《文物》1984年第9期,第45—54页;杨泓《宋代的马珂之制》,《文物》1987年第9期,第69—75页;陈山《北票新发现的三燕马具研究》,《文物》2003年第3期,第63—71页。

[17][美]爱德华·谢弗《唐代的外来文明》,吴玉贵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138页。

[18]《唐代的外来文明》,第191—196页;蔡鸿生《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195—211页。

[19]相关信息可参阅http://www.iucnredlist.org/details/15739/0。

[20]马玉基《大同市小站村花圪塔台北魏墓清理简报》,《文物》1983年第8期,第1—4页。

[21]夏鼐《北魏封和突墓出土萨珊银盘考》,《文物》1983年第8期,第5、6页。

[22]夏鼐《北魏封和突墓出土萨珊银盘考》,第5—7页。马雍《北魏封和突墓及其出土的波斯银盘》,《文物》1983年第8期,第8—12页。

[23]临漳县习文乡上柳村北侧高地,在漳河南岸,距今存漳河旧河道不到1公里。隔河西北方1公里内就是邺城三台和邺(北)城遗址。按历年考古发掘调查邺城遗址排位,今上柳村北侧高地在当年邺南城西“纳义门”与“乾门”之间的城门外1公里范围。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河北省文物研究所、邺城考古工作队《河北临漳县邺南城遗址勘探与发掘》,《考古》1997年第3期,第28页,图1;徐光冀《东魏北齐邺南城平面的复原研究》,《宿白先生八秩华诞纪念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201—215页。

[24]《邺城文物精华》,第104、105页。

[25]此类树干和大叶风格的树木纹样,为典型的6世纪间北魏及东魏、北齐(北朝)之流行样式。在巩县(今巩义市)石窟寺、龙门石窟及其他同时期石刻的帝后礼佛和释尊雕塑形象中多见。

[26]临漳县文保所收藏的这件孔雀石波斯王族狩猎野猪纹台形枕,纹饰相较于萨珊制品,明显简化许多。加之其石枕的使用方式,可相信这类制品已经是由中土汉人工匠制作了,纹饰仅为参考和借鉴而已。

[27]世界各地收藏的波斯萨珊皇家狩猎纹银盘,因基本都是流散品,少有绝对可靠纪年辅助信息者。这类银盘的制作时间跨度相对较大,具体研究时仍需对年代细致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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