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工人在新年时回到自己的家乡,直接加强他们与乡村的联系。另一些人则待在天津,但是他们会在城市里再现乡下的习俗并再次确认在城里的乡村关系网络。
阴历新年或称春节一般在每年的一月或二月到来,但紧张忙碌的准备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阴历十二月初八那天,天津人要用谷物和干果熬粥,叫做“腊八粥”,亲朋好友一起喝。这一天人们也做“腊八醋”,一坛子放了大蒜瓣的醋,浸泡3周之后,到阴历新年那一天用饺子蘸这种醋吃。由于这段时间非常忙,因此被称为“要命的腊八”。[52]
还由于另外一个原因,阴历十二月也是工人阶层家庭压力增大的一段时间。按照传统,债务必须在春节之前偿还,在一年的最后几个星期,债主要到欠他们钱的人家登门讨债。欠债人家的户主有时会离家躲债,债主就逼迫他的妻子还钱,咒骂他的孩子,直到满意了才离开。[53]
大约在同一月份,天津老城的每个城门附近和天津的其他地区都出现了年货市场。这些市场大都售卖传统年货,诸如书写在竖长条红纸上、贴在各家门两边的对联,用红纸剪成猪或财神图案贴在窗户上的吊钱儿,将戏剧或历史传说中的场景用鲜艳的颜色画在薄纸上、贴在人们房间里的年画,以及陀螺、灯笼、鞭炮、烟花、香、蜡烛和灶王神像等,这些都和乡下过春节时看到的年俗用品一模一样。工人们认为,如果他们不准备一些蜡烛、香和灶神像来迎接新年,来年就会变得更穷,于是他们省吃俭用也要买这些东西。
阴历十二月二十三日,是家家户户一年一度祭奠灶神的日子。要在灶神像前供奉糖瓜,给他返回天上的坐骑提供草和水。随后要烧掉灶神像,意味着送他上路,希望蜜甜的糖瓜能引诱灶神到达天庭后给这家人美言一番。
新年前的最后几天,过年的各种准备达到高潮。按照当地的习俗,年后的几天不得生火做饭,所需的所有馒头和其他主要食品都必须提前做好或买好。除夕夜的习惯是,每家都必须守夜不眠,度过午夜时分。在陈桂兰家,一家人在下午就包好了饺子,然后一直打牌到午夜:
到半夜时我们会祭拜。在天津和乡下都是这样……我们家有个香炉。我们在桌子上铺上红纸,然后点上香。一支香快点完了,我们再点上一支……然后我们开始吃饺子。我们用饺子给佛上供,然后再把它们都吃了。
我们并不信教。佛嘛,只不过是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老人,代表着神灵。
我们吃饺子之前,媳妇和儿子必须给老人磕头……之后,孩子们就该给祖父母和父母磕头。[54]
整个除夕夜,人们都在大街上放鞭炮。第二天人们起得很早,又一次吃饺子,穿上最好的衣服,然后在年初的几天去给亲戚朋友拜年。这个乡下的风俗在城里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以助于重建乡村的关系纽带:
乡下人对新年和春节都看得很重。拜年的风俗非常普遍。向长一辈的人磕头,碰到人就拱手作揖……
我们来这里后这种习俗保留了下来……我们会去给街坊邻居和亲戚拜年……一些人也会送礼。……起初我们是磕头,但后来我们只是做个动作好像要磕头,而人们就会对我们说:“快别麻烦了。不用了!”……最重要的是要到人家里去并让人家领会感情。如果你不去,这就不好了。[55]
在新年正月的头五天,禁止接触生米和生面。这个禁忌有两方面的含义:分散的生米粒象征着混乱,而先前做好的食物已经变得整齐有序,象征着来年顺利;各家吃上一年做的食物,会显得很富裕。正月第二天之后可以用生面做饭,但还不能用生米。由于有这个风俗,女人们可以从常年做饭的家务琐事中解脱出来。全家人在家中度过这段休闲时光,闲聊或者赌钱。(www.xing528.com)
过节期间的食物也有规矩。正月第一天各阶层的人们都吃饺子,象征着万象更新。由于大年初一这一天标志着一段五个月时期的开始,在这段时间里债主不能催债,所以饺子也常被称作“救命饺子”;第二天,传统的食物是面条;第三天吃一种大饺子,叫合子;第四天是一般食物;第五天又吃饺子。也是在第五天,家里装饰的红纸花要取下来扔到街上。谁去捡它都会被认为是晦气,用脚踩或者往上面吐唾沫则被看作是吉利的。
尽管有些人新年正月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要回去工作,但是春节一直要延续到正月十五日。这一天叫元宵节,也叫“小年”。这一天还要磕一次头,各家各户都要悬挂灯笼和吃用糯米制作并用水煮熟的元宵。
春节结束十天后,就是正月二十五,又要举行“填仓”仪式。在这个仪式前几天,人们用白粉笔或灰炭在自家房子的地上画个圆圈,在屋外也画一个同样的。他们用过年期间贴在窗户上的红纸剪成的吊钱包上铜钱和谷粒,放在圆圈内,再用砖压上。二十五日这天天亮时,仪式参加者先燃放鞭炮,再拿开砖头看铜钱上的字朝上面还是朝下面。如果朝上面,象征好运;朝下面,意味着平淡的一年。然后,再看砖头上粘了多少谷粒,为的是预测收成。尽管后面这个程序在城里的意义远没有对乡下劳作的农民那样大,但是它仍被看成是评价这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命运如何的一种普遍的暗示。按照传统习惯,二十五这一天吃捞面,而且除了做饭,女人们这一天禁止干针线活,原因是担心她们的缝衣针会扎伤仓神的眼睛。
过年的一些禁忌,如不许剃头,从新年正月开始执行。二月的第二天,刚一起床,人们就要用扫帚敲打他们睡觉的炕沿,嘴里还要念念有词:“二月二敲炕沿儿,蝎子蜈蚣不见面儿。”接着,他们要从房间里到最近的水坑或水沟边撒一溜灰,这象征着冬天和过年期间的懒龙已经出去,勤快和富裕的龙进来,带来金钱和(在乡下)给秧苗带来雨水。这个仪式过后,人们开始剃头。
这一天的传统食品包括烙饼、“焖子”(一种豆子做成的胶状食品,切成菱形块并用油煎过,代表着凶恶和懒惰的龙的鳞),还有豆面条和豆芽做的拌面,代表着龙须。女人们这一天只是做饭和赌钱,同样不能做针线活,担心伤到新龙的眼睛。
三月初三是清明节[56],天津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过这个节日,给先人扫墓和祭祀他们。接下来四月初八是佛祖的生日,大部分寺庙都有庆祝活动,城里人纷纷到寺庙祭拜。城隍神的神像被抬出庙在街上巡游。四月二十八是药王的生日,药王是道教神,原本是战国时期的一个医生。在这个节日,河东、郊外的杨柳青以及城西一带会举行巡游庆祝。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大多数居民在家门上插上艾草和柳枝,相信它们能够驱避五种毒虫:蝎子、毒蛇、蜈蚣、壁虎和蟾蜍。小孩子身上戴着丝绸绣花香包,里面装着胡椒和其他香料,头上、耳朵和屁股上都抹上雄黄,以驱赶毒虫。在墙上贴上画有这些毒虫的剪纸。人人都吃粽子,一种做成带尖的圆筒状米团,里面放上枣和肉,裹在粽叶里蒸熟。按照习俗,要送粽子给家里的女儿们,即使她们已经结婚搬出家了。
“龙舟”使这个节日得以成名。这是一种装饰着龙头的船,这一天在水上赛龙舟是节日庆典的一部分,许多城里人都出来观看。
六月相对平静无事,只有初六这一天例外,是户外晾衣服的日子。七月初七,年轻女子拜“织女”(一个带有浪漫传说的星座)以求婚配。
七月十五是鬼节,家人在新亡的亲人坟前举行缅怀仪式。还要在河边放“河灯”。这些河灯是天津有钱人家用木头和纸做成的小船模型,穷人家则用半只空心西瓜代替。河灯里面放着蜡烛,还有给饿死鬼吃的点心。[57]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已婚的女人要回到父母家过节。一家人聚到院子里赏月,吃月饼,并用月饼和水果祭月。剪纸描绘了月亮中的兔子和美丽的嫦娥飞向月亮的传说。许多家庭还要求年轻人磕头祭拜。从中秋节到新年,只有两个小的节日,一是重阳节(九月初九),有些人到附近乡下登高,吃粘糕;再有就是十月初一,人们给亡故的先人烧用纸做成的寒衣。
阴历的多数节日来源于农村生活的季节变化,即便在城市里,人们也保留了许多源于乡村的节庆习俗。和在农村一样,节日也是债主们登门索债,以及花费大而导致家庭财政紧张的时候。在城市里,这种紧张状况在过节时还会因解雇、奖金纠纷和停工歇业而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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