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只是大脑的所作所为。
——马文·明斯基(Marvin Minsky)
西班牙的科尔多瓦,一头愤怒的公牛被放进空荡荡的竞技场中。这种暴戾的牲畜经过历代的精心培育,它的杀手本性越发彰显。接着,耶鲁大学的一位教授沉着地走进了同一个竞技场。他没有穿花呢夹克,而是穿上了斗牛士的亮金色夹克,他在公牛面前挑衅地挥舞着红色的斗篷,不断刺激着公牛。这位教授没有仓皇逃脱的意思,他镇定、自信,甚至有些超然。在旁观者眼里,教授肯定疯了,想自杀。
愤怒的公牛盯住了教授。突然,公牛开始冲锋,致命的牛角瞄准了教授。教授没有恐惧地跑开。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在摄像机前,他按下盒子上的一个按钮,公牛立即停下冲锋,站着不动了。这位教授如此自信,他冒着生命危险为的是说明,他掌握了控制疯牛心灵的技术。
这位耶鲁大学教授是何塞·德尔加多(José Delgado)博士,他领先了自己的时代很多年。他在20世纪60年代进行了一系列令人瞩目又令人不安的动物实验。在这些实验中,他把电极放入动物的大脑中,目的是控制它们的活动。为使公牛停下来,他把电极插入位于公牛大脑底部的基底神经节纹状体中,这个部位涉及运动协调。
他还用猴子做了其他一系列实验,研究是否能通过一个按钮就能改变它们的种群等级结构。他在种群阿尔法雄性(alpha male,雄性首领)的尾状核(与运动控制有关的区域)植入电极,降低了它的攻击倾向。种群中的德尔塔雄性(delta males,普通雄性成员)开始宣示自己的权利,夺走通常情况下只能由阿尔法雄性(首领)享有的势力范围和特权,而且没有会受到报复的迹象。同时,首领似乎失去了保卫自己势力范围的兴趣。
之后,德尔加多博士按下另一个按钮,猴子首领立即回到正常状态,恢复攻击本性,重新建立它作为山大王的权力。种群中的德尔塔雄性成员则恐惧地四散奔逃。
德尔加多博士是历史上发现可以用这种方法控制动物心灵的第一人。他成了牵线木偶大师,控制着手中活生生的木偶。
不出所料,整个科学界对德尔加多博士的研究感到不安。更糟的是,他在1969年写了一本具有挑衅性的书,《心灵的心理控制:走向心理文明社会》(Physical Control of the Mind:Toward a Psychocivilized Society)。这引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如果像德尔加多一样的科学家在牵着木偶的线,那么谁来控制这些木偶大师呢?
德尔加多博士的研究让我们清晰地看到这项技术的广阔前景和危险性。如果落入肆无忌惮的独裁者手中,这项技术可能会被用来欺骗和控制那些不幸的臣民。但它也能用来解救千百万饱受精神疾病之苦的人们,他们被幻想所困扰,有些被焦虑压垮了。(几年后,记者问德尔加多博士为什么进行这些有争议的实验。他说,他想结束精神病人受到的骇人听闻的不公正对待。他们通常会被做极端的脑叶切除手术,像冰锥一样的手术刀从眼眶上部凿进大脑,搅碎前额叶皮层。结果总是悲剧性的,其中一些恐怖场景可以在肯·凯西[Ken Kesey]的小说《飞越疯人院》[One FlewOver the Cuckoo's Nest]中找到,这部小说拍成了电影,由杰克·尼科尔森(Jack Nicholson)主演。一些患者变得沉静、放松,但其他许多患者成了僵尸:他们嗜睡,对痛苦和感情毫无反应,没有任何情感。这种治疗方式在当时十分普遍,在1949年,安东尼奥·莫尼斯[Antonio Moniz]甚至因改进脑叶切除手术获得了诺贝尔奖。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苏联在1950年禁止了这项技术,认为“它违反了人类的准则”。苏联人控诉道,脑叶切除手术将“疯狂的人变成傻子”。总体说来,在20多年的时间里仅在美国就进行了4万例脑叶切除手术。)
德尔加多博士的研究受到冷遇的另一个原因是当时的政治环境。当时是冷战最激烈的时期,朝鲜战争中被俘美国士兵游街示众的镜头还痛苦地留在人们心中。这些人神色茫然,他们会承认自己执行了秘密特务行动,为可怕的战争罪行忏悔,并且谴责帝国主义美国。
为了解释这一切,媒体用了“洗脑”这个词,意思是对手开发了秘密的药物和技术,把士兵变成顺从的僵尸。在这种气氛紧张的政治环境下,法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出演了1962年的冷战恐怖片《谍影迷魂》(The Manchurian Candidate)。在影片中,他试图揭开一个华约阵营的“睡眠”特工企图刺杀美国总统的阴谋。这里有个曲折的故事。刺客本来是一个备受信赖的美国战争英雄,他被华约阵营抓去,然后被洗脑。这位特工出身名门,没人会怀疑他,他几乎无可阻挡。《谍影迷魂》映射了当时许多美国人的内心焦虑。
奥尔德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写于1931年的预言小说《美丽新世界》(Brave New World)更加煽动了这种恐惧情绪。在这部反面乌托邦小说中,大型的试管婴儿工厂制造出克隆人,通过有选择地停止胎儿的氧气供应,制造出大脑受到不同程度损伤的婴儿。处于最高等级的被称为阿尔法,他们的大脑没有受到伤害,被培育出来管理社会。处于最低等级的被称为艾普西隆,他们遭受了严重的大脑损伤,是可替代的、顺从的劳动者。处于他们之间的人成为其他劳动者和官僚。精英阶层通过改变心灵的药物、自由性爱和不断的洗脑来控制社会,确定社会的和平、安宁与和谐。但小说提出了一个至今还在争论的问题:在和平和社会秩序的名义下,我们愿意牺牲多少自由和基本的人性呢?
冷战的歇斯底里最终在中央情报局那里达到登峰造极。中央情报局确信苏联人在洗脑科学和非正统科学方法方面遥遥领先,于是他们启动了各种秘密项目,如MKULTRA(心灵控制实验计划)。这个项目探索光怪陆离的、极端的想法。(1973年,水门丑闻给整个美国政府带来了恐慌,中情局局长理查德·赫尔姆斯(Richard Helms)取消了MKULTRA项目,并立即命令销毁与之有关的所有文件。幸运的是有2万份文件不知何故逃过了这场清理,并在1977年按《信息自由法》予以解密,从而将这个宏大的项目公之于众)。
现在,人们知道从1953——1973年,心灵控制实验计划(MKULTRA)在150次秘密行动中,资助了80个研究所,包括44所大学和学院、几十家医院和制药公司以及监狱,常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对毫不知情的人进行实验。中央情报局一度有整整6%的预算都流入了MKULTRA。
下面是这些心灵控制计划的一部分:
虽然一些科学家对这些研究的有效性提出了质疑,但另外一些科学家却欣然参与其中。来自各个领域的人受到招募,包括通灵术士、物理学家以及计算机科学家,他们研究了各式各样的非正统项目:试验改变心灵的药物,如迷幻药(LSD);让通灵术士定位在深海巡航的苏联潜艇等。在一次不幸的事件中,一位美国陆军科学家被秘密地喂食了LSD(迷幻药)。根据一些报道,他的神智变得极度混乱,最后跳出窗户外自杀了。
多数实验的合理性基于这样的认识:苏联人在心灵控制方面已经超过了我们。美国参议院得到另一份秘密报告说,苏联人正在进行向受试者大脑直接发送微波辐射的实验。美国非但没有谴责这种行为,而是从中看到了“开发能够使军事人员或外交人员行为混乱分裂的系统的广阔前景”。美国陆军甚至宣称,向敌人的大脑中发送完整的句子和讲话也许是可能的,“一种诱饵和欺骗的方法……是将对象置于低能脉冲微波环境中,用这种方法在他们的大脑中制造噪音。……选取适当的脉冲属性可能制造出清晰可辨的话语。……这样,与各种对手‘交谈’时就可能用一种令他们不安的方式进行了。”这份报告中说道。
遗憾的是,这些实验中没有一个接受过同行评议,成百上千万美元的税款花在了像上面这样的项目上。这些项目很可能违反了物理规律,因为人类的大脑并不能接收微波辐射,更为重要的是,大脑没有对微波信息解码的能力。开放大学的生物学家史蒂夫·罗斯(Steve Rose)博士把这种牵强的计划形容为“神经科学上的不可能性”。
这些“黑暗项目”虽然花费了成百上千万美元,却没有得到一项可靠的科学发现。改变心灵的药物的确能够使受试者产生迷乱,甚至是恐慌,不过五角大楼并没有达到其关键目的:控制他人神志清醒的心灵。
另外,根据心理学家罗伯特·杰伊·利夫顿(Robert Jay Lifton)的观点,华约阵营的洗脑技术几乎没有长期效果。在朝鲜战争中谴责美国的美国士兵多数在被释放后不久就恢复到之前的正常人格。此外,针对被邪教洗脑的人的研究也表明,他们在离开邪教后也恢复到之前的人格。因此从长远来看,一个人的基本人格似乎不会受洗脑的影响。
当然,军队并不是第一个进行心灵控制实验的组织。在古代,巫师和预言家都宣称能够利用魔法药水让被俘的士兵招供,或让他们反过来攻击自己的领袖。最早的心灵控制的方法之一就是催眠术。
我记得自己还是孩童时看过一个专门讲催眠的电视节目。催眠师让一个人处在催眠的状态,并告诉他,当他醒来时会变成一只小鸡。当这个人在舞台上咯咯地叫唤并扑腾自己的手臂时,现场的观众发出了惊叹声。这个演示虽然有着戏剧性,但它不过是“舞台催眠”的一个实例而已。职业魔术师和表演者所写的书告诉我们,他们利用了在观众中安插的托儿和暗示,甚至有人愿意参加到这种骗局中。
我曾经担任过英国广播公司和发现频道的电视记录片《时代》的主持人,其中一集的主题是久远的记忆。通过催眠术唤起久远的记忆可能吗?如果可能,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另一个人吗?为了验证这些想法,我自己在节目中被催眠了。
英国广播公司聘请了一位职业催眠师进行这项工作。我在一间安静而黑暗的房间里躺下。催眠师用缓慢、温和的语调对我说话,我逐渐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让我回想过去,回想这么多年后仍会出现的某个地方或某件事。之后,他让我重新进入那个地方,重新历经那里的景象、声音和气味。令人惊讶的是,我确实看到了那些几十年前就被我遗忘的地方和人的脸庞。这种感觉就像在看一场模糊的电影,慢慢地对准焦点。但后来回忆结束了。我一度想不起任何事来。很明显,催眠术有它的局限之处。
脑电图(EEG)和磁共振成像(MRI)扫描表明,在催眠中受试者的感觉皮层仅仅受到外界极其微小的感觉刺激。这样,催眠状态能够使人重新发掘某些被深埋的记忆,不过它肯定不能改变人的人性、目标或者愿望。五角大楼1966年的一份秘密文件证实了这一点,认为相信催眠术可以作为武器。这份文件中说:“很重要的是,人们总是提到可以把催眠术应用到情报工作中,在这个漫长历史中,却没有一份情报部门能可靠使用的由催眠术得到的报告。”
应该注意到,大脑扫描的结果说明催眠状态并非一种新的意识状态,与梦和快速眼动(REM)睡眠不同。如果我们把人类的意识定义为不断构建外部世界的模型,然后在未来予以模拟以达成目标的过程,那么我们看到催眠并不能改变这个基本过程。催眠可以加强意识的某些方面,帮助人们获取某些记忆,但它无法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让你像一只鸡一样咯咯地叫起来。
心灵控制实验计划(MKULTRA)的目标之一是制造真话血清,用来使间谍和犯人招供。虽然心灵控制实验计划在1973年被取消,五角大楼在1996年解密的美国陆军和中央情报局审讯手册中仍然推荐使用真话血清(虽然美国最高法院裁定用这种方式获得的口供是“逼供而违宪”,因此不被法庭接受)。
看过好莱坞电影的人都知道,硫喷妥钠是许多间谍所选用的真话血清(如阿诺德·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主演的《真实的谎言》[True Lies]和罗伯特·德尼罗[Robert De Niro]主演的《拜见岳父大人》[Meet the Fockers])。硫喷妥钠只是巴比妥酸盐、镇静剂和催眠药的一种,能够避开血脑屏障,后者可以防止血液中的大部分有害化学物质进入大脑。
并不令人惊讶的是,大部分改变心灵的药物,比如酒精,由于能够避开血脑屏障,会对我们产生很大的影响。硫喷妥钠能抑制前额叶皮层活动,使人变得更为放松、多言和无所顾忌。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们会说真话。相反,受到硫喷妥钠影响的人,比如那些摄入过量的人,完全有可能说谎。这样的人吐露出的“秘密”同样可能是编造的谎话,因此,甚至中央情报局最终也放弃了像这样的药物。
然而,这并没有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将来有一天会找到一种神奇的药物,可以改变我们的基本意识。这种药物可能通过作用于在该区域运行的神经递质,例如多巴胺、血清素或乙酰胆碱,改变神经纤维之间的突触。如果我们把突触看作高速公路上的一连串收费站,那么某些药物(如像可卡因之类的兴奋剂)就可以打开这个收费站,让信息不受阻碍地通过。瘾君子们感觉到的那种突然的兴奋就是因为这些收费站同时全部打开,雪崩一样的信号一齐涌入造成的。但当所有突触一齐释放之后,下一次释放要在几个小时之后,就像收费站都关闭了一样,这造成了兴奋之后的突然抑郁。身体对重新经历这种兴奋的渴望就成了毒瘾。(www.xing528.com)
在中央情报局第一次在不知情的受试者身上进行改变心灵药物的试验时,这种药物的生物化学基础还并不为人所知,不过之后人们对毒瘾的分子学基础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动物试验告诉我们毒瘾的影响有多么巨大:如果可以,大老鼠、小白鼠和灵长类动物会一直吸食可卡因、海洛因和安非他明等药物,直到它们精疲力尽或因此死亡才会停下来。
现在这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问题,到2007年,美国有1300万12岁及以上的人(占美国青少年和成年人口的5%)吸食过冰毒,或冰毒上瘾。毒品成瘾不仅会破坏人的整个生活,而且会系统性地摧毁人的大脑。对冰毒成瘾者的大脑磁共振成像(MRI)扫描显示,负责处理感情的大脑边缘系统萎缩了11%,作为记忆通道的海马体失去了8%的组织。MRI扫描说明,这种损伤在某种程度上与老年痴呆症相当。但不管冰毒对大脑的损害有多么大,瘾君子仍然渴望得到它,因为由它引起的快感是吃一顿大餐或者做爱的12倍。
从根本上说,吸毒带来的“快感”是由于药物劫持了位于大脑边缘系统中的快感/奖励系统。这个快感/奖励回路非常原始,在进化中已有千百万年的历史,但它仍然对人类的生存十分重要,因为它能够奖励有益的行为,惩罚有害的行为。这个回路一旦被药物劫持,结果将是大面积的破坏。这些药物首先穿越血脑屏障,然后造成像多巴胺这样的神经递质的过量生成,这些递质进入伏隔核这个深藏于大脑杏仁核附近的微小的快感中枢。多巴胺由腹侧被盖区的某些脑细胞生成,这些细胞称为VTA细胞(中脑腹侧被盖区细胞)。
所有毒品的工作机制基本相同:使控制多巴胺和其他神经递质向快感中枢流动的腹侧被盖区(VTA)——伏隔核回路失灵。毒品的差异仅在于这个过程的发生方式。刺激大脑快感中枢的药物至少有三类:多巴胺类、血清素类和去甲肾上腺素类。这些毒品都能产生快感、欣喜和虚假信息,也会产生能量涌动。
例如,可卡因和其他兴奋剂有两种工作方式。第一,它们直接刺激腹侧被盖区(VTA)细胞,产生更多的多巴胺,使流入伏隔核的多巴胺过量。第二,它们阻止VTA细胞恢复到“关闭”状态,使其不断产生多巴胺。它们还会阻碍血清素和去甲肾上腺素的吸收。这些神经递质同时进入神经回路就造成了可卡因带来的极大快感。
海洛因和其他鸦片类毒品与之不同,它们使腹侧被盖区(VTA)中抑制多巴胺生成的细胞失灵,从而使VTA大量生成多巴胺。
迷幻药(LSD)类毒品的工作方式是刺激血清素的生成,引起幸福感、使命感和爱。但它们也会刺激产生幻觉的颞叶区域。(只要50微克的LSD就能产生幻觉。事实上,由于LSD的效力十分强大,再增大剂量也不会产生额外效果。)
过了一段时间,中央情报局发现,改变心灵的药物并非他们要寻找的魔力子弹。伴随这些药物的幻觉和毒瘾使它们太不稳定、不可预知,在微妙的政治环境中,这些药物带来的麻烦很可能会超过它们的好处。
(应该指出的是,在刚刚过去的几年中,对吸毒者的磁共振成像大脑扫描发现了一种可能治愈或治疗某些毒瘾的崭新方法。出于巧合,人们发现脑岛[位于大脑深处的前额叶皮层和颞叶皮层之间]受到损伤的中风患者比普通人更容易戒烟。这个结果在滥用可卡因、酒精、镇静剂和尼古丁等毒品药物的人那里也得到了验证。如果这个结果得以确立,就很可能意味着可以使用电极或磁刺激术来抑制脑岛的活性,从而达到治疗毒瘾的目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现这种现象,大脑特定部位的损伤会完全解决毒品上瘾问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诺拉·沃尔科夫[Nora Volkow]博士说道,她是国立药物滥用研究所的所长。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种现象的工作机制,因为脑岛涉及很多大脑功能,包括感觉、运动控制和自我意识,这种多样性令人不解。但如果这个结果得到证实,毒瘾研究的整个前景就很可能因此发生改变。)
在进行这些心灵控制的实验时,大脑基本上还是个谜,所采用的乱碰乱撞的方法通常会失败。但随着探索大脑的设备爆炸式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理解大脑进而可能控制大脑的新机会。
我们已经看到,光遗传学是当今科学领域发展最快的分支之一。它的根本目标是确定神经通路与行为模式的对应关系。光遗传学首先对一种被称为视蛋白的基因进行研究,这种基因非常奇特,它对光具有敏感性。(人们相信,几亿年前这种基因的出现创建了第一只眼睛。根据这个理论,由于视蛋白基因的作用,对光敏感的一小片皮肤进化成了眼睛的视网膜。)
在神经元中植入视蛋白基因并使其接触光,神经元就会按指令被激活。按下一个开关,人们就能马上识别出某些行为的神经通路,因为视蛋白基因产生的视蛋白能够导电,并且会释放。
然而,困难之处在于在单个神经元中如何植入这种基因。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人们借鉴了基因工程中的技术。将视蛋白基因插入到无害的病毒(去除病毒中的有害基因)中,用精密的工具可以把这个病毒加入到单个神经元中。之后,病毒会感染这个神经元,把它的基因插入到神经元的基因中。这样,当神经组织接触到光束时,神经元就会打开。人们用这种方法就能确定具体信息所经过的精确通路。
光遗传学不仅能通过光束照射识别神经通路,还可以让科学家控制行为。这种方法已经取得了成功。长久以来,人们猜测果蝇逃逸和飞开的动作只由一个简单的神经回路负责。上述方法便能够使我们最终准确地确定负责这种迅速动作的回路。用光束照射果蝇,它们会即刻飞离。
科学家现在还能用闪光照射的方法使蠕虫停止蠕动。2011年,斯坦福大学的科学家还取得了另外一项突破。他们将视蛋白基因准确地插入老鼠的杏仁核中。这些老鼠被故意培育得十分胆小,它们在笼子里蜷作一团。但当一束光照进它们的大脑时,这些老鼠突然没了之前的胆小,开始在笼子里四处探寻了。
这个实验有着深刻的含义。果蝇的简单反应机制可能仅涉及一些神经元而已,而老鼠大脑有着完整的边缘系统,与人类大脑的构造相对应。虽然很多对老鼠进行的实验并不能直接说明人类的情况,但这仍然蕴含了一种可能性,科学家有一天能够准确地找到某些精神疾病的神经通路,进而治疗这些疾病,不会带来副作用。正如麻省理工学院的爱德华·博伊登(Edward Boyden)博士所说:“如果要关闭大脑中的某个回路,一个选项是进行摘除某个大脑区域的手术,而光纤维植入看起来可能更可取。”
一种实际的应用是治疗帕金森氏病。我们已经看到,这种疾病可以通过刺激大脑深层部位的方式进行治疗,但由于在大脑中定位电极缺乏精度,总是出现中风、出血和感染等危险。刺激大脑深层部位还会带来眩晕和肌肉收缩等副作用,因为电极会错误地刺激其他神经元。光遗传学能够在单个神经元级别上精确识别发生错误释放的神经通路,从而改进大脑深层刺激方法。
瘫痪患者也能从这项新技术中获益。我们在第4章看到,一些瘫痪患者通过所连接的电脑来控制机械手臂,但由于他们没有触觉,经常会掉落或打碎他们想抓取的物品。“利用光遗传学技术,将假手上的传感器所获得的信息直接传送到大脑,这就能在原理上提供非常真实的触觉。”斯坦福大学的克里希纳·谢诺伊(Krishna Shenoy)博士说。
光遗传学还可以用于找出人类行为所涉及的神经通路。事实上,现在已有利用这项技术对人类大脑进行实验的规划,特别是有关精神疾病方面的研究。当然,这会障碍重重。首先,这项技术需要打开颅骨,如果要研究的神经元在大脑的深层部位,这种手术会更加具有侵入性。其次,还需要在大脑中插入细小的金属线,这样才能对相关神经元进行照射,以产生所期望的效果。
当这些神经通路被解码之后,就可以对它们施以刺激,从而使动物表现出奇怪的行为(例如,老鼠开始转圈)。虽然科学家们刚刚开始跟踪控制简单动物行为的神经通路,不过将来他们会得到大量类似行为的资料,包含人类行为在内。但如果光遗传学落入图谋不轨的人手中,就可能会被用来控制人类行为。
总体来说,光遗传学带来的益处要大大超过它的缺点。它可以真正地揭示大脑的通路,从而对精神疾病和其他疾病进行治疗。有了这种新工具,科学家就可以修复损伤,甚至治疗那些曾经被认为是不可治愈的疾病。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所获得的收益都是积极的。但在更远的未来,当人们掌握了控制人类行为的神经通路时,光遗传学还可能被用来控制或至少是改变人类行为。
总而言之,中央情报局对药物和催眠术的使用是一场惨败。这些方法都太不稳定,无法预测,对军队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它们可以引起幻觉和依附感,但它们无法完全抹去人的记忆,无法使人变得更为顺从,也无法让人违背自己的意志去行动。各个政府还会在这方面继续尝试,但它们的目标令人难以捉摸。到目前为止,药物这种工具还太过粗钝,无法控制人的行为。
但这件事也应引起人们警觉。卡尔·萨根(Carl Sagan)设想了一场可能会成为现实的噩梦。他设想有一个独裁者把儿童抓起来,在他们大脑的“痛苦”和“快感”中枢植入电极。这些电极与电脑通过无线网络连接,这样这位独裁者就能通过一个按键控制自己的子民了。
另一种噩梦是,放入大脑中的探针可以改写我们的愿望,控制我们的肌肉,强迫我们从事我们不愿意做的工作。德尔加多博士的研究虽然粗糙,但它表明对大脑运动区域施以电流可以颠覆我们有意识的思想,这样肌肉也就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德尔加多博士只找到少数几种能够用电探针控制的动物行为。在将来,也许可能找到大量的用电子开关就能控制的行为。
如果你是被控制的那个人,这就不是美妙的体验了。即使你认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但肌肉的动作事实上不受你的控制,这样你的行为可能会违背自己的意志。向你的大脑施加的电脉冲可能超过你自己有意识地传递给肌肉的脉冲,这种情况下,你的身体就好像被别人劫持了一样。你自己的身体成了一种外在的物体。
理论上,类似的噩梦将来的确可能发生。不过有几种因素可以对此进行预防。首先,这项技术还处在萌芽期,人们还不知道怎样将其用于人类行为,因此有足够的时间监控它的发展,或许可以设置安全措施使其不被滥用。其次,独裁者也许会认为宣传和胁迫这两种控制人民的通常手段比向数百万儿童的大脑中放入电极更为经济、有效,后面这种方式很可能十分昂贵,而且具有侵入性。第三,民主社会中很可能会产生激烈的公众辩论,探讨这种强大的技术带来的希望和局限性。人们会制定法律,防止这些方法被滥用,同时让其发挥降低人类痛苦的能力。不久科学就能够告诉我们有关大脑神经通路细节的前所未有的知识,有必要在造福于社会的技术和控制社会的技术之间划出清晰的界线。制定这样的法律关键是大众接受良好的教育和充分知情。
但我相信,这项技术的真正影响在于解放心灵,而不是奴役心灵。这些技术能够给那些受困于精神疾病的人们带来希望。虽然目前还没有治疗精神疾病的永久方法,但这些技术能够告诉我们这些症状如何形成,如何发展。将来有一天,通过遗传学、药物以及结合各种高科技手段,我们会找出控制这些古老疾病的方法,并最终将其治愈。
最近一种尝试是利用这种新的大脑知识去理解历史人物。或许,现代科学带来的启发能够帮助我们解释过去人物的心灵状态。
圣女贞德就是当今被分析的最神秘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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