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其昌
中华民国三十一年十月三日,国民政府颁布褒扬先师梁任公先生明令。读竟,泫然流涕。不见我先师音容,十五年矣。中原板荡,神州疮痍,我先师地下有知,必将纵横走其老泪!幸而元戎神武,朝野同奋,中兴大业,发轫方半,晨旭初升,炎灵在望,不待家祭之告,九原有知,又必且血涌神正,奋兴无已,抱望无穷,长歌浩咏以鼓舞此伟绩也。昔吾亡友张素痴(荫麟)先生,以中枢未褒扬梁先生为遗憾,此在先师无遗憾也。其昌侍先师之日久,亲见先师每饭未尝忘国,其爱群忠国之怀,出于天性,非有所责报也。今中枢不忘前修,诵德报功,并且出于委员长蒋公万机之余所亲提,海内忠贤之士,必更将闻风而兴起。昔光武尊节义,敦名实,而东汉一代民族道德水准之高,为各朝冠,其效亦可以睹矣。曩吾友张晓峰先生(其昀),曾令其昌撰《梁任公别录拾遗》,当时促促,未竟所记。先生晚年之嘉言懿行,颇为外间所未尽知,其昌见闻真切,惧其日久而遂湮,长夜寥寂,濡笔而存之,倘足以警顽而立懦乎?
晓峰先生曾述及国父与先师合作,南海乃不肯与国父合作事,其昌亦曾从容举此事以询:“世俗所传云云,究可信乎?”先师亲答曰:“不然。中山(先师如此称)与我甚厚,在横滨,有一短时间,每宵共榻,此世人颇有知之者。外传南海轻视中山不恤与之合作,皆奸人挑拨之词也。最初,南海不甚了解中山确系事实,后经日人平山周、宫崎寅藏、头山满……辈之奔走疏通,尤其犬养木堂(毅)之解释为最有力。犬养翁汉学甚深,道德甚高,为南海与中山二人所共钦。经彼之解释介绍,二人俱已涣然互信。其后不断有奸人,两面挑拨,破坏合作。吾颇疑此种宵小,来自清廷,特南海环游世界,而我蛰居日本,无由委曲详尽进言耳。康、孙最后破裂,闻在马尼刺。孙屈己谒康,康亦欣然出迎,闻下至楼梯之半,有人阻康云:孙携有凶器,此来实行刺也。康惊骇上楼,孙大怒而出。此事我非目睹,亦得之传闻,大体或不谬也。犬养木堂闻此讯长叹,况在吾辈!然康实无轻视孙之意也。”
先师虽不及交蒋委员长,然对蒋委员长实中心钦慕爱护,此非其昌妄说,有一事可资确实证明也。十六年新秋,先师病体初健,甚喜。先师住宅右邻,为中原煤矿公司,其屋乃先生之婿周国贤氏所有。先生兴发,散步至公司庭中,其昌与廷灿兄(先生之侄)从。三人在花架下共坐一长藤椅,忽王抟沙先生匆遽入门(以下特用白话记),见先生,脱帽,搔其光秃之头,大呼曰:“好戏!”先生笑曰:“什么好戏?”“蒋介石下野了!”“真的吗?”梁大惊,掷其半枝雪茄突然起立以足怒踏之。“这还能假!”王随答随摸烟盒,以一雪茄授梁,以一自抽。梁颓然坐,王亦对坐。“这还得了!这不得了!真不得了!”梁皱眉蹙额,连连咨嗟。“敢问先生,有何不得了处?”王故作滑稽,以戏中人声调相问。先生不答。少顷,叹一长气:“唉!中国真要乱到几时呢?我这一生,还能眼见中国太平吗?还能眼见中国再兴吗?我望了几十年想中国再兴,现在看来,中国再兴的时候,我决然已死了!”王此时面貌亦肃然:“先生病刚好,怎么这样悲观。早知如此,不告诉你。”梁仍不答,一人自叹自说:“共产党笑我不彻底。我自己知道,诚然不彻底。我只望国家早日的‘再兴’。国家的元气,再不能断丧了,人民的苦痛,再不能不解除了!内战决须要停止;统一须要实现。先头,我甚至于痴痴的希望吴子玉,好,给你们赶跑了。现在你们又要闹翻姓蒋的!你们与中国究竟有什么样的深怨死仇,一定不让它统一再兴!”王窘极,以滑稽语调作答:“先生息怒,我姓王的不要闹翻别人。”梁不自然地微笑:“对不起,自然不是说你们,——你和子馨、廷灿。我有点愤激,好像在骂你们。——其实,蒋某人我没见过一面,不过凡是少年英雄(当时华北盛传蒋总司令为‘少年英雄’,故先师云云。)我总觉得是可爱的。我爱少年。我为继起有人而喜。抟沙!正经请你讲讲这经过的详细。到底那里得来的消息?不要又上了东洋人造谣的当。”王于是略述蒋总司令那时下野赴日本的经过。先生闻蒋赴日本,突又起立厉声说:“老天!危险透顶!松坡不到日本决不送命!松坡有统一中国的资格。天知道,东洋医生给他打了什么药的针,就一命呜呼!蒋到日本干吗?糊涂!没有人提醒他一声。糟透!糟透!”先生面如土色。其昌乃起立曰:“先生的见解实在是对的。但我永远有一种迷信,天祐中国,一定会有贤者起而统一。蒋总司令应该就是。先生可休息了,我和灿哥出去打听确实消息报告。”因与灿兄扶先生归卧,先生回时足疲须扶,当夜便血复发。医生大惊,明明已痊愈,何以复发如此速而且猛!又卧床不起者近二月。据此事,先师心中爱护蒋公之真诚,于不知不觉间毕露矣。
梁启超54岁留影
国民革命军近京畿,其昌适返杭,为五妹缔婚,故济南惨案时,先师悲痛之状,不获亲见之。传闻先生有再度出国避难之说,即北上谒见,告以“先生如出国,其昌将再赴广西”。先生曰:“余对祖国,可告无罪。国人如谅余,余决不离祖国怀抱。如一时真不见谅,余无力赴美,将暂赴朝鲜隐居:汝能从我乎?”其昌答:“友人邀回广西任省视学。然朝鲜仍为我中华之国土也。崔致远之文章,李退溪之理学,亦何异乎中华,慕之久矣。且先生有命,自当随侍。”先生日:“然。余至朝鲜,拟作朝鲜理学史,或朝鲜学案,汝可助我。”无何,先师病笃,七百年来朝鲜理学之渊源,遂任其若存若亡,国人虽通学,亦无有肯注意之者矣。惜哉!使先师而老寿,其功绩决不在黄太冲(宗羲)之下也。
先师急公忘私之德行甚高,非弟子阿谀,有一事实,述之足为未俗所师效。十五年夏,教部聘先生任京师图书馆馆长,而经费涓滴全无。初时挪用昔年馆中储积寒微之小款,先生捐馆长薪不取以维持。至冬,此余沥亦干,馆中无煤升火,无纸糊窗,余入之,冷风飕飕,乃如殡舍。(时尚在方家胡同)先生亦不裕,乃慨然将其本人五万元之人寿保险单,向银行押借、发薪、生火、糊纸,馆中人皆腾欢,暖如挟纩。此事徐森玉(鸿宝)先生亦常常对人称颂先生以私济公之美德。以私人生命之代价,济国家公共之文化,余至今三十八岁,尚仅见先生一人而已。故特表而出之。污官墨吏闻此事,良心亦有所感动否乎?
先生建设国家文化事业之热心,乃出于天性。可为吾辈之模范。北平图书馆充实完备,庄严矞皇,得呈今日之伟观者,大半出于先生之苦心擘划,经营创始,并由于任用袁守和(同礼)先生之得人。此世人所周知也。将其平生积聚之图书金石十余万件悉数交呈国家,今陈列于北平图书馆,此亦世人所周知也。有一事,关系民族文化甚巨,先师苦心努力作成之,私心者因私破坏之,而最后卒告失败,遗恨无穷。然世从未有知者,余特以董狐直笔揭破之。聊城杨氏海源阁之宋刊书,此国家之文化重宝也。使在日本,即价值较此低十倍者,亦早经政府指定为“国宝”矣。乃北洋军阀,昏聩不知,二次兵匪滋扰使杨氏较次之善本,若元刊明钞损失不少。其宋刊精华,由一年老之夫人,死力维护,得以救出,携之天津,邀索高价。厂肆书估有藻玉堂王某者,密得风声,渴思成此买卖以收大额佣金。此估素走先师门墙,乃报告先师。先师大喜,欲为国家永保此国宝。一面奖励王估,使其效力,一面邀集京津名流,共襄盛举。杨氏老夫人索价二十余万元,往返折冲,舌敝唇焦,又勉以“爱国”大义,最后始讲定七万元成交,包括宋刊四经四史,及宋刊《庄子》《王右丞集》等——约数十种,全部在内。此价实不称贵。但北平图书馆部门弘大,每一部门购书之费遂不能不严受时间限制。“善本书”一部门,不能立时提出七万元之巨款,时叶誉虎(恭绰)先生亦极热心公众文化,乃与先师共同宴客于梁宅,当时商定分为十股,各人认借,由北平图书馆按期摊还。北平图书馆先认二股,先生认一股,誉虎先生认一股,傅沅叔(增湘)先生认一股,周叔弢(暹)先生认一股。时北府首相潘复,欲求欢士林,自告奋勇,愿认三股或四股,托叶公转告,事垂成矣。越二日,会中某巨公爱古成癖,不能忘情于宋刊《王右丞集》,唤王估来,密告以欲将王集除外另售,王估难之。某公遂倡言“梁任公、叶誉虎皆好好先生,不懂市价,易受人欺,如此批书价,何至值七万金之巨耶。即四万金可了,已微贵矣!”杨氏老夫人闻之,愤极,遂解约。王估乃哀诉巨公:“为此事,往来京津舟车旅店费,已赔三百金矣。商小民,非诸大人比,无钱补贴!”某公斥其痴,曰:“若持《王右丞集》来,此区区三百金,吝不赏汝耶!”后闻《王右丞集》,竟归于某公,恐今又归日人矣。杨老夫人空抱遗书,善价难沽。越数年,闻以十八万金售于张汉卿(学良)将军,而九一八烽火踵至,又不果成。使此国族重宝,不得归于国家永保者,某巨公“私”之一念之所赐也。
先师好奖扬人善,而自处谦卑,于弟子辈如此,于同时友辈亦如此。教授清华研究院时,先生之齿,实长于观堂先师(王国维),褎然为全院祭酒,然事无巨细,悉自处于观堂先师之下。此外对于陈寅恪师、赵元任师、李济之师、梁漱溟师,亦皆自持撝约请教之态度。寅恪师称先生为“世丈”,而先师推重陈师,不在观堂先师下也。观堂先师从屈原游,先生为之请于当局者至再,终至见格。先师益咤㗫无聊,命其昌辈推举良师。其昌代达诸同学意,推章太炎(炳麟)先生、罗叔言(振玉)先生。先师欢然曰:“二公,皆吾之好友也。”先生尤倦念章先生,尝一人负手,盘走室中,忽顾予曰:“子馨,汝提起太炎,好极!使我回忆二十年前在日本时,吾二人友谊,固极厚也。太炎而今亦老矣,如肯来,当大乐!因汝一提,使我此二三日来,恒念太炎。”其昌因奉校命,北走大连,谒罗先生于鲁诗堂。南走沪,谒章先生于同孚里第。章、罗二先生固昔尝请业问学,特未展弟子之贽耳。初时罗、章二先生均有允意,章先生捻其稀疏之须而笑:“任公尚念我乎!”且有亲笔函至浙。报“可”。然后皆不果,罗先生致余书,自比于“爰居入海”,章先生致余书,有“衰年怀土”之语(二书忆尚保有于北平)。其后校中聘马叔平(衡)先生、林宰平(志钧)先生,则先师已殁矣。先是余每至沪,必谒章先生,至津,先生必问:“在沪见菊生(张元济)、太炎乎?太炎与汝谈何学?”其昌答:“菊生先生之德性、太炎先生之学问,皆使其昌终身不能忘。章先生偶与其昌谈及《易·说卦》‘其于人也为宣发’,其昌言:‘宣发即寡发,王伯申《经义述闻》曾言之。’章先生谓:‘此说是。证据在《北齐书》。’即背诵《北齐书》某人传如流。前辈读书之博而且精如此,虽欲不衷心钦服不能也。某次,与章先生谈及明清思想源流,章先生曰:‘戴东原思想,出于明之罗整庵。’其昌大惊,此非将《整庵存稿》《困知记》《原善》《孟子字义疏证》等书,酿熟胸中,而透视其背,决不能出此语也。故其昌对静安、太炎二先生之学问,乃衷心佩服,非震其名也。”先师为之首肯者久之。(www.xing528.com)
先师养疴津门,故旧往来最密者,丁在君先生(文江)、范静生先生(源濂)、胡石青先生(汝麟)、江翊云先生(庸)、余樾园先生(绍宋)、熊秉三先生(希龄)、张伯苓先生(彭年)、林宰平先生(志钧),次则张君劢先生(嘉森)、蒋百里先生(方震)、胡适之先生(适)、徐君勉先生(勤)。此四先生常在海外,返国始见。若叶誉虎先生(恭绰)、周季梅先生(贻春)、蓝志先先生(公武)等,则有事始至,不常来。(人甚多,已不记忆。)曾慕韩先生(琦)亦曾来问疾。其昌于上述诸名公,除胡适之先生,先已请谒外,其余皆因侍先师,始得捧手请益者也。百里先生,我同里,且吾先姑丈之远族弟兄行也。然未尝见一面,直至在先生家始识。志摩表兄本与先师最密,彼时在印度,故仅一至。弟子侍者,其昌及兴国姚显微(名达)、永嘉刘子植(节)。此诸名公,或在或逝,其风采言论,有足为世表率,传嘉话,培良风,因述先师而连类记之。今之文艺作者,扬恶而隐善,务讦人之丑而掩人之美,以毒骂痛诋挖苦揶揄为能事,建文艺之基础于粪秽上以自豪。病态乎,健康态乎,非余所知也。余则略记本人当时之印象:丁在君先生威仪修饰,卷须膏发,衣摺整挺,俨然英格兰之卿大夫也。崇科学,尊理智,讲条理。重分析,是其长也。在君先生语余,其少时亦曾读宋明理学书,此为世人所绝不知也。且亲语余:“对于‘无鬼论’之概念,不信‘灵魂不灭’之说,最初皆得自宋儒,后学科学,而此种信念乃得证实。”先师述:“在君为淞沪商埠督办时,荐函数百封,不任用,亦不拒绝。但将函中所述各人技能专长,分类分组保存,遇某事需人,依其技能,按类分组索阅,再行征求。其无处不玩‘科学把戏’,至于如此。”一夕,在君先生戏问予曰:“请问专家:郭沫若将《大学》‘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改为‘兄日辛,父日辛,且日辛’。此论,予以为然否?”余曰:“此至确不易之说也。郭此文投《燕京学报》,燕京托予审查,予赞叹绝伦,极力推荐。刊时即由予代校。”丁先生笑曰:“我于金文甲骨,全为外行,然此说亦知其然也。”张君劢先生,诚恳忠厚,热情磅礴,终身以斐希忒自命,鼓吹复兴不倦;又为德哲人奥伊铿弟子,而对于宋明先贤学说,热烈服膺提倡者。范静生先生德性淡泊宁远,恬静和易,态度极温,语言极寡。喜生物学,即在先生家中,亦最喜至院庭中细观花木草树态姿生意,把玩研味。熊秉三先生天真,虽长须垂胸,而开口大笑时,尚有孩子遗态。胡石青先生敏锐而透切。江翊云先生静穆。其尊公叔海先生(瀚),余屡尝请谒于方家胡同。豪爽阔达,老而弥壮,高谈放歌,声震梁尘,与吾辈少年情绪投合。翊云先生与父风固殊焉。张伯苓先生开广而又坚毅。蒋百里先生深刻而沉郁。徐君勉先生真挚而诚恳。余樾园先生与吾辈最稔,在先生家往往解衣磅礴,挥毫作画。写巨松图。长二三丈,元气充沛,以赠先师,先师题以长歌,以自厉晚节焉。又各赠吾辈以画帧画扇,遍及诸弟妹,人人欢舞叫笑,极人世至乐。自今观之,樾园先生之画,骨重神隽,与南宋浙派之马(远)、夏(圭)殊,与时代浙派之戴(进)、朱(端)殊,与清代浙派之鹿床(戴熙)、鹤斋(赵之谦)更殊,殆得力于黄大痴(公望),而又发挥其俊朗明爽之个性者欤?樾园先生,吾浙派画苑之别子亢宗也。亦时时以其所珍藏,请先师题跋,余尚记有黄石斋(道周)泼墨山水,蒋山佣(按:下空六字)手书诗卷等。又有粤人罗原觉,常携唐宋珍贵名迹来共赏。今日本影印流传之北宋武宗元笔《朝元仙仗图》长卷真迹,余早在梁宅罗氏携来时见之,真感觉有“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俱秀发,旌旆尽飞扬”之气象。余对于中国宝绘欣赏之兴趣,最初即培基于此时。
先师《饮冰室全集》,除各种专著外,即单以文体言,包涵之广,体例之杂,真古今罕见。先师尝自言:“吾笑俞荫甫(樾)《曲园全集》体例之杂,乃下至楹联、灯谜、牙牌、酒令……都吝不肯芟。吾他日之集,毋乃类此。”故今日宰平师所编之《饮冰室合集》楹联以下尽删不录。然先师挽静安先师联;及寿南海先生七十联,则其昌不敢忘也。记之以为文集拾遗。挽王静安先师联云:“其学以通方知类为宗,不仅奇字译鞮,创通龟契。一死明行己有耻之义,莫将凡情恩怨,猜意鹓雏。”上联能见王师学问之真价值所在。下联曲折表达王师纯洁之节操。真王师地下知己也。罗叔言先生误认为其昌代作,击节称叹不已。其实此联乃出先师自作也。寿南海先生七十联云:“述先圣之玄意,整百家之不齐,人此岁来,已七十矣。奉觞豆于国叟,介眉寿于春酒,亲受业者,盖三千焉。”全联均集《史记》《汉书》,及《郑康成集》原文而成,又切合于康先生之学问及地位,工稳妥帖适合如此,真难能可贵也。其后,康先生卒于青岛,北京学界开追悼会于松筠庵。(明杨椒山先生故宅,康氏第一次上书变法之集合地。)其昌集经典成语为挽联云:“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有王者必来取法。群言淆乱,折衷诸圣,微斯人吾谁与归。”以篆文书之。先师遍奖于京中,誉为所有挽联第一。且谓余曰:惟我之寿联,略堪与汝联抗衡!”先师自居撝约奖饬后学之热情,至有如此者。先师易箦,其昌悲痛过分,几至不能为文联,后乃节取先师诗句,不敢更易,裁成为联云:“报国惟恐后时,献身作的,天下自任。著论誓移旧俗,新知牖学,百世之师。”庶几先师以身殉国,不辞矢的之牺牲热情;以及开拓新知,文章革命之丰功伟烈,得万一之表见焉。
“献身甘作万矢的,著论求为百世师。誓起民权移旧俗,更研哲理牖新知。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世界无穷愿无尽,海天寥廓立多时。”
“平生最恶牢骚语,作态呻吟苦恨谁。万事祸为福所倚,百年力与命相持。立身岂患无余地,报国惟忧或后时。未学英雄先学道,肯将荣瘁校群儿。”此先师三十余岁,亡命日本时所作律诗二首,中华民国十五年夏,手书之,以赐其昌者也。牺牲悲壮之热情,救世爱国之弘愿,高尚纯洁之怀抱,清醒鲜新之头脑,勇迈前进之精神,少年激昂之沸血,涌溢楮墨间。今日背忆诵之,犹不自禁热泪之夺眶也。弟子不敏,请事斯语矣。
“三年请业此淹留,二老雕零忽十秋,感激深于羊别驾,哀歌体涕过西洲。”此其昌所作《二十五年故都杂诗》之一——清华园过梁王二先师故宅诗也。附书之以殿此文。
(原载于1942年12月《中央周刊》5卷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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