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方之霸,如何上对周天子、下待诸侯国,如何外抗夷狄、恢复天下秩序,是齐国不能回避的问题。
在齐国内部,齐桓公与管仲对于“争霸”的策略,分别有着“竞于兵”和“竞于德”(《管子·大匡》)的分歧主张。据《管子·大匡》的记载,每当齐桓公想加强军力征伐不服时,管仲就会表示反对意见,因为“内政之不修,外举义则不信”(同上),是以管仲采取了“先德后兵”的策略。先稳固内政,再伺机而动,“择其淫乱者而先征之”(同上)。
争霸虽不免“竞于兵”,但齐国基本上是从“竞于德”的立场出发的。当诸侯国间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拘之以利,结之以信,示之以武”(《国语·齐语》),当夷狄入侵时,则兴亡国、继绝嗣。管仲“先德后兵”的争霸策略,使诸侯国心悦诚服,不但将齐桓公推上盟主大位,同时也重建了周礼的道德观念和秩序。[6]是以孔子曾盛赞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论语·宪问》)“不以兵车”即蕴含了注重道德教化之义,这也启迪了尔后稷下黄老“先德后刑”(《管子·势》)、“刑德并用”思维体系的构成。
管仲与齐桓公对于“争霸”的目的与实质,本有着不同的认知。姬姓管仲所想望的,是让齐桓公成为“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国语·齐语》)的“霸主”,以期恢复周初的治世与维持周王室的尊严。齐桓公则不然,齐桓公所理解的“霸主”,就是要具有号令诸侯、征伐不服的实质能力,因而其执政之初常不理会管仲谏言,执意出兵。经历过一翻矛盾与取舍,最终齐桓公采纳了管仲“尊王攘夷”的政策以回应天下无主、华夷之争的时局。所谓“尊王”,即尊崇周天子之位,天子无力便由霸主受王命代行,内求华夏民族之团结;所谓“攘夷”,即攘却外族之扰,外抗夷狄以维护中土之国的主体性。“以‘尊王攘夷’为号召,把中原华夏诸国归集到齐国的旗帜之下,完成齐桓公的‘霸业’;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尊王攘夷’的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尽量恢复周代的社会秩序。”[7]既维护了齐国的利益、达成齐桓公的愿望,也顾及了周王室与各国的尊严,对后来继起的霸主起了良好的示范作用。
其实齐国“尊王攘夷”的思维,有其历史渊源,《左传·僖公四年》载管仲之语曰:(www.xing528.com)
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
周初姜太公以军功封齐,可说是西周初创时期的军事支柱。周成王为稳定政局,赐予太公“五侯九伯,实得征之”的征伐特权。齐国虽具有征伐特权,但其征伐的权力仍是“自天子出”,是“代”天子征伐,而非“僭越”,可说是“尊王”的表现;齐太公征伐的对象,乃不臣服于周的东夷诸国,此即“攘夷”的实践。管仲这一段话,揭示了齐桓公之争霸,在于仿效齐太公代天子征伐的旧例,虽不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对周王室始终以君臣之礼事之,其基本立场不在建立新的政权,而是在辅弼王室的前提下增进齐国的权力与利益。
胡家聪先生曾精辟地指出:“‘尊王’与‘攘夷’是一致的。”[8]在当时的情境中,要“攘夷”,就必须要“尊王”。在名义上保留周天子“天下共主”的地位,以凝聚华夏各国的向心力;在周天子的号令下,各国暂时放下利害关系,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外侮,解决华夷之争的民族危机。“攘夷”借由“尊王”之名来凝聚共识,“尊王”透过“攘夷”的共同目标而实现。
东周的社会变革是由于周天子的式微而引发的,缺乏军事、财力上的后盾,要维持道义上的共主地位是困难的。管仲要张稳“尊王攘夷”的旗帜,使齐桓公成为像姜太公那样“夹辅周王”的霸主,一方面要安定海内外的局势,另一方面要恢复周礼的道德观念和秩序,诚属不易,因而受到孔子高度的评价:“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论语·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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