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思想史上,“形”“神”关系是为学者们所关注和探讨的重要问题,而《淮南子》对此的哲学反思,“其广度和深度皆超出前人”[164],在秦汉时期具有特殊的价值与意义。《淮南子》关于“形”“神”关系的认识,主要表现为:
一是肯定形神并存,各有其用。不同于先秦道家,《淮南子》对生命之“形”更为关注和认识深刻,不仅反思“形”的实际存养问题,而且还将其视为修道成仙中必不可少的自然载体。因此,“形”在《淮南子》生命哲学所具有的重要性,已远超出先秦道家的理论认识。《淮南子》对生命之“神”的重视,延续了先秦道家的思想传统,但对“神”在生命存养中的功能作用,如前所述,却有着更深细的阐述。总的来说,对“形”“神”存在各有作用的充分肯定,而不是片面化的轻“形”重“神”,这是《淮南子》辩证思考二者关系的理论前提。
二是主张神贵于形,以神制形。《淮南子》虽然肯定“形”“神”各有作用,对“形”有着更为深入的认识,但并没有因此削弱“神”在生命存在中的关键性作用和地位,而是对此进行更充分的探讨。《淮南子》明确提出“神者生之制也”的论断,突出“神”对人类生命的整体的决定作用。《淮南子》以“狂者”为例,指出:
失其所守之位,而离其外内之舍,是故举错不能当,动静不能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而蹪蹈于污壑阱陷之中。[165]
认为“狂者”这种“生俱与人钧,然而不免为人戮笑”的行为结果,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形神相失也”[166],错误地忽视了“神”对于自身生命的主导作用。《淮南子》又进而强调:“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167]。《淮南子》还以王者之死为例,指出:
万乘之主卒,葬其骸于广野之中,祀其鬼神于明堂之上,神贵于形也。故神制则形从,形胜则神穷,聪明虽用,必反诸神,谓之太冲。[168]
《淮南子》这里对“神贵于形”的强调,不但再次重申了“神制则形从,形胜则神穷”认识,而且表露出“神”不灭的思想内涵。《淮南子》没有止步于此,而是有进一步的阐发:
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冰水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苑而神壮;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169](www.xing528.com)
认为对生命而言,“形”“神”二者会如冰、水转化一般,相互消长,而“不得形神俱没也”,因此便会出现“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170]的情况。《淮南子》这种“形”“神”不“俱没”的观点,实际上为“神”不灭论开启了一道唯心主义的思想门隙,这成为其生命之“神”向仙道化转变的内在根由。
三是强调内守其神,形神互促。先秦道家十分注重“神”的内养,庄子就曾批评惠施“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认为后者应注重生命精神的内在存养,而不是只知劳“形”,“以坚白鸣”。《淮南子》将这种内养其“神”的思想,结合汉代医学知识,更加具体地阐述:
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藏摇动而不定矣;五藏摇动而不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矣;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则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
需注意的是,《淮南子》不同于先秦道家对“形”的轻视和排斥,而是在强调“神”的内养时,还密切观察到人体“五藏”之“形”与“神”之间的交互影响,主张发挥前者的积极作用,促使“神”达到更好的状态,实现“神”“形”的相互和谐。它指出:
五藏能属于心而乖,则志胜而行不僻矣。志胜而行之不僻,则精神盛而气不散矣。精神盛而气不散则理,理则均,均则通,通则神,神则以视无不见,以听无不闻也,以为无不成也。[171]
在《淮南子》看来,“神”“形”之间虽有内外主次之分,但二者并非截然对立,而是存在着紧密的交互性。因此,先秦道家“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的思想,被《淮南子》在汉代医学知识条件下,给予了新的突破和修正。
四是形神兼修,治国成仙并重。对“形”“神”关系的认识,《淮南子》与先秦道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尤为突显出汉代统治阶层的治国诉求和生命信仰,以此赋予“形”“神”关系更为深厚的政治、宗教内涵。一方面,《淮南子》要求统治者“灭想去意,清虚以待”,避免“精神劳则越,耳目淫则竭”[172],通过兼修“形”“神”,以达到有效治国的目的;另一方面,《淮南子》追求“至人”“真人”的仙道化境界,要求人们也能做到“心与神处,形与性调”[173],“量腹而食,度形而衣,容身而游,适情而行”[174],在“形”“神”关系上,实现“与道合一”的理想状态。《淮南子》这种治国化、仙道化的思想内涵,使其“形”“神”关系的认识不仅更符合汉代统治阶层的理论需求,而且也成为汉代道教得以酝酿形成的重要的历史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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