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白玉萱在1948年的照片
我是家中最小的妹妹,现在是天津名流相声艺术团相声演员,说相声的女演员很少吧,是不是。1973年我在黄纬路小学上学,1978年进河北中学,我自小喜欢文艺表演,从1978年开始,我到河北区文化馆,参加业余话剧团,一起演话剧,话剧不景气了,就演小品,又参加影视演出,再后来跟他们学说相声,经常参加文艺演出。1983年我高中毕业,到天津市桂顺斋糕点厂当了一名工人。1993年,我下岗,离开了工厂自谋生路。我曾经在服装城当过播音员,在公司做过文员,卖过烧鸡,后来和姐姐一起经营烧烤店。
参加工作后,我经常参加市内的各种小品比赛汇演并多次获奖。1996年,天津市举办宜兴埠万达杯文艺大赛,我报名参加比赛,得了三等奖。
经相声表演艺术家于宝林的发掘,1998年开始跟于宝林先生学相声。终于进入了相声的大门,后来我加入到众友相声团,而烧烤店也一直在经营着。我要特别感谢三姐,原来她不支持我说相声,觉得我是女孩子,不适合说相声,有点不务正业。我们经常为此吵架,后来她慢慢理解支持我了。现在烧烤店里的事情都是我姐姐在打理,我只有在不忙的时候才过去帮忙。
我从1998年9月13日,正式不间断的在园子里说相声,一直到现在,将近二十年了。成为全国唯一的天天在台上说相声的女相声演员,出场次数最多,也是赚钱最少的相声演员。我一边说相声,业余时间一边卖羊肉串,周围的人叫我“说相声的羊肉串西施”。2005年,父亲去世后,我不再卖羊肉串,而是开始专门说相声。后来我加入到天津市名流相声艺术团,长期在名流茶馆表演节目。
我永远也忘不了,自幼我家境贫寒,是靠着政府资助、周围邻居、学校老师、同学的帮助照顾才长大成人的。我的收入虽然不高,仍执着地回馈社会,做公益,基本上不存钱,从2000年开始到现在,资助了近200个贫困孩子上学,得到了“甜妈妈”的称呼。一些社会团体组织的义演,我都是随叫随到。我曾经获得各种奖牌、证书: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受到习总书记的接见、天津市劳动模范、天津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天津道德模范、爱心使者,以及“慈善之星”、“爱心妈妈”等称号。以我为原型创作的电影《为你喝彩》曾在中央电视台热播,很多电视台采访我。
刘春慧因经常捐助困难学生而获得爱心妈妈的称号(图片来自网络)
刘春慧在舞台上说相声(图片来自网络)
四川汶川地震,我积极捐款,塘沽大爆炸我也亲自去慰问。说到做公益,我三姐刘春平总是帮我,说资助孩子钱不够,我给你添,吃饭没钱我管你饭,这是我们感恩回馈社会的情怀。上小学时学费交不起,老师经常给铅笔头,给点纸,给二两粮票。我最遗憾的一件事,是我在黄纬路小学上学时,我是班长,班费三块多钱在我这放着,我们家这么困难,也没动过这班费。班主任焦老师,让我去地纬路百货商店买军棋,钱却让小偷给偷了。哎呀,当时我那个无助啊,怎么办呢,老师拿出钱给垫上了。我回家跟我妈说,我妈让我告诉老师说,等到咱家3号发工资再还上吧,到了3号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先还这三块多钱。等到给焦老师钱时,焦老师说什么也不要。家里穷啊,我就把这事记在心里了。我上了班,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就去找我的老师。以前老师住在大悲院旁边,是旧的木头楼房,现在是素食馆的位置,到那一问,说是搬到小海地去了。多少年了,我一直找焦老师就是没有找到。通过学校,派出所找,人家说你得说出具体名字。我小时候傻呀,谁知道问老师的名字,我在电视做节目的时候,也说过这件事,也没有得到反馈。后来,我在助学的时候遇到一位黄纬路小学的老师,现在是靖江路小学的校长,告诉了我焦老师的名字,叫焦振琴。你看我说着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激动啊。我听了转天就去派出所了,警察说只要知道名字、住的位置就能找到。我说这个老师如果健在的话应该80岁左右,警察给找出来了,激动的我呀,一看照片就是焦老师。警察打电话过去一问,老师在去年就去世了。唉,这真是我一生的遗憾,我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三块多钱,按现在来说一棵冰棍都买不着,可当时三块多钱可以是半个月的饭钱呀。父母经常教育我们,不能忘了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一定要知道感恩回报。所以,我的目标是生命不息,爱心不止,反馈社会。
我上班没几年就下岗,自己创业,酸甜苦辣咸,没有我们没吃到的,我姐刚流产后就出摊了,姐夫为了养家出去卖血。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刚有点饭吃又下岗,我们都赶上了。现在,我们姐几个浑身都是病,也得干。按我们回回来说,第一,多赚钱改善自己的生活,第二,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陈文仲
采访对象:陈文仲(1943年生)
采访时间:2016年10月17日(星期五)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
过去住在高阳里的蹬三轮的多,不是专门拉胶皮的那种,什么都拉。1949年后,公私合营都归到三轮社了,在小关那的三轮三社。胡同里还有干电气焊的、打草绳的,做胶皮斗的,作坊就在家里,他们的后人还在这里住着。
我家很早就在高阳里16号住,那一片房子原来是一个姓赵的,那人年龄比我父亲小,我见过这个人,挺胖的,在一宫附近住,叫嘛名字想不起来了。高阳里过去是左右两面的院子,院内的房子都不大,一间是九平米左右,也是对面的房子。后来,在五几年南洋橡胶厂扩大,将胡同的一边给吃进去了,单号的一溜院子给拆了,只保留双号的院子。那不是荣子政扩建的,是公私合营以后的事。我那时看到,橡胶厂生产皮球、球胆,别的就没注意。
我父亲1949年前是在一家布铺里,站柜台卖东西,学徒学做买卖,以前很多店铺是前店后厂,后面院里有两台织布机,妇人、女孩子忙活织布,都是家大人、男孩子在前面支撑门面。那时候,布匹的销路比较好一些,大多数人还是重视吃和穿,富裕人家才讲究买红木家具,古董什么的。
我小时候,和几个小孩在胡同里玩,听说过新开河那边是枪毙人的刑场,好奇啊!想看看刑场是什么样的,就和几个小孩偷偷跑过去看看。那时黄纬路不通新开河,给封住了。从元纬路绕挺远的,那里是一座木桥,过了桥是刑场。如果去那边玩,回来要被大人打,跑那么远玩去,还得了。京津木桥走汽车,是通往小王庄唯一的桥,另外一座木桥是法政桥。1949年后京津木桥年久失修,改建成洋灰桥,不是很宽,现在是两边加宽了。
我上小学,是在旁边的高等工业学校的附属小学,工业学校的几个学生教我们。刚解放嘛,这附近大部分孩子,都是在那学校里上课,学校的校门是个四面钟建筑。等到高等工业学校的学生一毕业,我们这些孩子就迁到三区二小,也就是黄纬路小学。那时候,上学是义务教育,不收钱的。等到中学毕业时,工厂大批地招人,那时高中生,就了不起了,大学生少啊,上了中学就不简单了。
工业学校后来改为石油学校,最后改为河北中学。工业学校传达室的刘大爷以前就住在我们楼里,看传达室的过去叫唐衣,上课下课摇铃铛,就是学校的后勤工作。现在他的儿媳妇还住在这,也有八十多岁了。她孙女是天津那年春节晚会上唱戏的京剧童星刘小源。当年才三、四岁就在电视台上表演节目,挺出名的,刘小源是我们这里居民的骄傲,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吧,以后肯定成名角的,了不起啊。
以前橡胶四厂的车间后墙正对着我家的院,车间后墙上有一溜排风扇。有一个排风扇正对着我家的屋子,排风扇总是哇哇响,半夜也响,睡不着觉啊,我们就去找厂里。然后,厂方就隔一个拆一个。那时候的人只是知道噪音影响休息,不知道排出来的烟有没有毒啊。
大地震后,胡同里的老房子也不行了,我们这一片楼房是地震后最早重建的。房型虽然不是太好,地震后马上盖的嘛,却很结实。
现在我哥哥都没了,姐姐都九十多了,哥六个,现在我老兄弟也70岁了。我跟荣子政的大儿子荣大成是同学,他弟弟跟印尼华侨结婚,后来跟着一起走了,是去境外了。那还是在文革时期,荣子政还在挨斗,荣大成的弟弟跟媳妇走了。
1949年前开杂货铺的金老五的儿媳妇也八十多岁了,就在前面住,你可以采访一下她,是这里的老住户了,再不去就该记不住以前的事了。她儿子给她买了一个小提示器,走出多少米范围就响,只在楼下小花园转悠,怕走丢了,都这么大年龄了。
说相声的马志存以前住在这后面的敏智巷,唱京剧刘小源的爷爷家过去也住在敏智巷。
我以前是在机械厂干翻砂的,铁粉的粉尘污染,造成矽肺,现在我住在疗养院定期疗养治疗,一会儿就得回去,有什么要问的回头再找我。
姜凤翔
采访对象:姜凤翔(1933年生)
采访时间:2016年10月17日(星期一)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楼下
我今年85岁了,身体还硬朗,我家族中都是非常长寿的。我是小时候随父母从老家北郊刘怀庄子来到谦德庄益寿里。闹日本时期,闹大水那阵子,从益寿里搬到黄纬路仁田西里,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记不住了,那时候还小,住在这我大约才8岁左右吧,天津解放时我才18岁。我爹是在鸟市卖烟的,批发烟。
我在秀山小学上的小学,就在马路对面位置,现在是二幼。我从小是继母带着,她不让我上学,我奶奶非让我上学,我挪到三区二小继续上学,就是马公祠里面的学校,才上了二年就不上。到了16岁,我就学徒去了,为嘛学徒呢?是因为一件事,曹锟花园那时候还随便让我们小孩进去玩,我在那里救了一个人,他父亲姓徐,他给我找的事由在三条石,做台灯、电闸。天津解放那年,一响大炮我就回来了。没活干,就去蹬三轮,蹬了六年三轮,一看没有什么出息,把三轮卖了,报失业,街道给我分了一个工作,在天纬路一个单位。因为那里地方小,就挪到北郊的粮食局的粮库,就是普济河道粮库,那里存的粮食特别多,我一直干到退休。
你问我救人的事,嗨,那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子,经常到曹锟花园玩,花园湖水特别多,有个破船,我们划船玩,上的人多要翻个了,那姓徐的小孩掉水里去了,差点没淹死,我就给救上来了。回来他爹给我买点心到我家看我来,我奶奶说咱别要礼物,给人家送回去。他父亲说,好吧,你不收礼物,我给你找个工作。于是,我就在三条石堂子胡同那个工厂学徒,厂子的名字叫三聚成。
曹锟花园那时候大了去了,我们小孩经常去那里玩,都是小孩,人家不管。以后啊,日本人来了,占了花园改作陆军后方医院,就不让进去了。以前曹锟花园大门在宇纬路,1949年以后大门改到黄纬路上的。
日本人在曹家花园建陆军后方医院,把黄纬路从五马路口,用木头板墙给截死了,后来改成砖墙,墙头上是电网。再去新开河边,要从元纬路绕着走,到河边右拐到摆渡口,以前那还没有桥呢。过了摆渡前面就到了小王庄,再过铁道那边是刑场,枪毙人的地方。1949年后,枪毙于鹏飞,于鹏飞在黄纬路东兴里住,是地痞恶霸。当捉他的时候,他在房上一看跑不了了,四外都架满枪,他就自己跳下来了,说我跟你们走。枪毙他那天,穿着一身白,留着大背头,押到刑场。他说,别架着我,我自己下去,他就自己从刑车上跳下来。然后跪在那了,真是一条汉子。
有一次,五马路的日本油库着火了,火特别大,我们看了大半夜,还发生爆炸,响了一下。因为我家离那特别近,听着声音特别大,我家的房子都震动起来,快天亮了大火才扑灭。
经常看到日本兵打人,那时吃的是三合面,难吃啊。在五马路日本陆军医院外面,我们去买日本饭,是人家食堂剩下的饭,那就算改善伙食了。1949年以后才把围墙拆的,黄纬路又畅通了。
曹家花园旧照
对面马公祠胡同里有日本人盖的洋楼,住着不少日本人,日本投降后,改成了马公祠派出所。胡同里面有一个院,也是日本人住着的,住在这一带的日本人特别多。仁田西里胡同口,有一家门脸房是做醋的,醋还没做,日本人就给占了,日本人住了进去,谁敢惹他们呀。
马公祠前门在黄纬路,后门通到宇纬路,我小时候偷着进去过,两个大殿,院里有大石碑,是王八驮的石碑,后来政府来人给拉走了。我小时候淘气,放了学就去玩呗,我的同学陈家琪的兄弟陈家友跟我同岁,他们家就在马公祠里面小房子住,我就说,让我跟你进去看看,他就说别去了,看祠堂的黄老头看见你不愿意,把打你出去。我就偷偷进去,那大院里没人,后殿慎的慌。那里的房子都是高台阶,磨砖对缝的房子,气派而且结实。
仁田西里旁边的杂货铺是金老五开的,公私合营时没有合进去,一直是自己干的,后来改成副食店,附近的居民都是在这里买东西。
于金兰
采访对象:于金兰(1934年生)
采访时间:2016年11月13日(星期日)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家中
我已经八十多岁了,好些事情记不清楚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家是1963年搬到黄纬路临街、仁田西里附近的,以前住在五马路,我是在五一年结婚,在这附近的第八塑料厂上班,六二年下来了。我婆家在1949年前是做酱油、醋的作坊,1949年后公私合营了,归到调料厂。所以,我老头子在调料公司工作。
我搬到这里,就在仁田西里居委会当主任,一直干到退休,干了几十年了,对这一大片居民区的情况,我都特别清楚。只是岁月不饶人啊,好些事记忆模糊了。
我就讲讲我们这片居委会早年的事情,先说1958年大跃进时,我带领群众烧砖建房,砖窑在五马路河北中学的后面,那有一个大院,那时候是吃大锅饭,居委会在仁田西里建了食堂。1960年到1962年,三年度荒,就是粮食不够吃的,盼着25号借粮啊。然后1963年到1965年三反运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右派。接着就是文化大革命,那时候,街道居委会领着人组织赤卫队,开批斗会,斗人的时候,我们是给维持秩序,我们街道有一个主任,叫崔秀兰,我们都是一块的,挨批斗了,戴着高帽子,整的够呛。
六七年开始上山下乡运动,街道居委会开始动员下乡,家家去做工作,做了好几年,挨骂呀。我家四个孩子,七七年我家有个孩子下乡走了,是最后一拨。
墙上挂着的镜框,于金兰过八十大寿合影
文革后期,计划生育开始了,先消灭小三,不让要,有怀小三的我们去动员流产,领着孕妇去医院做流产。后来提倡只生一胎,住五栋的一户人家,两口子是哑巴,怀上了二胎。我们去动员,却怎么动员也不听,就是不去医院做流产,我们街道也没有办法,就报区里了,区里下来指示,说要照顾双残的,两口子都是哑巴,就没强迫她,让她把小孩留下了。
后来,街道在仁田西里开小工厂,给大中华橡胶厂做鞋,就把仁田西里的一条胡同给堵死了。
我什么都干过,赤脚医生,建立卫生站,我是站长,给人打针,头痛感冒的给人看看。治头痛感冒的药,卫生站都准备。仁田西里居委会又建起了群防站,打针卖药,打针不要钱,药是得花钱的,小病小灾的我们就能治。对呀,我也给病人打针。
同仁里我不是太熟,也归我们管,从四马路进去,胡同里住的都是有名的人物,为嘛叫同仁里,就是人家那些人呐,同仁盖的房子,历史很早了。胡同里住着华侨,还住着一家日本老夫妇,早死了,六几年就死了,那里是个大院,院里都是大瓦房。临四马路的大院,那院里有两层的楼房,胡同里的幼儿园是六八年建起来的,在胡同中的一个院子里。胡同外面门脸房是金老五开的副食店,旁边是粮店。再往前走是橡胶四厂,以前他们厂长我都认识,现在也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不是做产品的,是做橡胶原料的。最早的厂长是荣子政,文革时挨斗了。对了,荣子政曾经当过河北区副区长。
六八年,仁田西里和黄道里居委会合并,变成一个居委会了,两处都归我管。六九年换届,选人民代表,选的我当人民代表。到了七〇年,根据区里的意见,两个居民区又分开了。
我们那时候搞街道工作,跟现在可不一样。下雨阴天,跟几位代表见见面,开个会,串串门,做卫生,扫扫死角。那时候,还没有铺边道,就去拔拔草。平时我们可闲不住,居民家里打架了,半夜十二点砸门来叫,我就得起来给做调解工作去。五点、六点打架的,叫你来了,你得解决到半夜十二点。那时候还没钱呢,以后才有的钱嘛,都是无私奉献。
到了年节,慰问军烈属、孤老户,街道都要管的,到时候去看看,帮着洗洗涮涮,擦擦地。孤老户那时候没有送养老院的,都是街道居民管。
你看我这墙上贴着的照片,这是我八十岁过生日,孩子们都来给我过生日,二十多口人了,四世同堂啊,你看多热闹,我天天看着照片就高兴。
陈瑞东
采访对象:陈瑞东(1931年生)
采访时间:2016年12月1日(星期四)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
我刚从老家武清回来,天凉了孩子们不放心,让我回来过冬。我平时喜欢在农村待着,退休我就回农村了,远离闹市心有静,淡泊名利一身轻,哈哈。长寿跟人的生活有规律和情绪大有关系,我今年86岁,按阴历虚两岁,就是米寿了。
1949年前后,这一带小工厂小作坊不少,最大的是南洋橡胶厂,第二就属我家的恒丰机械厂了。
我家以前一直住在仁田西里7号,是一套大四合院,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在我家对面的四个四合院特别大,房屋也讲究,其余的院子都是小的了。现在我家住的楼房的位置,就是以前的仁田西里胡同的位置。
你问我家1949年前开的机械厂呀,是在日本投降后的这两年开的,准确说是1946年,是我父亲开始筹备恒丰机械厂,一直干到公私合营,干了整整十年。原来恒丰机械厂的厂址在仁田西里7号,厂子的房子不够用,又占了6号院。说起这6号院,听家里老人讲,以前是美国人崔伯住在这个院里,他跟中国女孩子结婚住这,还在这个院里办外语学校。这两个院子都挺大的,后来,厂子又发展了,需要大一些的车间,就迁到黄纬路对面四马路,就是现在的二幼的院里,是用130匹布换的厂院,这是恒丰机械厂的老底。
我是1950年从武清老家来的,在恒丰机械厂里跟我父亲学徒,学机械模型,这种技术人才不多。学好这个技术,以后就可以凭本事吃饭。
我父亲早先在三条石三益成机械厂工作,是工头,负责机械设计、绘图,姚叔是钳工,马三叔是车工,黄二叔是账房的会计。掌柜的视这四个人为厂里的台柱子,人家资本家会用人啊。后来,看出来了这四个人要另起炉灶,烦一个人从中说说,如果你们要是嫌工资少,我给你们提高工资,再不行的话,给你们股份,到年底分红。这四个人一看消息透漏了,就说实话了,我们四个人就是想出去单干,另起炉灶。这时是在1946年底,在外面把厂房子都准备好了,几个人保密,没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其实,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等四个人走了没有一年,三益成机械厂就完了。俗话说人杰地才灵了,能人都走了,那厂子也就垮了。父亲与那三个人从三益成出来后,在黄纬路仁田西里七号创立恒丰机械厂。创业也不容易啊,购置机械设备,招募工人,推销产品,都是一样一样地来,慢慢就走上正轨了。
四马路北边有一个裕大电线厂,我们厂给电线厂做全套设备,从拔丝一直到编织,最后到成品,整套设备都是我父亲设计的。到了1949年以后,给军工做过一次产品,又给铁路部门做铁道用的紧固件,抗美援朝时,给战地制作小推车。后来还生产捻稻子的磕皮机,当时是比较先进了,一台机器能捻一万多斤稻米,是最早的农业机械化。所以,就打开销路了,种稻子的地方都来我们厂买机器。要是搁到现在,可以申请专利了。
就这样,一直干到公私合营时为止。合营的时候,交的图纸就有两大箱子,说这些技术图纸都是商业机密,嘛机密呀,都上交就完了。以前,厂子还做机制煤球机,以前做煤球都是手摇,这机器就是压煤球,提高效率嘛。反正恒丰机械厂生产的机器,在当时都是很先进的。
前边的裕祥机械厂有几台机器设备,规模没法跟我们恒丰机械厂比,我们厂有三十几台设备,车钳刨铣的机器都有,规模不小,徒工就十几个,设备有的都是自己装的,都是当时比较先进的,当然不能跟现在的机器设备比了。
我从小是在老家读私塾,记得那时候正是日本侵略中国时期。我们在私塾里学三字经、百家姓,朱子治家格言、上论语、下论语、中庸、大学。都是老的传统文化,学这些打的基础特别牢,到了现在还有印象。你看朱子治家格言,一个家庭怎么管理,怎么操持家务,黎明即起,打扫厅厨,关闭门户,必亲自检点,防盗得提高警惕,亲自看看到底插没插门。
我们那时学论语,老师高兴给你讲两段,不高兴不给你讲,让你自己读,自己悟去。上学讲的都是做人的道理,先学会做人再学做事。小学应该必读的弟子规,守孝悌、忠义信。
上次我去大悲院看到一本弟子规,有的地方给改了,对小孩如果灌输这样的规矩,对孩子成长大有好处,影响一生啊。后来我又上了三年学,就到我父亲厂里学徒了。
我特别喜欢咱们天津的大鼓、单弦这些曲艺,文学性特强。每一段都有教育人的意义,有的教人怎么对长辈的孝敬,比如风雨归舟,写的真好。咱们的汉学博大精深,我特别喜欢看四大名著,曹雪芹写的《红楼梦》真好,其中写的王熙凤,十四个字儿: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这几句要是翻译英文就麻烦了,哈哈。
在老家自己一个院,我也没有种地,地也有,一个人就不干了,现在那里发展的也更城镇化了。早市、夜市卖什么的多有,热闹。跟1949年后我刚出来的时候不一样,变化太大了。
公私合营以后,我就到河东那边机械厂上班了。我父亲因为是资本家,出身不好,我没少受冲击。单位总是把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坐一块堆儿,告诉说跟家庭划清界限。让我发言,我就说怎么划清界限呢,我也不能不承认他不是我父亲。好么,这一句话惹祸了,挨批斗,后来才给平反的。
退休前我是八极工,工资是一百多块钱,正八级是一百一十八块钱,还有副八级。我退休一个月又把我叫回去了,开始杨柳青一个厂子让我去,给六百块钱工资,一礼拜回家一趟,车接车送,都说好了,过了年就去上班。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过年的时候,我们厂的人给我拜年,说领导让我回去工作。虽然只给三百块钱,我还是回去了,对自己的企业有感情嘛。就是说你干什么就得吆喝什么,对技术就要专研,你有技术,人家就离不开你。
黄纬路小商业街,根据姜德成提供的草图绘制
三马路东兴里商铺情况图
孔祥荣
采访对象:孔祥荣(1941年生)
采访时间:2016年12月7日(星期三)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楼下
我家以前住在东兴里老胡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都是普普通通老百姓的生活,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很平常。
我结婚就到东兴里24号住了,十八、九岁嫁到这里来的。婆婆家1949年前就住在这了。家里老人干嘛的?有砸核桃的,串糖堆的。公公在菜店上班,婆婆是家庭妇女,不是告诉你了嘛,在家砸核桃的,就是去街道领来核桃,拿榔头砸,核桃仁还不能砸碎了,砸完了,把核桃仁和核桃皮送回去,过秤,领走多少斤,送回来就是多少斤。那时候的人都规规矩矩,一点不敢偷吃,也没有做手脚的。核桃砸了好多年,有时候还砸松子。那时候,大量的核桃仁做罐头出口,也不知道出口到哪个国家去。
我家住的院,出胡同口就到宇纬路了,这里的院子都不大,细长条,五、六家一个院,房屋大多都是十二平米左右。现在住的军民里楼房盖的结实,刚地震后盖的,起码能抗大地震,住着踏实。
我是四一年生人,娘家在西头住,就在西关西的习艺所对过,强子河北边。那临近御河,水好喝,最早喝的是那河里的水,甜呀。天津解放时我才九岁,按现在来说,七、八岁就该上学了,可那时候没钱,上不起学,一个女孩子,家里更不让上学了。
要说老东兴里有什么历史,听婆婆讲过,在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东兴里曾经搞过幸福大院,街道办让把胡同里所有的院子大门都拆了,档胡同口,把几个胡同口堵死,只留中间的胡同出入,建茅房,建食堂,本来挺格局的胡同,变成大杂院了。不过,都没长了,又得恢复。把每家大门都给拆了,还得给人家安装上去,这是嘛事儿呀。
要说东兴里干净,确实干净,胡同里的地,铺着青砖。下雨天也没见过积水,没趟过水什么的,可能是地势高呗,别处可不行,下雨积水是常事。
我家住的是公产房,现在住的楼房也是公产房,以前胡同里有很多私产房,过去房子便宜,一袋面的价。可那时候,一袋面咱也买不起。我以前在光荣酱油厂工作,传统工艺,都是粮食做的,是用黄豆、豆饼发酵制作的,醋是拿米制作的。是呀,质量不错,现在还在卖这个牌子。
以前住在胡同的时候,买东西还是挺方便的。我家出胡同口右边就是粮店,副食店在三马路。就是买什么都要凭本,要票证,买粮食要凭粮本,买副食品要凭副食本。以前粮食定量哪够吃的呢,到了25号借粮,就是预支下个月的定量。10月份开始到副食店买山芋,也是凭粮本去买,一次买了很多,存放在床铺底下。到了冬天,屋里点上炉子,把山芋放在炉子边,烤山芋吃,特别甜。
11月份开始买大白菜,家家都是大量储存大白菜,一次买一百斤,借邻居家的小轱辘平板车,用自行车拉要拉好几趟。吃的时候要先批帮子,放在院里的小屋里,经常冻坏了。现在多好,现吃现买。
那时候兴置几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买自行车、缝纫机需要票证,没关系没路子是很难买到的。那是七几年的事了,我们院有一家,一直想买缝纫机,学不来票着急。说是在马路边,遇到一个女人问买缝纫机吗,有缝纫机票证可卖。他心里一动,家里正需要一台缝纫机呢,就问买缝纫机票需要多少钱,说是十二块钱。那时候,工资才三十多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下这张缝纫机票。那卖票证的女人走后,还是一步一回头,怕有人抓她呢,哈哈。人家有路子学来缝纫机票也能卖钱,新鲜事吧。那家人有了买缝纫机的票证,就到指定卖缝纫机的商店,把牡丹牌缝纫机买回来了。那年月,很多都是自家裁剪做衣服。而且,经常需要缝缝补补的,有了缝纫机确实方便呀,这是女人的梦想。(www.xing528.com)
文革后期穿鸡腿裤还是不允许的,如果小青年穿着走在马路上,民兵之类戴红袖章的人见到了,就当场捉住拿剪子将裤腿剪开,那个穿鸡腿裤的小伙子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走了。八几年时候开始时髦起来,年轻人更是追求时尚,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提着录音机放磁带,听邓丽君歌曲,也成马路上的一景了,为嘛?显摆呗,哈哈。
贾重刚
采访对象:贾重刚(1948年生)
采访时间:2017年5月3日(星期三)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
我住的楼房临元纬路,你看我窗户外边就是大悲院的后墙,天天有烧香的烟飘进来,呛的慌。
现在我还记得特别清楚过去这一带的状况,黄纬路那边是东兴里,四马路对面是黄道里,咱这边是仁田西里。对面是马公祠胡同和福厚里,那一溜门脸最多了,粮店、羊肉铺、裁缝店、洗衣店、大肉铺,挨着福厚里。然后又是门脸,小人书铺、一个大院,挨着一个小工厂,然后就是黄纬路小学,这小学过去是马公祠,利用旧祠堂办的小学。马玉昆,又叫马三元,是安徽蒙城人,李鸿章的部下嘛,都是淮军,八国联军来了,马玉昆抵抗一阵子,然后到了北京,护送慈禧太后到了西安,这老爷子不简单。
我在马公祠里上小学的时候,旧祠堂的左右两个配殿还有呢。进了大门左右都带走廊,通到两边配殿檐下,比较讲究的。后来盖起教室了,学校进去是大操场。你问迎面的正殿?在我入学的时候就没看见过,只剩下大殿的台基没给平了,当领操的高台,有原来的石头台阶走上去。两边的配殿也挺大的,特别高,都是大坡顶,在我上学的时候改成办公室、教研室、校长室。后来拆了,在操场中间盖了三层的教学楼,现在改成二幼了。
后来在正殿遗址后面盖了一溜教室,教室后边有过道,又盖了三间教室。再后来学校建教学楼,我们学生跟着运土,老师拉着车,我们跟着推。废土倒哪去?倒恒源那边的一个大坑里。就是后来盖鸿顺里的地界儿,我去那逮蜻蜓,看那大坑脏极了,坑里都是黄汤子。
操场上原来的石碑给挪到左边去了,那时候还不懂保护文物,建了围墙,把石碑给封进夹过道里了。夹道通到煤场,是姜家开的,老姜是河北定兴人,在天津开煤场的保准是定兴人。煤场在小学校门口把边,还有小人书铺院,小人书铺是小孩的称呼,这个院也是好多人家了。
从黄纬路到海河边,净是祠堂,聂公祠呀、张公祠呀、李公祠呀、曾公祠呀,咱们三十三中学过去不就是李鸿章祠堂嘛,为嘛沿着海河叫李公祠大街,原来的位置就在轻纺城,对过是大悲院。李公祠拆了挺可惜的,有个亭子挪到北宁公园湖心岛上了。如果不动它,保留下来是一个旅游景点。主要的是看看那历史建筑的意思,碑文记录的历史,碑是袁世凯给立的,因为袁世凯是李鸿章的学生。
马公祠胡同在马公祠侧面,胡同从黄纬路进去,快到宇纬路胡同就拐到五马路,拐弯的地方有个大影壁,后面是一个大院,不是一般人住的。
我爱人家以前住的院,是黄纬路57号大院,你如果能查查原来是谁住的才好了。院的位置在仁田西里左边,拱形的大门楼,跟前边的李纯公馆的门楼的样子差不多。门楼上大石头雕刻的特别精细,院子大门上有小门,平时进出人走小门,进车才开大门呢。院里是木头建的二层楼房,迎面是木头楼梯。那院有历史背景,过去住的反正不是一般人家,院门口还有传达室、电话。屋里都是护墙板,木地板,门都是横拉的,是日本造的日式的,是日本人曾经住的。1949年前住着国民党一个军官,跑台湾去了,我岳父是老八路,进城干部,就搬进去住,院里住的都是局级干部。开始是解放军后勤部接过来的,后来是皮革公司管这个院,搬进来的都是这个系统的人。
黄纬路这边大一点的胡同是仁田西里和东兴里,仁田西里的特点是四通八达,东兴里也是这样,但是,东兴里比较大,它是三横三竖,三马路三条胡同通四马路,黄纬路三条胡同通宇纬路。
要问我家什么时候搬到这来的?那可早啦。我父亲从农村来天津学徒,在三条石。那时候,从农村来天津的,只能奔三条石学徒,要不你干嘛去,学徒三年,出师后在仁田西里的一个机器厂干,这家姓曹,就住在仁田西里。后来我父亲结婚了,掌柜的没了,就开始自己干。1949年以后,说是保护民族工业,老家来的亲戚投奔来的,就跟着一起干,人一多了,就干了一个小厂子。没想到,没过几年就公私合营了,我父亲被合到机床电机厂上班,开始还不错,人家说你当个副厂长吧。后来,一看形式不对了,慢慢地就干车间主任吧,再不行就当小组长吧。
我家的历史比较简单。老家也不远,在南郊。我父亲有时候回忆起来这么多年的历史,从农村来学徒到自己开小机器厂,感觉自己太顺了,后来一合营就不行了。我家一共八口人,就住在原来小机器厂的门脸房里,是前后间,人口多呀。
我们家里人也没有参过军的,也没有当过什么官的。我弟弟上山下乡走了,我母亲就带着他们回老家了。然后,在七五年又选调回来了,来回折腾。七六年地震,平房拆了,盖起了楼房,军民团结抗震胜天,四大居民区。我家回迁到军民里,一直住到现在,是这么个全过程。
贾重钢的母亲与大妹妹在1960年的合影,这是贾家找到的唯一老照片
平房改成楼房,河北区可能是最早的了,而且是还迁。建楼房的时候,这四片居民基本都是住在北站体育场,铁路工程运输学校。军民里和团结里楼房都是二建盖的,抗震里楼房是六建盖的,二建干不过来了,把六建调过来的。我跟你说,为嘛咱这楼房质量好一点呢?因为当时国家物资比较奇缺,你想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国民经济就不行了,据说这洋灰都是国防军用的,盖楼房没有水泥,就从部队调来的。
你画的胡同复原图画的不错,准准准!黄道里、四知里、四勿里,南洋橡胶厂的老板荣子政就住在新元善里头一个门,正对着橡胶厂。这胡同里还住着林大夫,院子也不小。
四马路口是中医大夫潘一先的诊所,我记得特别清楚,牌匾上写的是“中医师潘一先”,他家自己住一个院,自己有药房。他死后,他闺女也是大夫给病人看病,叫潘双辰,也是中医,他爹传下来的呗。
同仁里胡同比较清静,住着印尼华侨,是文化大革命以前了,印尼反华嘛,咱们用船把他们接回来了,安置在这里,胡同的厕所是后来改的。高阳里就是在橡胶四厂后边的胡同,现在位置没变。胡同口是兴业电器,一直通到元纬路。
橡胶四厂,我们小时候那厂子叫南洋橡胶厂,地震以前是平房式的厂房,厂里是一个大院,厂门是对开的方门,两边是围墙,迎面的车间后来虽然盖楼了,还是原来的车间位置没变,它的面积在那了。好在哪呢,这个厂子到现在没拆迁,基本保持它的原面积。他厂子是做嘛的?我看见过,厂里边是做自行车内胎的。它厂里大锅炉的炉灰都在门口堆着,原料也堆着,特别乱。它的厂房挺高,只有一层,厂房的窗户挺特别,下边是细长的大窗户,上边还有一个小点的窗户,一个挨着一个,不是那么近,中间有个车间门进出。我们从车间后面的胡同走,总是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
荣子政住新元善里的那大院里,特别讲究,院里还种着大树,搞运动把他们一家子赶到元和里一间房子去了,原来的大院分给别人住了。后来,地震又住临建,荣子政就死在临建了,再回来就给分到团结里。我跟你说,荣子政在公私合营以后,当过一段河北区的副区长。他老伴是河北区妇联的副主任,这是刚一开始呀,后来就下来了。
你做的是挺重要的事,还原历史又接地气,非常有意义,辛苦啊,一般人很少做这个。
田爱明
采访对象:田爱明(1957年生)
采访时间:2017年5月23日(星期二)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楼下
我家以前住在敏智巷四条胡同,敏智巷一共是五条胡同,相声演员马志存就住在我们胡同里,胡同左右一共四个院,马志存住右边第一个院,他教好些徒弟了,他闺女跟我是同学,叫马素琴。最早他家在窑洼住,开马记包子铺的嘛。
自我爷爷那会儿就在这住,还没有解放就住这。我父亲是民警,新开河派出所的,还没解放就干,后来转业到房管局了。我爷爷以前在元纬路开木厂,卖木料。我家在洪顺里还有房子,文化大革命给没收了。听我父亲讲,日本时期,我爷爷跟日本人有什么矛盾,给逮进去了,我家里就找到一个姓王的,叫王三爷,老人都知道,他给我爷爷弄出来了。
我父亲也是笔杆子,字儿写的倍儿棒,是高中文化,没文化能去派出所吗。那时候填出身,工人,职员,讲究成分,我家定的职员。
我是五七年二月生人,我小学是在黄纬路小学,过去是马公祠。你问还有没有大殿?没有了,我上学的时候,已经盖好三层教学楼了。这几年改成幼儿园了嘛。还是那个楼,多少年了,过去的人干活好啊,楼房结实。
我家六个孩子,都没有赶上下乡,我是七四届,销完户口了,趴,地震了。那时可走可不走的,就分配到建筑行业。地完震,我们都在五马路搭临建棚,解放军都来了,上房揭瓦了,没黑没白地干活。没菜吃呀,过一辆拉菜的马车,呼的一下,大伙儿全给抢着买光了。
田爱明21岁时照片
自来水要去五条胡同挑去,我家几个孩子轮流挑,住五条胡同的老沈家也是大户人家,一个院里都姓沈。胡同对过就是河北中学,一直没变!旁边是保密厂,过去就有,小时候跑那去玩,内里头没有本市人,都是外地的,南方人,上海人特别多,说话听不懂,嘀嘀噜噜的。厂子一个大门,两边是小门,到了年节的挂着彩灯,特别热闹。厂里书记的儿子是我的中学同学,姓张,那阵儿,他把林彪倒霉的消息告诉了我,我说别瞎说,他说没事,是我爸告诉我的,还没公布了。回家跟我爸一说,我爸给我一个大脖溜!可别瞎说,给家里惹祸。没过多少日子就公布了,林彪投敌叛国。
那时候,将红宝书都是放在书桌右上角,该上课了,一个同学给碰掉了,后边一个同学一跑踩上了。好么,倒霉吧!到现在还是神经病没治好。过去就住在二条胡同,姓雷,比我大一届。我们同学姓罗,她妈妈在黄纬路口那挨批斗,戴着大尖帽子,踩着两块砖,挂着一个牌子,嘴咬着一双鞋。那时候人太傻,也不敢说话。
我老家是武清县的,听我父亲说,最早是盐山县田家寨的,从我爷爷这辈儿就在天津了。
我家还有老画,是爷爷辈留下来的。文革的时候,写上十六条嘛,盖在上面才保留下来,红木框子镶的四幅画,地震那年我家住在六〇九,院里两家住,着火了,消防队也来喷水,那画愣没事儿。去年在电视台鉴宝节目鉴定过,说是真迹,是女画家,姓嘛忘了,两字儿,她爸爸就是有名的画家,画已经一百多年了,属于文物了,好好保存。
老照片没有了,以前有。这么多年搞运动呀,不知道哪去了,我小时候看过我家有老式相册,老照片,有的是光头戴礼帽,穿着大褂的先辈。
我妈的娘家是堤头的,一家人住在大院里,院里有大树,我姥爷在堤头有名,一提王二爷都知道,是捏环的,胳膊掉环了,找他一捏就好了。
金双路
采访对象:金双路(1956年生)
采访时间:2017年6月19日(星期一)
采访地点:黄纬路军民里
提起四马路,我儿时的记忆就俩儿字,繁荣!从我家住的仁田西里出来,到四马路上,对过是磁电机厂,两侧有张家油铺,傅家大饼铺,金老五杂货铺,煤铺,鞋铺,水铺,南洋橡胶厂,内燃机厂,再过元纬路就是机床厂和东窑洼小学,大悲院。
我们金家原本是满族人,爱新觉罗就是金的意思,爱新是金,觉罗是族名。所以,到了清末民初的时候,我们家的人就改姓金。现在有政策恢复民族嘛,我们爱新觉罗家族只是在老家的二爷家这一支,已经恢复民族成分。天津这一支没改,觉得也没嘛用,加之种种原因就没改。
从我爷爷这一代从河北徐水老家来到天津创业,二几年在四马路开了一家德兴恒杂货铺。你提德兴恒,大家可能不知道,你一提金老五杂货铺,这块没有不知道的。我爷爷叫金辅田,在家行五,大家就叫金老五。
在新大路东六经路把角,有我金家开的鸿记煤场,我家一共有三个商号,德兴恒、德兴厚、德兴顺,德兴厚杂货铺是开在三马路的马路把角,位置特别好,是个小二楼,是小日本木制的二层楼。后来,我爷爷把这个铺子给他外甥了。我家最有名的是鸿记煤场,就在新大路和东六经路的把角,这个地界儿也大。公私合营之后改成东六副食店,全国劳模张士珍在光复道副食店出名后,曾经在这当过经理。
鸿顺里小学毕业照,第一排左起第六人为金双路
老一辈人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比如进货去,都是自己瞪着三轮去。卖的煤球,大部分都是自己摇的,所有人兢兢业业,赚了钱,赶着马车送回老家。那时候钱不值钱,一马车钱也顶不了现在的一千块钱,那时叫法国票嘛。为嘛赶着马车往老家送呢?是因为在老家要买地、圈地。那时候兴这个,跟现在人的思想不一样。有了钱就置房置地,我爷爷还给他外甥投资了一个染布厂。
老太爷让到天津发展的是大爷、三爷,和我爷爷,四爷去东北挖金子去了,到现在下落不明,不知道去哪了。后来把二爷留在老家,因为老家有地有产业,老太爷住在老家。我们家里的规矩特别大,谁干嘛都分的特别清楚,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
家里还挂着当年爷爷创业的字号牌匾
金双路9岁时(左一)与同学合影
从我记事起,就记得一大家子,吃饭都是在一起,我爷爷一家八口,我三爷一家,我姑姑,我老叔。每次吃饭都是这么多人,也不闹意见,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以后,到了地震以后住楼房了,这才分开。
我下次把家谱给你拿来,上面写了我爷爷怎么从徐水来到天津的详细情况,这几个买卖是怎么形成的。就是说过去人的奋斗精神,还是值得我们现代人去发扬。你看墙上挂的是我家老字号的牌匾,是按原来华世奎写的匾复原的,是华世奎他侄子华泽淳九二年给写的,他侄子现在也作古了。我今年已是耳顺之年,也为我家写了一块匾。
家谱是我姑姑发起写的,我的两个弟弟整理的,姑姑她现在快八十岁了,身体挺好的,你有机会可以采访一下她,她有文化,是南大肄业生。地震的时候,她就是和平区工业局当办公室主任了,她是公务员,后来在二轻党校任办公室主任,直到退休。
▲金家的德兴恒杂货铺
▶金家的德兴恒杂货铺内景
一九六一年全家人合影,右一为五岁的金双路
我小学是在鸿顺里小学,现在同学聚会,同学还提起小时候去金五爷的铺子里买糖,现在还记得呢。我跟你说吧,为嘛我爷爷这么有名呢?我爷爷是属于爱帮助别人的人,附近的工人,年轻的小伙子干活累呀,他们一饿的时候,就到铺子里来了,不管是饽饽还是馒头就给他来一个,倒一碗咸菜,他总做这些事儿。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一些不良动机的人就想斗他,斗不起来,没人斗他,但房子是给压缩了。但是,触及到要批斗他的时候,红卫兵不去斗他,工人们也说,金五爷没有剥削过我们,对我们特别好。斗不了你,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靠边一站,别说话就完了。后来,我们对那些不良动机的人也没有去怀恨在心,因为,这些人也是随着大潮流而动的。
我家三爷是吃喝玩乐一辈子,也没儿女,我四叔就过继给了他。公私合营的时候,三爷太老了,就回到新大路东六的房子那住,一直到死。煤场就是我四叔管着,前边是门脸,后边是住人的院。
我家杂货铺旁边的橡胶四厂,1949年前后叫南洋橡胶厂。厂子后面是高阳里,原来橡四旁边有一条小胡同通高阳里,胡同没有名字。这个厂子用草绳子特别多,厂子外边堆着都是草绳子,大块的橡胶啊。在四马路上,围着它的厂子都是堆着厂里的东西,马路对面堆煤、煤灰。
当时橡胶四厂里有个大烟筒,是这一带的标志性建筑,因为这一带工厂少,大烟筒特别特别的高,就在锅炉房旁边的位置。这里是一个天井,就是为大烟筒隔的一个小院,除了烟筒嘛都没有。因为橡胶生产主要靠热气,所以,锅炉房是厂里特别重要的。我家在仁田西里39号,从这数,数到最后一个院,住着一家姓户的,户宝明是我同学,他们家的后窗户,就是橡胶四厂锅炉房的天井。这个天井里黄鼠狼特别多,我们这些小孩们,就在那打黄鼠狼子,那时候还不懂了,还拿黄鼠狼皮毛做毛笔。锅炉房每天从这向外排热气,特别特别热啊,走道路过这里的人都能感受到。
厅里的陈设
南洋橡胶厂1949年前后的老板是荣子政,他有亲戚是南洋华侨,在南洋有橡胶林。荣子政以前跟王光英有关系,他们都是那个时期的实业家,他在这一带是大户了。文革抄他家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那手表,用绳子拉他们的院两头,挂了一溜。光手表就这么多,就别说别的东西了。
我们这一带曾经住过的名人特别多,如周恩来邓颖超,都在这一带住过。大户人家也非常多,同仁里有一家,叫李升乔,东窑洼小学的房子过去是他们家的,在这一块挺有名的人。他们家九个孩子,搞运动他家也是重点户。
过去这附近的买卖家,在过年的时候都要互相拜访,有的见面拜年,有的用一个帖子,从门缝里塞进去就算拜年了。我爷爷每年这些家必须亲自去,特别讲究礼节。
我小时候七八岁有记忆了,好些老事,都是听老人说的,我就耐听这个,有这个爱好。好些事,不管过去多少年了,也要给人真实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写大悲院的时候,我给你提供一个资源,这件事肯定是天津市没有人干的,我收藏了一百二十张佛字,都是名人题写的。原来我想把这些佛字办一个展览,现在这个想法没有了,我觉得随着年龄,对所有的事物都看得淡了。我那时候在宗教局工作,九四年,政府把我派到大悲院素菜馆当经理。这些名人到素菜馆,吃饭喝茶,就是有这个缘分,我这个工作位置比较特殊,经常跟他们接触。等到将来有机会你写大悲院的时候,我会给你提供好的素材。
金淑珍
采访对象:金淑珍(1940年生)
采访时间:2017年7月22日(星期六)
采访地点:南开区八里台
金淑珍在为笔者画图
我父亲叫金浦田,是在二九年从徐水县老家到天津来的,我爷爷叫金洛德,是1871年出生的,生了5男3女,我父亲是老五,大排行,有一个老姑英年早逝。
现在我们金家是三个民族,一个是满族,爱新觉罗这个姓氏,按女真语翻译出来就是金的意思。清朝的时候,圈地,到了河北省了。实际祖上就是正黄旗,民国的时候,就改成金姓了,一直延续到现在。河北省在八六年,落实民族政策,恢复原来的民族。现在老家我二大爷那一支的二十多口子,恢复了满族。我们在天津市的这些人还是汉族了,我还去了一次民族委员会。人家给我解释说,咱们是直辖市,不执行那里的政策,那是根据当地县里的政策改的。另外,我有一个侄子,娶的是回民,娘家就在天穆住。所以说,我家现在是三个民族大家庭。
相册里保存的一张十中毕业照
我家这个四马路的杂货铺是怎么开的呢?我大爷叫金俊亭,这人为人正直,挺好的。他跟着我二大爷金洛佩,为了家庭生活吧,到了东北,挖金矿,也是给人干活嘛。赚来钱就送回家,特别顾家。老家就把这些钱置地,置房产。我爷爷叫我三大爷和我父亲带着钱,来到天津做生意,就到了河北区四马路的仁田西里旁边。那是在二九年,因为这一带的胡同刚建好,还没有杂货铺了,买生活用品不方便。就想到在这里开一家杂货铺,租了临街的两间门脸房,摆货架子。房后带一个胯间,是存货和伙计睡觉的地方。经营的商品也全,针头线脑的,连小孩的婴儿安都卖,主要是卖菜,嘛都有。居民有熬鱼的,拿只碗来买熬鱼的佐料,就给他盛酱豆腐、酱油,醋、老抽。所以,居民都愿意来我们杂货铺买东西。
在和平税务局工作时的合影,二排左一为二十二岁的金淑珍
铺子里的伙计姓刘,是从老家来的,这个伙计有点文化,就管记账一起跟着经营。那时候,都是用毛笔,竖着写的账本。我家的杂货铺供应周围的居民区,还供应几个工厂,有南洋橡胶厂和对过三益里的浦业铁工厂,这些厂食堂的大师傅,都在我们铺子买东西。先不给钱,记账,每月结一次账,关系搞的挺好的。这样,杂货铺逐渐地就发展起来了。
到了五六年公私合营,铺子都统一归副食店了,投入的资本,一年给四十多块钱股息。也算可以了,当时一个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几块钱。我父亲给合到酱菜厂去了,伙计就另谋职业,进广播器材厂了。
我大哥在东马路青年会学的会计,也没在外面找工作,就回到杂货铺记账。合营以后,就调到小王庄大街,那是副食店的总店。因为我大哥是会计,算账好,管了几个分店。后来,在副食公司当总会计,还给分店培养了很多的会计,在那一直干到退休。
我记得还特别清楚,土改的时候,我在1948年回老家,参加土改。老家解放的早,天津是四九年一月解放的。我那年8岁,家里没事的人都回老家。结果,我也算个人头,还我给分了二亩地。我在老家上小学整一年,回天津上的二年级,就在黄纬路小学。这个学校过去是祠堂,原来的大殿还都有呢,改成校长室、办公室,屋里特别黑。天津解放的时候,就听东浮桥那边枪响,就不敢出来。
中学我是在十中上的,学校的前身最早是市财政局,后来改成财经学校,然后是第十中学。我是五九年在学校入党,六零年毕业的。考上天大。只是因为当时度荒,我身体不好,肄业了,就算专科毕业。然后,参加工作,进了二轻局系统的单位。后来,调到二轻职工学校,地址在大桥道,我在那退休。
黄纬路小学门口两边,都是做买卖的商铺,挺热闹的。羊肉铺子的马路对面,有一个大院子,院门老大的,院里有挺讲究的两层楼,住的都是官面上的人,我们小孩都不敢进去。
同仁里是教师村,住的都是老师,胡同特别静,干净整齐,平时看不见人,住的人素质特别高。
金淑珍十七岁时照片
金淑珍22岁时照片
南洋橡胶厂的荣子政我知道,他家就在我家铺子的马路对面住。我小时候的印象,荣子政他老婆不像人家有钱阔太太那样,挺好的人,跟邻里之间关系也挺好的,她家三个闺女也不错。
我们住的仁田西里,住着一家日本人,在我家斜对过院住。是在天津经商的,跟邻里关系都挺好的,我们称呼叫本娘!就是日本娘。四五年日本投降了,日本人都回国。我们说,送送本娘吧。
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不让自己家做饭。一个院里大伙做饭大伙吃,就留一个锅做饭,其他的锅都交了。大炼钢铁嘛,不过时间不长。东兴里变成幸福大院的事,我知道,因为那胡同特别整齐,我们仁田西里只能一个院一个院的。
我给你说一个有意思的事,东兴里在四马路那有家豆腐房,我们去上学总得走那。人家早晨熬豆浆的锅,铲锅里糊的地方,刷干净了,放在门口晾晾。不一会儿功夫,锅没了!这肯定是学生干的,上交废钢铁嘛。在学校怎么炼钢铁?大铁桶里面套上灰,把废钢铁放进去,铁倒是化了,出来的铁水是钢吗?等冷却了,就是一堆铁渣子。
四马路上有几个看病的大夫,都在我们马路对面。有中医潘大夫、西医李大夫、住在新元善里的林大夫。那时候,我们称呼叫先生,不叫大夫。
再有一个事,大悲院里原来有一个塔,特别高,后来给拆了。我年轻的时候,去新大路看我大爷,回来的时候从冈纬路穿过来。走回到四马路,远远的一看到那个塔,就知道快到家了。如果能恢复,把塔重新建起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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