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通常的意思是愚蠢、愚笨,但是庄子却赞赏“愚”。庄子所赞赏的“愚”肯定不是所谓的“不聪明”、“傻瓜”,那么他说的“愚”是什么意思呢?
在《天运》篇“北门成闻乐”的故事中,庄子提到了“愚”。北门成问黄帝说:“您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演奏咸池之乐,我开始听时感到惊惧,接着就感到松弛了,最后却感到迷惑了,精神恍恍惚惚的,以至于把自己也忘掉了。”黄帝说:“是的,你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所演奏的音乐是顺乎天,应乎人的,它合乎礼义的要求,根源于声气的本元。最好的音乐,首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与五德相契,和自然相应,然后调理四时,和悦万物。春夏秋冬四时循环交替,万物顺次生长;一盛一衰,生杀有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光声流布。蛰伏的昆虫即将活动,我以雷霆之声惊动它们;乐章停止却找不到结尾,开始却找不到源头;声音忽而逝忽而存,忽而止忽而兴;宛转变化无穷,全然不可期待,所以你感到惊惧。接着,我又用阴阳的和谐来演奏,好像日月的光辉普照大地;声调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有规律,却不陈陈相因;声音充盈周遍,在谷满谷,在坑满坑;闭塞人的情欲,凝聚人的精神,使万物随其器量各得其乐。乐声悠扬,节奏明朗。因而鬼神幽隐,日月星辰沿着各自的轨道有规律地运行。我的演奏有时而止,而乐声却袅袅不绝,充塞于天地之间。你要思虑它却不能明白,要观看它却什么也看不到,要追赶它却赶不上,只能茫然置身于虚空之中,倚着几案吟咏。你的心智因为思虑而穷竭,你的眼睛因为观看而疲惫,你的力量因为追赶而耗尽,你已经跟不上我的节奏了。形体充满而内心空明,才可以任性顺变。你任性顺变,所以觉得松弛下来了。最后,我又演奏无怠的乐声,用自然的节奏来调和,所以音调混然相逐丛生,众乐齐奏而不露形迹;乐声自然挥动四时,布散万物而不牵曳,幽昏寂寥而不可听闻。变幻莫测,居于窈冥;或以为是消逝,或以为是兴起;或以为是实在,或以为是浮华;流移不定,不主常声。世人疑惑,于是请教圣人。所谓圣人,就是通达于性命之情的人。天性不动而五官具备,无言而心悦,这就是自然的‘天乐’。所以神农氏称颂它说:‘听不见声音,看不到形象,充满于天地之间,包裹着六极。’你想听却无法听到,所以你会感到迷惑。这种乐章,开始时使人感到惊惧,惊惧便以为是祸患;我又演奏使人心情松弛的音调,心情松弛所以惊惧之情就消失了;最终使人感觉迷惑,而迷惑则会‘愚’,‘愚’才会合于道,合于道则会与之融为一体。”
在这段黄帝为北门成解释听乐感受的末尾,出现了“愚”。黄帝认为“愚”是在“迷惑”的基础上产生的,“愚”又可以实现合于道而与之融为一体。如此看来,他所说的“愚”并不是愚蠢之意,而是指在渐次超越世俗情感的基础上而获得的一种与道相通的无知无欲的精神境界及醇和厚重的内在德性。换句话说,“愚昧”于世俗,则澄明于心性。因此,庄子描述黄帝对音乐的解释不过是用它隐喻得道的过程。
在《天地》篇,庄子也谈到“愚”,即:“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于大顺。”大致的意思是说,万物的形体、性命来源于“道”,万物得之于道则为“德”。但万物之性会偏离道,因此需要修性返“德”而回归大道。万物返德归道则会与天地之德相合,“若愚若昏”,而“若愚若昏”是最高的“玄德”,也是“大顺”、自然的境界。如此看来,这里的“愚”也不是愚蠢之意,而是对契入道境的形象化描述。(www.xing528.com)
庄子对“愚”的推重有老子的影响。《道德经》说,“我愚人之心也哉”(二十章)、“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六十五章),其中的“愚”皆是指愚朴、质朴、德性真醇之意,它们都是从正面肯定“愚”的。简言之,愚与道相通。尤其需要交代的是,老子在反对“以智治国”而主张“愚民”时,也视之为一种“玄德”,还说“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这么看来,庄子的“愚”受老子影响的痕迹就至为明显了。冯友兰先生评价老子的“愚”时曾说:“圣人的愚是一个自觉的修养过程的结果。它比知识更高;比知识更多,而不是更少。中国有一句成语:‘大智若愚’。圣人的愚是大智,不是孩子和普通人的愚。后一类的愚是自然的产物,而圣人的愚则是精神的创造。”[1]可见,冯先生对老子的“愚”也做了正面的肯定。
庄老道家对“愚”的赞赏启示人们在生活中应当“愚”一点,“浑沌”一点,“糊涂”一点,而不是凡事“明察秋毫”、斤斤计较。这样,我们就会逐渐培养起一种开阔的胸襟、淡泊的心境和醇厚的德性,而生活也会在自我的宁静、素朴气息中变得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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