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是人工开凿并且用陡门控制通航的运河,其维修、改建和日常的运行管理都十分重要。灵渠两千多年来的运行使用经久不衰,既是古人工程技术水平高超的体现,同时也是工程管理较为完善的结果。
在创建之初的秦代,灵渠的运行管理没有多少相关的文字记载。但是,根据当时的战事需要,应该是由负责粮草供应的监御史禄督率士卒负责,也就是军事化管理。
西汉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戈船将军越严“出零陵,下离水”,东汉建武十八年(42年)伏波将军马援平交趾,都是临时性使用灵渠,其运行管理也是军事化。
三国至隋末唐初,灵渠的运行管理均无文字记载。
到了中唐时期,灵渠的运行管理开始有据可考。据宋代李昉等著的《太平御览》记载:“至宝历初,渠道崩坏,舟楫不通,观察使李渤遂叠石造堤分二水,每水置石斗门一使制之,在人开闭,开漓水,则全入于桂江,壅桂江,则尽归于湘水。”[1](图6-1)唐代鱼孟威的《灵渠记》记载,唐代宝历元年(825年),船舶通过灵渠时都是征用民夫拉纤,“索挽肩排,以图寸进”,“必征十数户乃能济一艘”。可见,当时的灵渠是有官府直接管辖的。随着陡门的出现,或许已经有人负责启闭陡门,但是还没形成一定规模的管理队伍,船舶过渠时,如果需要拉纤,则由官府临时征调附近百姓服劳役。
图6-1 《太平御览》关于李渤建陡门的记载
宋代对灵渠的运行管理,在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中有所记载:“六十里间,置斗门三十六,土人但谓之斗。舟入一斗,则复闸之”。
元代阿里海牙任职湖广行省时,曾经“乃闸全之湘水三十六所,以通递舟”[2]。
明代严震直组织大修灵渠以后,组建了相对专业的灵渠陡门管理队伍,谓之“陡军”,专司灵渠的渠陡运行管理。陡军沿灵渠而居,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既负责渠陡管理,又兼事耕种;既领官府岁银补贴家用,又靠农业劳动解决生活之需。明代永乐年间,处事安南的黄福在《奉使安南水程日记》记载:“永乐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早,至城南驿。驿隶全州。是日申末至白云驿,驿隶桂林府兴安县,县去驿半里许。驿之南北,设闸三十六所。驿以北闸十,水流而北;驿以南闸二十六,水流而南。每处设军二人守之,船过则放闸。”[3]这是目前所知关于陡军的最早记载,这里所说的“军”就是当时管护灵渠陡门的陡军。(www.xing528.com)
陡军设渠长、渠目和陡夫等岗位。整个灵渠设渠长1人、渠目1人,每陡设陡夫2人。渠长、渠目由官府委任,固定由随明军南下定居兴安县的士卒季、颜、宿三姓人家担任,可以世袭。陡夫则由渠长、渠目就近直接雇佣渠边村民,受渠长、渠目的指挥。后来,只设渠目统领陡夫,而渠长一职不复任命。
陡军的主要职责是负责管理陡门的启闭。过往灵渠的船只分为官船和商船两种。由于灵渠属于官河,陡军由官府委任并发放俸禄,因此陡军无条件保障官船通过。1948年6月,灵渠研究学者唐兆民先生采访62岁的陡军渠目宿昌定。宿昌定家住离开县城以西约4000米的茄子塘村。据说,他的先人于明朝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随王护驾”来到广西,极有可能随监察御史严震直来兴安修灵渠后留下守陡。同来的是三位结拜兄弟,分别姓季、颜、宿。自明代以来,灵渠陡门都由他们三人管理。姓宿的接替姓季的管理陡门,到他手里已经有五代。从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至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他担任渠目长达36年。据他回忆,凡是遇有官船由陡河经过,从北来的船,到距县四十里的界首,县府即通知渠目,准备关陡蓄水。等待船到分水塘后,渠目照例须到船上向乘船的官员“请安”,问明过陡的日期,然后通知陡夫守陡,候船通过。“塞陡的工具,例由陡夫自备,主要的有面杠、底杠、小陡杠(编者注:以上统称‘陡杠’)、挽钩各一条,马脚、水拼、陡簟各一二十件。关陡时,先把小陡杠的下端穿入陡门右堤底下的石孔内,上端倾斜地嵌入陡门右堤上面的缺口里;再以底杠的一端搁在陡门左堤的石嘴上,另一端横架在小陡杠的下端;再以面杠的一端架在陡门左堤上的石孔中,另一端交叉地架在小陡杠的上端,并搁在陡门石堤上;使三杠成为‘≠’形。再次把由三条木棒连成的马脚搁架在陡杠上;并把宽约尺半、长约五尺的竹片织成‘目’字形的水拼横架在马脚上。最后再把宽三尺、长六尺的陡簟铺贴在水拼上。这就算是关上了陡门,河水便不能大量下泻,渐渐地积蓄起来,使上下两陡间渠漕里的水位增高。等到船身迫近陡门时,陡夫便把小陡杠露出在陡堤外的上端,用力向外一敲,杠子立刻脱离缺口,面杠和底杠也就失去固着力;加上陡簟受水利冲压,便连同陡杠、水拼一齐向下游崩塌。陡门开了,船便趁积水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不致搁浅而达次一陡门。官船过陡顺利无阻时,如遇乘船的官员一时高兴,便赏给陡夫们一些赏钱。商船过陡,塞陡开陡都由船夫自理,陡夫只借给面杠、底杠和小陡杠,其余的塞陡工具如马脚、水拼和陡簟,则由船夫自备。过陡后每船照例要打赏几文钱给陡夫以作报酬。”[4]
本书作者之一的刘建新,于2015年7月曾经采访过当时健在的最后一名陡军唐之元。唐之元老人出生于民国十四年(1925年),家住大湾陡渠边,八九岁便随父亲守护陡门,十一岁时开始独立守陡,也就是大约从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开始,就作为大湾陡的守护者,直至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侵华日军进入兴安前夕。他对陡门管理的回忆与宿昌定老人的回忆基本一致。此外,他还提供了一些船只过陡的其他细节,例如,一般是满载的船只由于吃水较深,经过时才需要塞陡,而空船经过则无须塞陡;大湾陡是灵渠中关键的陡门之一,陡门上下游渠道的水位落差较大,因此必须守陡,譬如,下游的祖湾陡等陡门由于水位较平,一般不用塞陡。夏季水量丰沛,塞陡机会较少;冬季水量较小(但从未断流),塞陡机会较多。也许是由于民国十七年(1928年)桂黄公路修通的缘故,在唐之元的守陡生涯中,官船往来非常稀少,绝大多数都是商船往来。
如果官船与商船相遇,商船必须让官船优先通过。康熙年间,兴安知县陈关调在他的诗作《陡河漫兴》(其一)中形象地描写了这一情景:“秋风河上岂翱翔,一陡船移一陡防。溯水篙工声带瘁,乘风日岸语连忙。官旗厉色争王路,贾客回头敛画樯。堪笑陡军三十六,劳劳犹藉汉时光。”他在《陡河漫兴》(其二)中高度肯定了陡军对灵渠通航的作用:“柔橹偏帆停陡易,乘风破浪壮怀难。若非宿押儿名在,万古通舟驻马看。”其中的“宿押儿”,是三姓陡军宿姓的始祖。陈关调还在另外一首《陡河》诗中,描写了陡军的忙碌状况:“陡军三十六,启闭无时休。”[5]
至清代,管理制度更趋完善,陡军队伍更加壮大,最高峰达60多人。据《大清会典事例》记载:“又兴安县二十三陡,除旧设夫四十六名外,增设夫一名。五年覆准:兴安县马石桥设立闸版,并设陡军二名,专司启闭,每名岁给工食银六两,遇闰加增。又每年增设岁修银二两。十一年议准:筑复兴安县三里桥等处陡门四座,疏浚分水潭等处河道,并修砌堤埂。新增四陡,设陡夫八名,以司启闭,岁给工食四十八两。三十年奏准:兴安县修复牛路、灵山、星桥三陡,并将星桥陡移建于桥内数丈地方,又筑贫河石坝。每陡复设陡夫二名,共夫六名,专司启闭,每名岁给工食银六两,遇闰加增。又每陡每岁给塞水器具银一两。均在司库闲款内动支。”[6]从上述的文字可知,清代乾隆年间陡军数量曾经达到63人之多。
渠陡管理人员的工饷由兴安县衙发放,支付的报酬除银两外,还有稻米等物品。清代乾隆五年(1740年)《兴安县志》记载,乾隆五年(1740年),灵渠共有“……上旧陡每陡陡军二名,计三十名,岁给米一百四十二石,有闰加十一石四斗,在县支领……上九陡,陡军十八名,渠目一名,共二十名,岁给工食一百二十两,在藩库领,有闰加十两”[7]。地方官府为保障经费来源,还采用其他行之有效的办法,包括为陡军购置固定资产,如渠田、陡军山等,并交由陡军管理和耕种。清代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陈元龙修渠后,用工程剩余款项“买渠田二十余亩,为渠目、渠长工食;买田七亩有奇,供祠庙香火;以二百金存兴安盐埠,官岁收其息,以备不时小修;添设陡夫十二名,于兴安民壮项下拨给工食”[8]。
民国初年至湘桂铁路修通后的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陡军的业务依旧繁忙。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以后,由于湘桂铁路已经通车,渠中往来船只日渐稀少,兴安县政府才停发陡军工饷,至此,陡军的历史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陡军制度的延续和有效运转,是灵渠保持经久不衰的重要因素之一。
自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桂黄公路、湘桂铁路相继建成通车后,灵渠的航运功能逐渐被陆路取代,而其灌溉功能则凸显出来。灵渠的管理也随之改为以保证农业灌溉用水为主。新中国成立前,灵渠的灌溉管理主要是按灌溉面积设置码口分水。新中国成立后,则由灵渠水利工程管理所(以下简称“灵渠水管所”)统一调配灌溉用水。1953~1954年,按陡门设陡门委员,共有18人,其职责是启闭陡门,登记本陡门灌溉范围内的农田,负责陡渠的维修,执行管水公约;陡门委员的工资由灵渠水管所发放,每月10元。1956年,农业合作化后,每片区设一名看水组长,下设几名看水员,负责本片支渠和斗渠的配水。1981年,农村生产经营体制改变前,各生产大队均设有配水员1~2人,在灵渠水管所的领导下,负责配水到各生产队。配水员的工资由灵渠水管所给付,每月30元。1981年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一度出现用水管理的混乱现象。其后,逐步恢复了由灵渠水管所统一管水的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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