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新文化人激進的救國方案作出否定的同時,章太炎提出了讀經救國的主張。章太炎是經學在现代遭受瓦解的重要推手。早年時期,他夷經爲史,使經學喪失了作爲歷代“聖王之法”集合的“常道”性質,變爲記録史實的史料文獻;晚年时期,他的經史觀發生了轉變。他在《論經史儒之分合》一文中指出:
經之所該至廣,舉凡修己治人,無所不具。其後修己之道,衍而爲儒家之學;治人之道,則史家意有獨至。於是經、史遂似判然二途。夫所謂經者何所指乎?“大綱”二字,允爲達詁……大抵提出宗旨曰經,解説之者爲説。簡要者爲經,詳盡者曰説、曰傳。後世儒家、史家,辭繁不能稱,遂别稱爲子爲史,溯其朔一而已矣。[14]
六經爲中國學術之根源,奠定了中國學術的框架模式與發展方嚮,章太炎因而稱其爲“大綱”。儒學、史學等學術類别皆屬於對經學的繼承與發展,經学以“修己治人”爲宗旨,儒學主要繼承了經學“修己”的一面,史學則主要繼承了经学“治人”的傳統。章太炎對自己早年夷經爲史的觀點作出修正:“若‘六經皆史’之説,微有語病,因經所含者不止史學,即儒家之説亦在其内也。”[15]經是史,但又不僅僅是史。
章太炎晚年提倡讀經,意味著他恢復了對經学的“常道”信仰,對於經學所含的“修己”與“治人”之道,他作出如下評判:“時代如何不同,而修己之道,則亘古如斯;治人則稍異,古今異宜,習俗不同,不得不斟酌損益,至於盡善。”[16]經、史不同之處在於:經具有常道性質,其中修己之道亘古不變;經又有作爲史的一面,史受時代的限制,其内容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發生損益、更替。但是,以治人爲宗旨的史學,同樣可以在歷史中抽繹出“道”來:“若夫經國利民,自有原則,經典所論政治,關於抽象者,往往千古不磨,一涉具體,則三代法制,不可行於今者自多。”[17]史之常道即一些行之有效的政治法則,如德治主義、民本主義、天下爲公、民族主義等,這些古典政治法則亦由經確立,爲歷朝歷代士人所遵循,在现代社會中同樣適用,史學需要因時損益的只是一些具體的典章制度而已。(www.xing528.com)
儒家主張“修己以成人”,章太炎對此解釋道:
試以《論語》相較,《論語》載:“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爲成人矣。’”繼而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爲成人矣。”以今日通行之語言之,所謂“成人”,即人格完善之意。所謂“儒”者,亦即人格完善之謂也。[18]
“修己”是指對禮義、道德、氣節的自覺踐履,此即發揚道德主體性之意。儒者通過修己來完善人格,成爲君子。章太炎如此總結史學“治人”之義:“上焉者察見社會之變遷,以得其運用之妙;次則牢記事實,如讀家中舊契,産業多寡,瞭如指掌。”[19]“上焉者”是對執政者與知識分子而言的,即要從社會變遷中總結出一些歷史規律與政治原則來指導當下;其“次”是針對全體國民而言的,要牢記史實,養成民族自覺心,激發内心的愛國感情。儒學以修己爲主,史學以治人爲主,經學則同時具備儒學之修己與史學之治人兩種價值功能。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