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沅水地域龙舟竞渡现状及发展

(一)黄溪口镇传统龙舟竞渡现状

黄溪口镇位于湖南省怀化市辰溪县东南部,该镇有历史悠远的瑶乡文化,系湘西十大古镇之一。有风雨桥、盘王殿等古建筑物,其中瑶族茶山号子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瑶乡文化富有特色,唱山歌、双唢呐、龙船鼓、霸王鞭等民间艺术盛传。每年端午前后,黄溪口镇沅水沿岸各集镇和村寨的民众都会在沅江水面举行盛大的传统龙舟竞渡活动,特别是农历五月十二黄溪口镇赶集这一天。

黄溪口镇的传统龙船依然保留着古老的龙舟造型:鳄鱼首、蟒蛇身、飞燕尾高高翘起。当地龙舟没有龙头、龙尾造型,其尾部像燕子的尾高高翘起,船身又长又粗,并用一根大拇指粗的钢索把龙舟的前部和尾部用力拉紧,使前后高高翘起,两头翘得越高说明龙舟质量越好、越好看。龙舟特别是舟尾都会涂上各种颜色,这些颜色分别代表不同的姓氏,其中谢姓龙舟为黑白燕子尾、米姓龙舟为纯红尾、刘姓龙舟为正黄色尾、周姓龙舟为黑色尾,等等。龙舟又大又长,一条船大约可容纳60人,一般有48～50人划船,3人坐船头象征着活龙头;1人舞头旗站于船头,双手各持一面小红旗,通过旗语动作,指挥鼓手和划船队员何时坐姿划水、何时站姿划水、何时跪姿划水;1人配合舞头旗的动作敲打出不同的鼓点,1人舞腰旗站于船中央前后挥舞着旗子,大声吆喝,指挥着划船队员划水;1人吹双唢呐,在竞渡过程中不停地吹出各种曲调激励大家奋力划水;2～3人在船尾掌舵,舵手必须经验丰富,相互熟练配合,由于沅水水流湍急,龙舟时而快速、时而缓慢、时而转弯、时而两船并行竞速、时而两船龙头交接对抗,完全依靠船尾掌舵3人来控制龙舟的前进方向,2～3人掌舵的龙舟竞渡形式在湘西以外的其他地方非常少见。

黄溪口镇传统龙舟竞渡形式非常独特,参加竞渡的龙舟来自周边的辰溪龙头庵、黄溪口、仙人湾,中方县铜鼎乡等各乡镇村寨。在江面上顺时针划船,在划船的过程中遇到不同颜色龙尾的龙舟,在舞头旗的指挥下,随时可能进行两龙舟的竞渡比赛,当两舟头靠拢呈“八字形”向前冲时,坐在两龙舟舟头的6人就会相互纠缠在一起,用力扳着对方的船头,双方都想方设法向前推自己的船、向后压对方的船,俗称“挛猪脚”,并力求把对方队员推入水中获胜。当本村的龙舟获胜后,岸上的村民就会燃放烟花爆竹表示庆祝。

还有一种风俗习惯就是各村寨外嫁的女性也必须回本村,带上红绸缎、烟酒、水果、鞭炮等礼物来犒劳本村龙舟队员,红绸缎用于系在龙舟尾部和颈部,俗称“上红”,寓意大吉大利,女儿回娘家了,给本村的龙船贺喜来了。

(二)大江口镇传统龙舟竞渡现状

大江口镇位于湖南省怀化市溆浦县西部,溆水在此注入沅江,交通十分便利。大江口镇历史悠久,有江口古驿站,现存大量明清建筑群,有屈子祠、七仙殿、顿旗山寺庙等古寺庙。屈原曾泛舟从江口而入溆浦,对该地文化的影响非常深。

在大江口镇,人们把农历五月初五称为“小端午”,农历五月十五称为“大端午”。据古文献记载,“双端午节”与东汉初马援平“五溪蛮”有关,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清代乾隆《溆浦县志》记载:“东汉初五溪蛮为乱,朝廷命马伏波(马援)征五溪蛮,令(五月)五日进兵,士卒有难色。伏波日:端午佳节,蛮酋必醉,进可成功,今日乃小端阳也,后将与诸将过大端阳。即进兵,诸蛮果醉,剿平之,乃于十五大饷士卒,遂名日大端午,至今仍之。”后马援在征讨“五溪蛮”时病死军中,后人为纪念他,在沅水和溆水边广建“马王庙”。马王庙又称“马援庙”“伏波官”,自古该地的民众在双端期间,不仅要祭祀屈原,同时也要祭祀伏波将军。

每年端午期间,大江口镇沅水沿岸各乡镇村寨的村民都会自发举行传统龙舟竞渡活动。各村寨民众会在小端午前后将龙舟下水,进行零星的、自由的“扒龙舟”(在大江口把划龙舟称之为“扒龙舟”)。直到农历五月十五这一天,各村寨的龙舟会全部云集于大江口镇的沅江水面,举行盛大的龙舟竞渡活动。这一天河中设了许多彩船,彩船上有艺人吹唱。竞渡前各大商家都会给本村寨的龙舟“赏红”,这也会引来非宗族的龙舟来“抢红”。沅水、溆水两岸人山人海,河里汉子们的呐喊声、唢呐声、锣鼓声、铁炮声、鞭炮声和岸边人们的加油助威声不绝于耳。正如溆浦民瑶称:“宁可荒掉一垅田,不可输掉扒(扒即划)龙船。”

大江口镇的龙舟造型与黄溪口镇的龙舟造型完全一样,但是龙舟没有涂成代表各姓氏颜色的龙尾。笔者调查发现,近年来大江口镇的传统龙舟竞渡形式逐步在朝娱乐化和竞技化方向发展。在2003年之前大江口镇的传统龙舟竞渡形式和黄溪口镇的竞渡形式完全相同,但是在2003年的端午龙舟竞渡过程中曾发生两村寨龙舟之间的冲突,造成两村寨群众之间打架斗殴致人员伤亡的恶性事故。因此在地方政府的干预之下,当地连续多年停办了端午龙舟竞渡活动。随着群众对恢复龙舟竞渡的呼声越来越高,大江口镇于2011年重新恢复了端午传统龙舟竞渡活动,但是龙舟竞渡的形式发生了改变,变成了有组织、有竞赛规程的现代龙舟竞速比赛。(www.xing528.com)

目前大江口镇的龙舟竞渡设有传统龙舟表演赛和600米传统龙舟直道竞速赛,其中传统龙舟表演赛中龙舟队员包括划手56～60人,舵手2～3人,舞头旗1人,坐头(又称抢水手)2人,腰旗手1～2人,锣鼓手2人,铁炮手1人,1人吹唢呐;600米传统龙舟直道竞速的龙舟队员包括划手48人,舵手2人,舞头旗1人,坐头1人,腰旗手1人,鼓手1人。为了增加龙舟比赛的娱乐性,在传统龙舟表演赛上增加了很多表演成分,两舟在江面上进行竞速的同时,舟上的队员要做出各种形式的表演,包括舟头队员的倒立表演、头旗手的舞旗表演,以及有化装成“孙悟空”“猪八戒”“男扮女装”等各种人物造型的滑稽表演。大江口镇的传统龙舟竞渡发展至今,完全演变成为一项集娱乐和竞技为一体的民俗文化活动。

“白沙村一号”的一名队员告诉笔者:“其他村的龙舟队一般只提前三五天下水训练,但是我们村的龙舟已经训练了将近一个月了,前段时间还到怀化、贵州参加比赛。这一个多月以来,家里的农业生产基本都耽误了。”同时他又补充说:“耽误一些农业生产没关系,划龙舟好玩,又能增加我们村的凝聚力,值得!”

(三)浦市镇传统龙舟竞渡现状

浦市镇位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泸溪县境内,东、南面毗邻辰溪县。浦市水陆交通十分便利,沅水依城北流。浦市历史悠久,古镇文化源远流长,主要文物古迹有浦市老街、万寿宫、吉家祠堂、新石器遗址、周家大院、天王行宫、江东古寺等。由于水路交通发达,古镇商贸、文化自古就极其繁荣,是沅水中游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有“小南京”之称。2009年被浦市镇列为省级历史文化古镇,2010年被列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古镇。

每年端午期间,浦市古镇沅江沿岸各乡镇村寨的民众都会以村为单位组建龙舟队,从农历五月初五开始一直延续到农历五月十五,都会在浦市古镇沅江水面进行横渡沅江的自由竞渡对抗赛,特别是农历五月十二浦市镇赶集的日子。浦市镇传统龙舟竞渡特别强调以村为单位进行竞渡比赛,参加竞渡的队伍在河岸都有自己村寨固定的聚集点,本村民众都会聚集在一起,给队员加油鼓劲,每天如此,从不间断,一直持续到端午龙舟竞渡结束。浦市镇的龙舟竞渡强调村寨民众的共同参与性,只要本村组建龙舟队,每个村的聚集点都堆满大量物资,只要本村的龙船出发就会燃放烟花爆竹,如果龙舟竞渡过程中获胜,也会燃放烟花爆竹表示庆祝;龙舟队员只要靠岸,就会有村民给每位队员递烟、递水。

笔者在调查中发现浦市镇过去的龙舟造型与黄溪口镇和大江口镇的龙舟造型相同,由于太沉重、速度慢,因此近年来浦市镇的龙舟全部换成了新式龙舟,既有龙头,又有龙尾,船体窄而长、船身较轻、速度快,但缺乏力量感。龙舟上队员有40～44人划船,1人舞旗、1人撑舵、1人打鼓,在竞渡过程中,人数可以不相等。浦市镇传统龙舟竞渡非常独特的一点就是船上旗子的颜色非常有讲究,主要有红旗和白旗,以及近年来逐渐加入的黑旗、黄旗、蓝旗以及五色旗。龙舟上的旗子有着深厚的含义,持旗的人通过各种舞旗的动作来提示打鼓的同伴通过变换鼓点节奏指挥划船和竞渡;不同颜色的旗子表示不同龙舟所在区域位置以及加入划龙舟竞渡的时间等含义。浦市镇的龙舟竞渡是区域性对抗形式,即用不同颜色的旗子来代表龙舟所在的不同区域,历史上基本都是红旗和白旗之间进行对抗。红旗代表沅江沿岸各村寨的龙舟,白旗代表流经浦市古镇注入沅江的一条小溪沿岸各村寨的龙舟。这两个区域通过这两条河流联系在一起,同时在生产、生活等方面也会产生很多冲突和恩怨,划龙舟就成为有效解决这些冲突和恩怨的方式。“黑旗”是代表过去“排帮”即浦市镇外来商会的龙舟,他们起到调解双方冲突的作用;“黄旗”代表近年来加入浦市龙舟大家庭的龙舟;“蓝旗”代表由原来“白旗”和“红旗”2个村寨合并成现在的村寨的龙舟;“五色旗”代表浦市公认的水平最高、技术最好的龙舟。如果出现持“五色旗”的龙舟,那么不管是红旗、白旗以及其他颜色旗的龙舟都会主动与“五色旗”龙舟进行对抗比赛,因此一般情况下,实力不够者是不敢使用“五色旗”作为自己船的旗子的。

浦市镇龙舟竞渡一直沿袭着区域对抗和两两龙舟横渡沅江对抗、同色旗之间不进行对抗的竞渡模式。

笔者通过访谈获悉,所有龙舟都会在浦市古镇沿岸的水域,俗称“黑水”的区域进行游船,当不同颜色旗的龙舟同时到达“黑水”区域边缘时,如果有一条龙船“紧鼓”划向对岸时,另外一条龙舟会根据自己的实力、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水流等综合因素,在“旗手”的指挥下“紧鼓”向前划水和对方竞渡对抗。两船平行向前、向对岸奋力划船横渡沅江,受到水流的垂直冲击,船上的舵手、划手、旗手、鼓手等运动员必须熟练配合,才能完成竞渡,否则就会翻船落水或两船相撞。当龙舟快速冲向对岸时,本村的村民就会燃放起烟花爆竹表示庆祝,当龙舟冲向岸边的一瞬间位于船头的队员就会奋力跳下水,俗称“跳槽”,先“跳槽”的龙舟将取胜,因此龙舟在最后阶段会不计后果,不管对岸是岩石还是沙滩,都会冲上岸,由于龙舟速度很快,不少龙舟直接冲向河堤时造成龙舟前部直接断裂。这种以“跳槽”和“横渡沅江冲上对岸”作为评判标准的竞渡对抗方式,是浦市龙舟竞渡“最野蛮”“最具血性”和“最独特”之处。通过这种竞渡形式,所有龙舟都会接受不同颜色旗子的龙舟的挑战或挑战其他龙舟,直到确立本村龙舟在所有龙舟中的地位。因此,浦市龙舟竞渡始终没有第一,但一直都有竞争和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