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的本质核心是“连接”,是信息化时代人类主体相互沟通并与现实世界相互联系的重要手段。[15]网络空间的社交行为正是桌面电影的主要叙事内容。《解除好友》的片名即来自“脸书”上的“解除好友”功能键。
桌面电影通过一系列的互联网交流信息来构建故事:从短信、邮件的文字信息转为脸书(Facebook)、推特(Twitter)中的图文视频分享,从手机实时视频(Face to Face)对话到公共聊天室(Chatroom)与陌生人随机畅聊,Skype多人实时对话……跟随主人公的主观视点,在电脑桌面方寸空间内,我们超越了地理空间限制,以多线程的方式与世界进行着信息分享与沟通。然而,这一面面“他者之镜”映照出的却是个体的孤单、人际关系的疏离与“他者即地狱”的恐慌:比如《解除好友》中的相互背叛、《解除好友:暗网》中的黑客危机、《网络迷踪》中亲子关系的隔阂,连情景喜剧《摩登家庭》[16]也通过在虚拟空间四处寻找孩子,却未发现孩子就在家中的喜剧揭示了虚拟社会人际关系的荒诞性。
与不确定的主体一样,互联网的他者更是面目不清。比如《网络迷踪》中女儿的闺蜜头像实际上是广告人像图片,人物身份能指与所指的脱钩充分说明了陌生“网友”的不可靠。而女儿朋友圈中的熟人朋友线下冷漠自私的态度与线上动情的哀悼表演则揭示了互联网友情的虚伪本质。《解除好友》从朋友欢聚到互揭伤疤,彻底将互联网与他者的“连接”转变为对他者的“解除”。
桌面电影对网络交际失败最贴切的呈现,是对传统电影视听语言——正反打镜头的颠覆。在经典好莱坞电影中,正反打镜头通过视线关系建构了人物之间紧密的交流关系。而所谓脸对脸(Face to Face)的互联网交流模式,在桌面电影中只能展现为并置于桌面两个画框中的脸部特写。这种空间构图方式破坏了人物的交流视线,并且由于电脑前的人物在视频聊天的同时还会进行其他的电脑操作,所以人物的眼神常常是低垂的,像在喃喃自语,不似现实空间实时交流时那样专注于对方。网络直播是另一种个人与群体之间的交流方式,而这个在现实生活中本该为万众瞩目的舞台,在网络直播间中更像是一场个人秀,《网络迷踪》中的女儿在直播间所分享的信息实际上更像是她内心深处的个人独白。桌面电影中充斥的个人脸部特写画面,可谓是孤独者的肖像图。(www.xing528.com)
另一方面,桌面电影中由文字、符号、图像、音效构成了“表征的汇聚”(assemblage of representations)[17]。在传统电影里,这类抽象语言信息是处于从属地位的,但在桌面电影中,这些符号系统却具有了表达感情,制造悬念,渲染氛围的功能。当信息输入传送过程,被静止的特写长镜头记录下来时,观者可以通过信息符号的选择、信息输入的速度、输入时的停顿、删除、修改来感受输入者的内心状态。《网络迷踪》是桌面电影中将交流文本系统的情感功能发挥得最好的影片。剧中不善表达情感的父女都将母亲离去的伤痛藏在心里。影片中有一段父女文本交流的片段,全景的对话窗口内,父亲输入了“妈妈也会为你骄傲”的文字,继而镜头转化为特写,整句话占据着桌面,停顿了数秒之后,字母被逐个慢慢删除。这段文字输入过程充分刻画了父亲的内心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电脑系统的功能符号也成了桌面电影叙事表意的一部分:比如开机、关机、死机、黑屏都意味着交流的突然中断或开启,形成了影片的叙事节奏。电脑故障更成为桌面电影中的重要修辞手段。在《解除好友暗网》中,当人物即将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其屏幕上的形象就会发生数码故障。桌面电影深谙数码产品的视听故障已成为现代人感知系统中挥之不去的焦虑触发器,比如刷新网页失败的画面,缓冲标志意味的等待,都给急于获知信息的网络用户带来焦灼。而关不掉的网页,声画错位的视频、中病毒后无限复制的窗口则让人狂躁不安。桌面电影对表征符号的处理回应着“表征的危机”[18]:信息社会的我们是如此依赖符号来传情表意,认知世界,而表征符号的“故障”与“误识”影响着我们对真情的表达、对世界的客观认知。
总而言之,电脑桌面——通往互联网的窗口——不仅是人的心智图景,亦是一面照见自我的他者之镜。只是镜子对面的他者与我构成了一个交流的恐惧陷阱:在伪装下,我不能辨认他/她的真面貌,不知他/她是可以信赖的亲朋好友还是需要防范的敌人。我和他之间的“连接”也是脆弱、稍纵即逝的,我和众多的他者交流,却只能照见自我的孤独,我用各种媒介信息来传达情感,但“故障”总是与交流的言语,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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