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活在过去,要么活在未来,中国人很少为当下而活,感受当下一粥一饭的乐趣,主打怀念、伤逝情怀牌的青春片往往能够得到观众的追捧,而日韩电影则很多都是在为当下正名。当下的缺席,是《后来的我们》里见清中产阶级生活的真实面目的缺席(妻儿被符号化),是夏洛颓废无力的贫民生活描述的缺席,是七月在小镇上的平凡生活的缺席。当下,似乎因其残破和不完美,总是被刻意地遗忘,叙事者和受众都将目光投向过去和远方。同样,对漂泊者的描述,也不是凯鲁亚克式的“在路上”,更不是《布鲁克林》里面远渡重洋的女孩在异乡找寻心的安住,而是指向一个个宏图壮志般的愿景,如同七月成为背包客行走天涯的幻梦,如同小晓和见清在出租车上对庞然大物般的北京尴尬的喊话一样,一厢情愿,遥不可及。
除此之外,“故事世界”中语焉不详的部分也同样是一种回避和缄默。《悲伤逆流成河》以反映和批判校园霸凌现象为商业卖点,却在消费了这一社会议题之后,以语焉不详的方式回避了贫富差距、阶层矛盾带来的尖锐社会问题,用误会制造戏剧高潮,以死亡之后众凶手的沉默和追悔,一段来自校方空洞无力的反霸凌口号轻松化解本已触及的现实之痛。《悲伤逆流成河》在以尖锐社会问题题材引诱观众进入消费之后,便以中心性的缺席扔下了观众,用一声喟叹将他们抛入潦草肤浅的感伤情调中。随着文化领域与经济行为领域的壁垒的坍塌,文化已然成为一种经济行为。商业文化的功利主义决定了,批判现实或提供良药并不是它的诉求所在,高票房高盈利才是它的真实目。所以,触及现实之痛不是商业文化的情怀,触及现实只是迎合观众、吸引观众的手段,消费大众有关青春的“本真”文化里的情怀,以获取利润最大化,才是它的“情怀”。
通过大数据精准地把握和迎合大众的情怀和需求,商业电影逐渐成为一剂鸡血或一碗鸡汤,青春片也不例外。青春的“故事世界”在跨媒介叙事中不断生长,对接现实并产生新的意义,其意义指向的当然正是文本产生当前的社会真实面。可是这种指向目前仅仅呈现为一种为消费而制造的迎合:对现实痛点和现实文化的现象性呈现,对大众情怀和审美的精准迎合,对大众痛楚的鸡汤式安抚,而缺少了反思、批判乃至挑战文化的维度。大众有关青春的“本真”文化以跨媒介的丰富形态引入多种商业产品中,在观众反复循环消费的过程里,商业和文化相互渗透,最终模糊了商业文化和“本真”文化之间的区别。也就是说,这一场场迎合大众审美和文化的消费,也在同样渗透并固化着文化本身。缺乏批评、缺乏关照,而过分注重迎合性、功利性的跨媒介叙事,会令文化在层层消费中驻足不前,恶性消费,失去关照生活的真实力量,从而沦为虚假的幻觉。
在《后来的我们》的结尾处,伴随黑白色调的现实世界的坍塌,一个具有色彩的幻想世界得以建构,而这种幻想是对青春的另一种假设,没有错过的青春,没有遗憾的当下。但那只属于鸡汤式的幻梦。幻梦本身终不能疗愈现实。
(何佳,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戏剧影视学院讲师,100024)
【注释】
[1]本文系中国传媒大学“双一流”学科建设项目“跨媒体内容生产研究团队建设”(项目编号:CUC18CX1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www.xing528.com)
[2]尚必武《叙事学研究的新发展——戴维·赫尔曼访谈录》,《外国文学》2009年第5期,第101页。
[3]尚必武《叙事学研究的新发展——戴维·赫尔曼访谈录》,《外国文学》2009年第5期,第100页。
[4][法]让·米特里《电影美学与心理学》,崔君衍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410页。
[5][挪威]雅各布·卢特《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徐强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前言。
[6][法]让·米特里《电影美学与心理学》,崔君衍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414页。
[7]李诗语《文化同构与跨代重启:跨媒介故事世界的可能边界》,《当代电影》2018年第8期,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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