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薛福成所奏滇缅分界通商一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表示,薛福成上奏称现在英国屡派干员前往滇缅边界查看形势,应是为将来两国勘界作事前准备,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认为“彼未经催问,我亦未便发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表示现在滇省边外疆域形势,现有中国舆图未曾载录,若不先行查勘明确,将来议界时将无所依据,所以建请朝廷命令云贵总督王文韶派员前往沿边一带查访,何为土司之境地,何为瓯脱之地,何为野人之地,以及山川风土地名逐一绘图贴说,并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核备,再相机办理。至于薛福成所请先与英国外交部交涉,总理各国事务衙认为暂时不与议论较妥。[12]光绪皇帝在此奏折上朱批:依议钦此。也就是同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在奏折所述,不急于和英国商议滇缅分界事,等派员查清边界形势,并绘图贴说作为以后和英国谈判依据。薛福成自请拟和英国外交部交涉一事,暂时缓议。另外,军机处也将薛福成呈进的滇缅交界图复制一份交给王文韶参考,但这一份薛福成亲绘之地图已不复见,也可能是因后来战乱遗失。
对于曾纪泽和英国外交部所订节略称潞江以东归中国一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称经查:
滇省永昌、顺宁、普洱等府沿边,自西南而东,八关九隘十土司犬牙相错,以蛮允一面为入缅之快捷方式,疆索所及版图所隶腾越龙陵两厅及各土司,实远在怒江以西,曾纪泽寄示外部问答误以怒江为潞江,经臣衙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迭次电致曾纪泽,谓潞江以东本系滇境,无惑于英人虚惠,徒受欺诳。[13]
在此奏折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说曾纪泽误认怒江为潞江,此段载录令人诧异,因为潞江即是怒江,此江流入缅甸境内称萨尔温江,曾纪泽并未误认。笔者在此段文字载录的上方,发现用毛笔书写“怒江即潞江”的文字,这几个字应是后来核阅此档案的人所书写的。但主管外交事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竟不知怒江即是潞江,还说是曾纪泽错认,实令人难以理解。不仅如此,在此奏折的后半段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到: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大军征缅,以新街为重镇,其地西枕大金沙江,一名怒江,西图(西方地图)名为厄勒瓦底(伊洛瓦底)江,距腾越边外铜壁等关最近。[14]在此段奏折文字记载,又将大金沙江称为怒江,大金沙江流入缅甸后称伊洛瓦底江,大金沙江和怒江是不同的两条河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文件之同一份档案竟前后文载录不一致,实在让人摸不着头绪。
曾纪泽是否误将怒江视为大金沙江,《清季外交史料》第六十三卷录有两份电文,第一份电文是曾纪泽发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电文上说:“泽前争八募北界大盈江……西界怒江即厄勒瓦底江上游,北界之北仍以怒江东为我属地,此数层英虽未皆允。”[15]依据此份电文内容载录,似乎可认定曾纪泽将怒江错认为伊洛瓦底江。第二份电文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发给曾纪泽,电文称:“前接径电潞江、艳电作怒江,遍查地图怒江下游即潞江,实在永昌西腾越东,惟伊勒瓦底江在腾越新街及阿瓦均靠此江,来电似误以伊勒瓦底江为怒江,此节最关紧要……若怒江东西本系中国地界,今若误争怒江之东,则西面之腾越转划归界外矣。”[16]从这两份电文内容所述,当时曾纪泽在与英国外交部商议边界问题时,似乎错认怒江为伊洛瓦底江,所以部分学者就引用这两份电文称曾纪泽不识滇缅边界山川形势,错认怒江为伊洛瓦底江。
依据上述档案及电文载录,到底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错认,还是曾纪泽出错,真的让人难以拿捏。当时曾纪泽和英国商议将潞江以东之地划归中国,此消息传回朝廷时,云南巡抚张凯嵩在光绪十二年(1886年)2月上奏表示:“潞江以东之地归中国,实让他觉得骇异,因若以东之地归中国则潞江以西之地全归属英国。张说:他详考舆图博稽众论,查得潞江是在内地,在永昌府西南一百二十里,渡江西至腾越厅计一百七十里,由腾越至滇界之蛮允计三百里。……由龙陵至交界之孟定土司两百里。八关九隘皆环列潞江西南一带,英国与曾纪泽商议潞江以东归我,竟视潞江以西数百里悉为缅地。曾纪泽身在外洋,殆未谙悉形势,稽考疆索。均据英人所议陈达耳,若如其议,则我显被侵欺,险隘全失,腾越龙陵两厅及所辖十土司,势将沦为外域。”[17]光绪皇帝在此奏折朱批:“潞江以西滇境甚多,已迭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详考舆图与曾纪泽分晰辨论矣。”
张凯嵩在此奏折批评曾纪泽谈判时对英国外交部所提以潞江作为分界线时,竟未提出异议即同意英国的划界。假若朝廷不查,照此分界方式办理,则潞江以西原属中国土地、土司、关隘都将落入英国手中。(www.xing528.com)
笔者查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文件有关曾纪泽与英国外部交涉时的会谈节略,其中一段载录曾纪泽与英国外部官员克蕾商议时,克蕾说:“潞江以东之地自云南界之外起,南抵暹罗北界,西滨潞江即萨尔温江,东抵湄江左右。”由此档案内容可知曾纪泽当时是明白潞江即是萨尔温江,不是大金沙江(伊洛瓦底江)。[18]但在另一页载录曾纪泽的谈话:“本爵大臣所争论者系索八募之地……该处在云南边界之西,怒江即厄勒瓦谛江上游之东,龙川江下游之北,大盈江即云龙江下游之南,该处形势据怒江上游,屹然可为重镇。”[19]此段文字叙述又将怒江当成是厄勒瓦谛江,依据此段载录曾纪泽似乎是错认了。
但在此份档案后段,记录光绪十二年(1886年)正月二十三日曾纪泽派马格里与英国外交官员克雷的会谈情况,其中写道:“马格里云边界一事,总理衙门之意由厄勒瓦谛江与瑞丽河合流之处起,至厄勒瓦谛江发源之处止,为两国所管也人地境之交界,倘果如此划界则八募(新街)归属中国。”此份档案后面又载有一段“潞江即萨尔温江之东掸人各地现归英国者,倘中国欲于此等地方行其所有之权,英廷亦肯答应”的文字。[20]由此两段中英会谈载录,曾纪泽将此份名为《英缅事由》会谈纪录上呈朝廷时,应该都事前核对内容。笔者认为曾纪泽在与俄国谈判新疆伊犁段边界时,事前细心查勘研究边界地形地势情况,成功收回伊犁及部分失地,得到清廷赞赏。所以曾纪泽应不可能将潞江(怒江)认为是伊洛瓦底江,而且当时英国是提议将潞江以东之地划归中国所属。如前述,云南巡抚张凯嵩反对如此划分,朝廷也知道潞江以东部分之地应属云南境地,所以要曾纪泽在谈判时力争。曾纪泽与英国谈判除了为缅甸朝贡问题外,就是要力争取将大金沙江(伊洛瓦底江)成为公共之江,并在此江上游之八募设立商埠,所以不可能将伊洛瓦底江错认为潞江。
在光绪十二年(1886年)五月二十日所抄录曾纪泽与英国外相沙力斯伯里(Salisbury)往来照会的档案中,提到沙力斯伯里说:“中朝于潞江之东掸人各地现归英国者,可行使其所有之权,如是则缅甸东方边界以潞江为定,别有边界须商定者,则在由厄勒瓦谛江至云南之界线而已。英廷已允办理划界之事,必就通商顺利以定疆界。因此之故中朝拟由瑞丽江上游云南缅甸交界之尽处起,循瑞丽江下游以至厄勒瓦谛江为止,应为两国交界……中朝之意见仍望英廷允从缘如此办理,系属最妥之法,以瑞丽江为交界(依据滇缅分界图所绘此江位于天马关南方)……一览地图便可知如此办理最为得法。”[21]
从此段文字载录,可知当时曾纪泽与英国外交部谈判时,并未将潞江错认为大金沙江。在该档案最后也载录当时英国外部之函文,提到当时曾纪泽请求催办所议缅甸遣使朝贡以及厄勒瓦谛江之东岸直至瑞丽江汇流处统归中国。这也可以证明曾纪泽并未错认。从此段档案载录可知,当时曾纪泽与英国谈判时也有拿地图作为参考依据,大金沙江在西,怒江(潞江)在东,两江差距甚远,若曾纪泽竟错认,真的是匪夷所思。
所以档案上此两江名称的混淆,是否是当时官员对滇缅边界形势不熟悉而载录错误,或是曾纪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疏忽未加详查订正所致,现已很难查明。至于部分学者见到清季外交史料或其出版书籍载录,并未见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文件的原始记录,以及此档案所载曾纪泽与英国外交部谈判的会议记录,即说曾纪泽错认潞江为伊洛瓦底江,这样的说法笔者认为并不精确,笔者认为这是曾纪泽一时笔误,错写怒江为大金沙江,但此问题值得去研究探讨。
此段有关曾纪泽是否错认怒江为大金沙江之事,是笔者在查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文件》发现这样前后载录矛盾不一的现象,虽然它与薛福成谈判边界无关,但这关系当时朝廷大臣曾纪泽是否出错的事,值得在文章中特别提出来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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