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源的生活,就是自我展开,黄玉顺教授称其为“打开”:“生活从不幽闭自己,生活总是‘打开’着的。生活就是打开”,“生活之为打开,这就是本身的一种本源结构。生活本身的这种本源结构就是:在生活并且去生活。”[49]作为本源的生活,其“在生活并且去生活”的本源结构,实质上就是自身开放、绽放、生成。
在黄玉顺教授看来,作为本源的生活之展开而生成主体(人)和客体(物),也就说无中生有的问题:“生活感悟的存在者化——主体化、对象化,这就是‘无中生有’。”[50]无中生有的问题,也就是“存在者被存在本身给出,人和物在生活本身当中生成”[51]的问题。以“当下的生活”为大本大源,而作为“大本大源”的“当下生活本身”是“无”,“本来是无”。生活本身一无所有,是情感(本源性情感),是爱与思的统一。这个本来一无所有的“本源”,如何产生出无所不有的万物?或者说,外物和主体是怎么建起来的?黄玉顺教授强调:“生活儒学的一个基本观念:存在者、物(人、物)是在作为大本大源的生活情感中生成的,而不是相反。”[52]将生活豁显为本源,是生活儒学对于当代形而上学及形形色色的原教旨主义儒学的破解,但这只是第一步,黄玉顺教授认为从这个作为无的生活本源中生成一切(人和物)是更为重要的第二步任务:“生活儒学认为,生活才是一切的大本大源、源头活水。没有生活,便没有人,没有主体,没有实体,没有社会,没有文化,没有哲学,没有道德,如此等等。而我们的最终任务,正是要阐明: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在生活中生成的?”[53]
从根本上与总体上说,自我主体和外物的建立,根源于一无所有的生活本身之本源结构,即“在生活且去生活”,在此结构中,由于“思”,人把自己形而上学地理解为人,就将自身设立为主体,并从而有了众多外物。黄玉顺教授说,“生活本身的本源结构就是:在生活并且去生活。形而上学建构的秘密,就隐藏在这种本源结构之中:形而上学与形而下学,都发生于‘在生活’与‘去生活’之间。我们‘在生活’之际,发生着生活情感、获得了生活领悟;我们将生活领悟对象化、客体化,由此而获得存在者观念、主体性观念”[54]。简单地说,黄玉顺教授认为,主体、客体及世界与万物的生成,是生活自身展开自身、实现自身的必然:“形而上学发生于本源情境被突然打破之际,然而本源情境总是要被打破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形而上学的建构是‘必然的’”[55];“本源情境总是不断地被打破,我们总是要成为一个存在者……我们总是要‘去生活’。这完全是无可避免的事情。”[56]
在此必然中,大体上,本源生活自身的感悟内蕴着万物的生成可能:“在生活本身的本源情境中,生活感悟显现出来,在生活感悟中,形而下的众多相对存在者、‘万物’得以生成;又在对万物的终极根据的追问中,形而上的唯一绝对存在者、‘道之为物’得以生成”[57]。更进一步说,生活感悟中,渗透情感之思生成表象:“正是思——情感之思——生成了表象……这是从情感之思过渡到认知之思的秘密所在:认知总是表象的”[58],“表象化意味着对象化:表象是观念中的一个对象。对象化就是客体化,所以同时意味着主体化,因为主体与客体是同时并存的”[59]。具体而言,即是从思到想蕴含着一个转变的枢纽,“思→想而又意欲”,“‘思’不是在当下的,其所思者不在面前”,“在‘思→想’中,会出现所思者的形象,这就是‘想’字里的那个‘相’字”[60],“思总是意味着一种时空上的距离”,“‘思’当中给出存在者”[61]。如此,由于思,无中生有的问题转变为本源情感如何生成表象、生成对象的问题:“当你把情感之思当中的,或者情感涌流当中的想象—形象,把握为一种存在者,对它进行对象化打量的时候,存在者就诞生了,主体和客体就给出来了,表象就生成了,物就被给出来了。”[62]如此,在一无所有的本源生活中,人和物都生成了。(www.xing528.com)
本源生活的展开,生成着一切,包括世界、人和万物。就人自身的生成而言,并非生成某种抽象而普遍的人类本质,而是生成自由的个体。当黄玉顺教授在阐述重建形而上学的主体时,明确地强调是重建回到生活本身的个体主体性,重建自由个体作为一切的本体(第一实体):“我说重建‘第一实体’,就是要重建个体主体性。”[63]生活儒学认为群体主体性是前现代的人格精神,个体主体性才是现代人格精神,由此黄玉顺教授批评了儒家原教旨主义捍卫集体主义主体性的悖谬,强调回到本源,回到生活中,去重建主体性,这样的主体性是“个体主体性,我们必须把它确立为我们的绝对主体性、唯一的存在者,也就是确立为本体。这意味着重建本体论。”[64]重建个体主体性作为第一实体,作为重建本体论的本质要义,这是生活儒学走出原教旨主义儒家的一个深刻之处。如此作为绝对主体性的唯一存在者,不是大而无当的囊括一切物理、价值、文化、宇宙乃至人自身生存的什么“宇宙本体”。囊括一切的本体,这是熊十力及其部分后学的一个迷思,在某种意义上与近代以来世界与自身的不断分化和自由个体的趋求背道而驰。本体论的重建,指向真正的自由个体经过哲学而生成为本体的境界本体论或意义本体论。黄玉顺教授认为,真正的境界,就是个体自身自在其自身的境界:“境界问题的实质,在于个体人格的回归”[65]。
重建自由个体的本体论意义,这是近代以来哲学自身的一个本质之一:“(平民化的)人格也体现类的本质和历史的联系,但是首先要求成为自由的个性、自由的个性就不仅是类的分子,不仅是社会联系中的细胞,而且他有独特的一惯性、坚定性,这种独特的性质使他和同类的其他分子相区别,在纷繁的社会联系中保持着其独立性。‘我’在我所创造的价值领域里或我所享受的精神境界中是一个主宰者。‘我’主宰着这个领域,这些创造物、价值是我的精神的创造,是我的精神的表现。这样,‘我’作为自由的个性具有本体论的意义。”[66]
将自身生成为本体,也就是自我成为某种独一无二的存在或具有唯一性:“自我的唯一性并不在于它仅仅作为一个唯一的例子而现身,而是在于它之实存是没有属的,在于它的实存不是作为一个概念的个体化。自我的自我性在于它处于个体与普遍的区别之外。”[67]不断生成为本体的自我就是自足的自我,自足的自我“置身于一个摆脱了时间之连续性的、不必接受或拒绝一个过去的瞬间之中,那么自我就并没有凭借一种从永恒中获得的优先权而受益于这种不必性。凭借诸开端,自我使时间抑扬顿挫。充满节奏,并由此打断时间;自我在时间中的真正安置就在于这种打断。这一点通过各种行动产生。连续性中的开端唯有作为行动才可能”[68]。在时间性之外寻求一种超越的实体,经由与如此实体的神秘合一,反过来消解时间流程中的每一瞬间,这是大多数信仰主义生存论的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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