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住的那条村子里,有这么一个小店。沿河而建,由一对老夫妇守望着,平时是一家小士多店,极容易错过的那种,但每到中秋节的前大半个月,檐下就会挂起各式手作纸扎灯笼,十二面体的、四方形的、杨桃状的、兔子样的,样式传统简单,但韵味十足,看得出倾注了制作者无尽的耐心与情意。在我这种开始怀念年少时光的人看来,这些灯笼有种难以言说的触动与吸引力。谁小时候没有做过灯笼呢?彩纸、竹篾、糨糊……只有那家店挂出灯笼,我才会感觉到中秋的临近,也只有那家店将还没有找到有缘人的灯笼收起来时,我才会察觉到中秋的结束。
来那家店怀旧的人不少,大多是而立之年的人。下班后,入黑前,聚于店前,挑选心仪的灯笼,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直至下一年再来。似乎只有家中挂起这种纸扎灯笼,才会有真正的中秋味道。
对于老旧事物的怀恋乃人之常情。年岁渐长,新的事物进来了,开始推搡排挤旧有的事物,一番较量之后,被排挤掉的往往是那些我们曾经视为最珍贵的、立誓永不遗忘的。当我们醒悟的时候,即便不至痛如剜心,至少也会唏嘘感慨。但遗忘并不意味着消亡,当偶然遇到熟悉的旧物,蒙尘就会被轻轻吹掉,露出最敏感柔软的一面。那发酵已久的陈味更能唤醒我们的思绪,纸扎灯笼如此,老建筑也是如此。
初时,接下撰写《寻访老建筑》的任务,我自问:“你对老建筑认识多少呢?”一片沉默的空白。那些相关的历史典故,我知之甚少;那些建筑专有名词,于我来说就像科学专名或乐谱的音符,让我挠首苦笑。然而,对于它们的凝望,其实早已开始。翻看过去走访古村落的照片,那些老建筑原来早已被我摄入镜头。它们自有一种引人驻足的力量。对于它们的身世,我可能什么也不了解,但站在它们面前,我会自然而然、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像是觐见某种珍贵的宝物。为了让老建筑更立体地呈现于文字里,我开始重新游走中山众多的古村落,寻找它们,追溯历史,探寻它们的故事。
在烈日,在雨中,在晨昏,对照着《中山市历史建筑名录》与在书籍或网上摘录下的资料,我在许多甚至在百度地图APP上也搜不到的街巷中兜兜转转。有些错过了,有些接近不了,有些压根就消失了。无数次汗湿衣裳,遭人起疑瞪视,恶犬围堵,迷路……幸好,我还是找到了其中的大多数。随着走访与写作的深入,我发现了中山的另外一面。那些老建筑在我眼里,渐渐被赋予新的生命、新的意义。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中山还有那么多古村落、那么多老建筑、那么多精彩的前尘往事。我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喜欢上了它们。我被彻底迷住了,或者用朋友的话说,看上瘾了。(www.xing528.com)
我喜欢上古村落的氛围与节奏,闲适、亲和。对于我这个陌生的看客,初时村民或会略有疑虑,当我表明来意,或问路,或惊叹建筑之壮观,他们往往会放下戒备。尤其是老人,隔了数十年的时光,突然有人前来探询他们风华正茂的年代,他们颇感宽慰,热切地指路解说。
我不是学者,描述起眼前所见,往往语塞词穷。灰雕、山墙、墀头、雀替、琉璃瓦当、博古屋脊,这些建筑上的专业名词,我记了满满一笔记本。我必须从头学起,哪怕最后还是只懂皮毛。同时,通过探查它们的历史往事,我发现,那些安静蹲守古村一隅的老建筑,原来都那么有内涵。我这好奇的访客,逐渐开始有点懂了。我想,应该把它们写下来——哪怕我的文字苍白粗拙。我拍下它们的照片,再经由王晓晶老师之手,以精美绘画的形式重现书纸之上。我感觉到,在老建筑灰朴的面容之下,隐藏着坚实的脉动。但渐渐地,我有点担心:那么恢宏的画面,能浓缩在几万字的小书中吗?
有些史料在口口相传间,也许已经稍别于事实,甚至因年代久远而失传。在编写的过程中,我必须多方求证,四处翻查资料,有时甚至要多次重访某地。我才疏学浅,字里行间或有纰漏与模糊,还望读者见谅与指正。在此,还要感谢提供资料的朋友以及与我一同走访村落的友人。从你们身上,我获益良多。
本书不是学术专著,只能权当作一本游历小札,甚至因篇幅所限,很多同样有意思的建筑未能一一收入,如烟墩山上的阜峰文塔、月山公园前的铁城东门城墙遗址、孙中山故居、西区长洲村黄氏大宗祠、板芙虎爪村何峻岗古墓、黄圃古码头遗址、南区下马岭茶亭……书中提及的只是中山老建筑版图中的一小块拼图。我仍希望通过此书,能让更多人初识中山老建筑,打开一眼窥见的孔洞,提起一点去探寻的兴趣,或可得到一条指引的线索。我相信,只要探索下去,一路回溯追寻,你定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中山,并为之喟叹,就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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