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是古代主观唯心主义的集大成者。在本体论方面,他以“吾心”为世界的本体,提出“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心本论的自然宇宙观。心本论从先秦思孟学派的“尽心知性”到南宋陆九渊的“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都有过较为系统的论述,但把它上升到心与物、心与理关系这一哲学基本问题的高度,并作出详细缜密的哲学论证的,则是王守仁。
“心”在王守仁的哲学体系中占有十分突出的位置。在身心关系上,王守仁认为“心”是耳目口鼻体的主宰。他曾说:“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视听言动?心欲视听言动,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无心则无身,无身则无心。”表面上看,承认“心”是一种物质器官,身与心相互依存,不可分离。这看似一种合理的观点。但是,王守仁论述的重点不在此,他是通过论述身心关系而强调心的作用。所以,他接着说:“但指其充塞处言谓之身,指其主宰处言谓之心。”[1]“心”仍是身的主宰,支配着人的视听言动。如果从人与物的根本区别上看,“心”是人身之本,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这无疑是正确的。但王守仁认为“心”完全主宰人的耳目口体和视听言动,否定五官感受为心提供思维的感性材料,否定五官对于世界的主动感受,这就十分不当了。王守仁说:“心者,身之主宰。目虽视,而所以视者,心也;耳虽听,而所以听者,心也;口与四肢虽言动,而所以言动者,心也。”[2]视听言动完全是“心”的活动,“心”规定了人的活动的方向。这就彻底否定了五官积极感受外物的作用,混淆了“心”与“身”的互动关系。这与陆九渊认为“心于五官最尊大”的观点是极其相似的。
王守仁片面夸大心的能动作用,进而在心与物的关系上作出错误的判断。王守仁曾举例说明心与物的关系。他说,当你未看花时,花是不存在的,当你看到那朵花时,花和此花的颜色才存在,由此便知花不是存在于心外,而是存在于心内。这就是说,客观存在的事物是依附于我才存在的。所以,王守仁说:“有是意,即有是物;无是意,即无是物;物非意之用乎!”[3]王守仁所谓“意”,就是“心之发动”。心通过“意”的发动使感官触动外物,“意之所用,必有其物”。在心与物的关系上,王守仁认为“意”施加在“物”上,“物”才相对于“意”而存在。如果离开了“意之用”的主观条件,“物”就丧失其独立存在的地位。这样,物不仅是“意”所加工的对象,而且“意”决定了物的存在,成为物之所以存在的先验条件。王守仁竭力夸大心、意的能动作用,确立“心”概念在其哲学体系中的至高无上的地位,目的在于否认客观世界的独立性,把客观存在变成主观心意的派生物。
客观事物是心意所用的结果,那么事物的基本属性——运动又是如何形成的呢?王守仁认为,“吾心”是不断变化运转的,“良知”的基本特性就是变化,它“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吾心之良知”的流行变化,乃是事物所以运动不息、变化多端的最后动力。王守仁曾说过,“良知”一旦停止活动,则天地混沌,形色俱泯;“良知”发生妙用之时,则天地也为之开朗。这就客观事物的运动归于我心良知的变化,用主观世界说明客观世界的运动变化。经过煞费苦心的论证,王守仁得出结论:“天地万物,俱在我的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4]
在宋明理学中,宇宙本体论曾是每一个理学家共同关心的问题。周敦颐用“自无极而为太极”说明宇宙的生成,邵雍用象数的排列顺序解释化生万物的过程,程朱将“理”作为宇宙自然的本体,陆九渊借助“心即理”的方法说明宇宙的本源。主守仁认为这些方法都非“直截简易”,过分烦琐迂回,没有找到解决宇宙本体的简捷途径。王守仁曾用诗的方式说明他的解决心物关系的优越之处:“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缘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万物之源皆在心中,心外无物,何必向外苦寻。言下之意是说以前理学家的方法是何等荒谬。(www.xing528.com)
从“心外无物”的观点发出,王守仁又提出“心外无理”的看法,以解决心与理的关系。在心与理的关系上,王守仁反对朱熹的“在物之理”与“在己之理”的区分,认为这是“析心与理为二”,把主观与客观对立起来,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承认心之外尚有理。这在王守仁看来其心理关系是不彻底的。他明确提出:“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5]把心与理彻底统一于“吾心”,避免了心、理二分的烦琐,否定了心之外还有“物理”的存在。
其实,王守仁并未否定“理”的存在,只是认为理源于心,理从心中起,离开了“心”便无从谈理。他要否定的是“在物之理”,即客观存的事理规律。不仅如此,王守仁还从即心即理、心即理的观点出发,把心决定的理推衍到社会人生上去。他说:“理也者,心之条理也。是理也,发之于亲则为孝,发之于君则为忠,发之于朋友则为信。千变万化,至不可穷竭,而莫非发于吾之一心。”[6]心之理体现在社会人生上便是孝、忠、信。社会伦理不过是心理所动而发于外的结果。要保证我心良知的纯正无蔽,顺应天理,只须“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王守仁通过心物、心理关系的论证,批评了朱熹心与物、心与理为二的主张,坚持认为心外无物、心外无理,这就把颠倒了主客观之间的关系,抹煞了主客观之间的界线,导致了他的自然观的主观唯心主义倾向。但是,也应该看到,王守仁把“吾心良知”作为宇宙自然的最高哲学范畴,取消了程朱理学以“理”、“天理”作为支配自然、社会、人生的最高原则,把“天理”从主宰者的宝座上拉了下来,而降到“吾心良知”之中,并取而代之。这就结束了程朱“天理”一统天下的局面,从理论上改变了人在天理面前的被动、消极地位。王守仁强调人的主观心、意的作用,确立“吾心良知”的最高本体论地位,这在一定意义上突出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有着重视人的主体作用的合理因素。可以说,王守仁“心学”的出现,标志着宋明理学开始走向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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