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来自哲学,“韵”始于音乐和语音,这两者在诗、书、画论中得到了较大的发展,而在音乐中却所见不多。
“气”的提出,最早见之于先秦时期的哲学论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二章)“通天下一气耳。”(《庄子·知北游》)“抟气如神,万物各存。”(《管子·内业》“气者,身之充也。”(《管子·心术下》)这里所说的气,是指宇宙万物阴阳刚柔相感相应的产物,是指人类和自然生命运动规律的显现,是指主体与客体、人类与自然相互统一的媒介。
“气”在儒家论述中却见之于伦理学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孟子·公孙丑章句上》)这里所说的气是指:主体通过一定的道德修养与自我完善而形成的人格精神。
后来,“气”才出现在艺术理论中。曹不提出“文以气为主”;刘勰说:“故其论孔融,则云‘体气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文心雕龙·风骨》)等等,都是偏重于指艺术家的主体气质而言的。本书第八章《音乐表演艺术中的形与神》中所引的清代蔡小石所说的“情、气、格”中的气,主要是指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生命运动的特征。我们常听到类似的评论,说这人演奏的音乐是“活”的,那人演奏的音乐“不够活”,所谓“活”与“不够活”,指的就是:是否有生气,即是否具有生命运动的特征。
刘勰《文心雕龙》中道:“方其掘翰,气倍辞前”,“缀虑裁篇,务盈守气”;皎然《诗式》中言:“风情耿介曰气”;殷璠《河岳英灵集序》中所说的“神来,气来,情来”等都是对作家精神状态的一种强调,认为保持某种代表着艺术家个性特征的高尚精神境界和生命运动的特征,是创作优秀作品的前提之一。它是艺术家创造性的一种表现。
“韵”的含意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其历史文献记载非常之多,大致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其一,音乐艺术、语言艺术中所指的音“韵”;其二,人物品藻中所指的“韵”,即所谓的“体韵”“情韵”“韵度”“风韵”等。
“韵”最早被用于音乐艺术领域,是指音乐的音韵。例汉·蔡邕的《蔡中郎集·外集三·弹琴赋》中的:“清声发兮五音举,韵宫商兮动徽羽……于是繁弦即抑,雅韵乃扬。”汉·曹植《白鹤赋》中说:“聆雅琴之清韵”;晋·陆机《演连珠》写道:“赴曲之音,洪细之韵”等等这些文献记载,显然都是指古琴音乐的音韵,即音乐演奏中乐音进行那和谐的音韵之美。(www.xing528.com)
随着音乐演奏中音“韵”之美的历史发展,乐音运动的这种和谐之美外化后又形成另一些审美范畴诸如:“意韵”“神韵”之美,构成了艺术内容美的审美追求之一。也即有“意”“味”“境”等意义,这是人们对音乐感性层面的理性审美结果,是音乐的音“韵”之美所带给人们对音乐的遐想和回味,即“神韵”。这种对“韵”喜爱的审美意识深深植根于人们的心灵之中,对我们中国人的艺术审美习惯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发端于音乐的“韵”,之后更多地被用于文学的诗歌词赋中,用以字音之间的呼应,即平仄、声调关系的“押韵”而造成了语言艺术的韵律之美。“韵”逐渐形成为我国艺术的重要审美范畴。如明·陆时雍《诗镜总论》就明确指出:“有韵则生,无韵则死;有韵则雅,无韵则俗;有韵则响,无韵则沈;有韵则远,无韵则局……”。
张揖《广雅》中解说道:“韵,和也。”等。韵即是和谐的音响,这种和谐在诗歌和音乐中起着统一的作用。中国古代的诗词是一种具有音乐性的文学形式,是可以咏唱的,诗词中的“押韵”,可以使得不同的声音走向,达到对比中的统一和谐,符合形式美的要求,也便于记忆。南朝谢赫在《古画品录》中首次把气与韵当作对立统一的双方,提出了“气韵生动”这个美学命题。他所说的“气韵”既是指精神气质,也是指生命运动的特征,而且是指客体物象与艺术家主体双方的精神气质与生命运动特征的统一,亦即所谓“他神”与“我神”的统一。从此以后,历代文论家们在艺术评论、艺术审美等诸方面言及“气韵”者颇多,如:“山无岚则枯,水无波则腐,学道无韵则学究而已”。枯、腐、学究,都是死气,有韵才有生气。
荆浩在《画山水录》中说得非常精到:“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韵者,隐迹立形,备遗不俗。”画家的审美创造能力,伴随着笔墨技法的运用而指导着创作的全过程。这个贯穿创作全过程的力量,就是气。韵以隐约、暗示的形态存在于细微的“空间”之中,并不和盘托出,一览无余。妙在“隐迹立形”,到处都有韵,又到处不见韵的痕迹,它存在得自然协调。正如明代陆时雍《诗镜总论》中所说:“善用意者,使有意如无,隐然不见。造无为有,化有为无,自非神力不能。”韵如果以“显迹”姿态出现,如同花枝招展,招摇过市,令人生厌,就俗。矫揉造作地追求表面上所谓的“韵”,既破坏了气,也反而无韵可谈了。这里讲的气与韵的规律性,也完全适用于音乐演奏艺术,气以不惑之势贯穿整体,韵以隐约暗示姿态弥漫细部,气韵默契则两全,以“韵”伤气则两败。
“蕴思含毫,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以气韵清高深吵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历史上多少诗人,只有李白、杜甫被认为是气韵双绝。
气与韵这一对范畴,好像是艺术美学中一座突兀的山峰,集聚着无限的风光,既是艺术创造追求的最高目标,又是艺术审美的神奇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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