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将此章作第四十章:根据帛书乙本勘校,世传本第四十一章与第四十章倒误,致使经文割裂难通。又云:第四十一章应在第四十章之前,而第三十九与四十二章无误。
本章主旨讲“大象无形”,大道是无形无状。“大象”者,大道也。其中阐述“道”的特质、“道”的表现、“道”的境界、“道”在世人中的认识。
“道”的特质: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行“道”表现及境界:明道如费;进道如退;夷道如纇;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广德不足;质真如渝。
行“道”表现及境界亦可称为“道”的特质,二者联系密切。
上士闻道, 上德之士听(知道)了道,
王弼本如此,帛书乙本残“士闻”。
堇(勤)能行之; 努力践行它;
堇:帛书乙本如此,王弼本“堇”作“勤”,“能”作“而”。“堇”通“勤”:竭力,尽力。
河上公:上士闻道,自动苦,竭力而行之。王弼:有志也。
中士闻道, 中德之士听(知道)了它,
若存若亡; 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若存若亡:形容中士学道,犹犹豫豫,似有似无,让人难以捉摸。任继愈、陈鼓应:将信将疑。高亨:若,犹或也。存,留在心里。亡,借为忘。有时想起,有时忘掉。高明:高说诚是。
河上公:中士必闻道,治身以长存,治国以未平,欣欣然而存之,退见财色荣誉,或于情欲,而复亡之也。
下士闻道, 下德之士听到(知道)它,
大笑之。 哈哈大笑(浅薄,自以为是而嘲笑)。
河上公:下士贪狠多欲,见道柔弱,谓之恐惧,见道质朴,谓之鄙陋,故大笑之。
弗笑, 他们如果不笑,
不足以为道。 那道就不能称其为道。
甲本此段文字均残,乙本残“不足”。
河上公:不为下士所笑,不足以名为道。
是以建言有之曰: 于是有人立言说:
建:立。河上公:建,设也。设言以有道当如下句。王弼:建由立也。高亨:《建言》,当是老子所引的书名。任继愈:谚语或歌谣。皆存疑。陈鼓应:立言。
明道如费; 明道如同费损;
帛书乙本如此。
费:有两种理解。一则作“费损”。《广雅》:费,耗也。即明道过程中,对行道者来讲,是一个不断“费损”的过程。二则诸家一般从河上公、王弼注解。王弼本作“明道若昧”:光明的道好似暗昧。河上公:明道之人,若暗昧无所见。王弼:光而不耀。高明:“费”字乃“昧”之假,当从王本作“明道若昧”。“明”“昧”“进”“退”“夷”“纇”,语皆相偶而义相反。“费”“昧”均可相互参照。
进道如退; 进道如同后退;
言进道过程中,“退让”于道。
河上公:进取道者,若退不及。王弼: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夷道如類; 平坦的道如同崎岖;
帛书乙本如此,甲本此段文字均残,王弼本作“夷道若纇”。
夷道:平坦的道路。類:音lèi,“類”通“纇”,崎岖,不平坦,与“夷”相反。高亨:纇是本字,类(類)是借字。
河上公:夷,平也,大道之人不自别殊,若多比颤也。王弼:類,纳也。大夷之道,因物之性,不执乎以割物,其平不见,乃更反若類纳也。
上德如浴(谷); 上德之人,虚空卑下;
“浴”同“谷”。
河上公:上德之人若深谷,不耻垢浊也。王弼:不德其德,无所怀也。
大白如辱; 光明的道如同暗昧;
帛书乙本如此,甲本此段文字均残。
与《第二十八章》“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对应。
辱:黑。如辱,如居暗处,意为不自家显扬。任继愈:最光彩好似屈辱。
河上公:夫洁白之人若污辱,不自彰显。王弼:知其白,守其黑,大白然后乃得。
广德如不足; 广大的德似有所不足;
河上公:德行广大之人,若愚顽不足也。王弼:广德不盈,廓然无形,不可满也。
建德如偷; 刚健之德有所柔弱;
甲本此段文字均残,乙本残“偷”,据王弼本补。
建、偷:建,通“健”;偷,惰,偷惰。
河上公:建设道德之人,若可偷引,使空虚也。王弼:偷,匹也。建德者因物自然,不立不施,故若偷匹。
此句依俞樾说,则为:刚健之德反而怠惰。若依高亨说,则为:坚强的德好像柔弱。陈鼓应从之。
质真如渝; 质朴纯真感到有所变化;(www.xing528.com)
帛书甲本此段文字均残,乙本“真如渝”,据王弼本补。
渝:改变。陈鼓应:质性纯真好似随物变化的样子。
河上公:质朴之人,若五色有渝浅不明。王弼:质真者,不矜其真,故渝。
大方无禺(隅); 最方正的东西反而没有棱角;
禺:“隅”之假借字。隅:角。“大方无隅”谓之无所伤割。
河上公:大方正之人,无妄曲康隅。王弼:方而不割,故无隅也。
大器免(晚)成; 最大的“器物”不希求速成;
免:帛书乙本如此,王弼本作“晚”,“免”“晚”通假。
“晚”作“免”,有“大器无成说”,另有“大器免成说”。
河上公:大器之人,若九鼎瑚涟,不可卒成也。王弼:大器成天下,不持全別,故必晚成也。
大音希声; 最大的声响反而无声无息;
河上公:大音犹雷霆,待时而动,喻常爱气希言也。王弼:听之不闻名日希,不可得闻之音也。有声则有分,有分则不官而商矣。分则不能统众,故有声者非大音也。
《韩非子·喻老》: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天(大)象无刑(形); 最大的“形”(道形),反而无形无状;
天、刑:帛书乙本如此。天,王弼本作“大”,从王弼本。刑:“刑”“形”通假。
河上公:大法象之人,质朴无形容。王弼:有形则有分,有分者不温则炎,不炎则寒,故象而形者,非大象。
道褒(隐)无名。 道隐于无名。
褒:帛书乙本如此,甲本此段文字均残。王弼本作“隐”。
河上公:道潜隐使人无能指名也。
夫唯道, 只有“道”,
善始且善成。 善于起始,(最终)善于成就(万物)。
帛书乙本如此,甲本残“夫唯”“善始且善成”。成:终。善始且善终。王弼本作“善贷且成”:贷,施与、给予。引申为帮助、辅助之意。译为:道善于辅助万物,善于成就万物。
河上公:成,就也。言道善禀贷人精气且成就之也。王弼:凡此诸善,皆是道之所成也,在象则为大象而大象无形,在音则为大音而大音希声,物以之成而不见其形,故隐而无名也。贷之非唯供其乏而已,一贷之则足以永终其德,故曰善贷也。成之不加机匠之裁,无物而不济其形,故曰善成。
在这一章里,老子讲了许多“道”的表现,如“明道如费;进道如退;夷道如類;上德如浴(谷);大白如辱;广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质真如渝;大方无禺(隅);大器免(晚)成;大音希声;无(大)象无刑(形);道褒(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这些表现,其核心就是“大象无形”,最大的“道”及其表现,就是无名、无声、无形。这正是“道”的特质。《第十四章》云:“视之而弗见,名之曰微;听之而弗闻,名之曰希;捪之而弗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至(致)计(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沕望(惚恍)”,便是同样的道理,可相互参照。
但是如何来理解呢?可分以下三层理解:
第一层首言“闻道”的三种表现,为下文展开论述作铺垫。“上士闻道,勤能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为道。”此三种士“闻道”,亦可理解为三种人“闻道”。
第一等“士”,称为“上士”,或者说属第一种人,他们“闻道”,不在于外显,在“知道”“悟道”“体道”,且勤勉践行“道”。
第二等“士”,称为“中士”,或者说属第二种人,他们“闻道”,或许一知半解、或许略有所知、或许将信将疑,没有达到“识道”“悟道”“体道”的境界,所以犹犹豫豫,似有似无,也就是很自然的了。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都是这样,“大道从简”,尊重客观规律、尊重自然的道理其实并不深奥,万事万物皆有“道”的存在,皆有“道”的规律,这些人却未加探究,更不用说努力践行了。当然,这些人尚可有救。如果他们尚有“进道”之心,做到“识道”“悟道”“体道”,且能“行道”,是可以成为“上士”的。
第三等“士”,称为“下士”,或者说属第三种人,他们“闻道”,就不是一知半解、或许略有所知,更谈不上“识道”“悟道”“体道”“行道”了,“大笑之”,是一种不掩饰内心的笑、肤浅的笑,还可谓讥笑、嘲笑。这种笑就可悲了,因为那是无知、浅薄、自作聪明的“笑”。实际上,社会总有一部分人士,稍微听说过《老子》或《道德经》,在不同文章了解老子的只言片语,总在不同场合妄言《老子》,甚至否定老子思想,这些都是“下士”的表现,既可危,又可悲。
可危、可悲在于,他们往往自以为是,凭主观臆断行事,刻意回避规律,甚至试图改变规律,妄为、乱为,肆意危害自然、社会而不知其错,那真是人类社会的悲剧所在。所以老子讲,“弗笑,不足以为道”;
第二层引出“立言”,讲“道”的辩证法。原文为“建言”,就是“立言”之意。高亨译为“《建言》书里有这样的话”,显然把“建言”当作书;而任继愈则认为“建言”可能是古代的现成的谚语或歌谣。两者皆有不妥。《建言》、“谚语或歌谣”无根据,且“谚语或歌谣”不可能有这么简练而精辟的哲理,它本身实际就是老子的概括。河上公、王弼其实说得很清楚了。河上公说:建,设也。设言以有道当如下句。王弼说:建由立也。
“立言”就是:“明道如费;进道如退;夷道如類;上德如浴(谷);大白如辱;广德不足;建德如偷;质真如渝;大方无禺(隅);大器免(晚)成;大音希声;无(大)象无刑(形);道褒(隐)无名。”
在老子看来,那些“中士”“下士”不会了解、懂得这些“道”的真谛,更谈不上“知道”“悟道”“体道”“行道”了。
“明道如费”,明道实际上就是一个去非“道”而自我“费损”的过程,一般人这么感悟得到呢。
“进道如退”,进道如同后退,言进道过程中,“退让”于道,正符合老子善下、谦让思想。
“夷道如類”,平坦的道如同崎岖。也就是说平坦的道路不平坦,识“道”易,行“道”难。
“上德如浴(谷)”,上德之人,虚怀若谷,也是善下的表现,要善于容纳。
“大白如辱”,光明的道如同暗昧,强调不彰显、不显扬。
“广德不足”,“行道”广,但知有所欠缺,要知不足。
“建德如偷”,刚健之德有所柔弱,因为“柔弱胜强”,柔弱是智慧。
“质真如渝”,素朴、本真要有所变化,因时、因物而变,变的不是本质。
“大方无禺(隅)”,最方正的东西,包括“道”,反而没有棱角,即方正而无所伤割。王弼说:方而不割,故无隅也。
“大器免(晚)成”,宏大的“器物”不求速成,讲的是成就事物、成就事业、成就个人,需要逐步磨砺、历练、完善的过程,从而否定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的功利思想。
“大音希声”,宏大的声音在于不刻意炫耀它的“声音”,即“听之而弗闻,名之曰希”,这正是“道”的体现。
“无(大)象无刑(形)”,最大的“形”(如“道”)化于无形。是谓“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道褒(隐)无名”,道隐于无名。《第三十二章》“道恒无名、朴”,《第三十七章》“道恒无名”是也。“道”出有名、行“道”为名,非“道”也。
第三层讲“夫唯道,善始且善成”。只有“道”,善于起始,(最终)善于成就(万物)。“道”,贯穿万物始终,养育万物、成就万物,这也是“道”的平凡之处、伟大之处,这正是那些“中士”“下士”是不会懂得、理解的,也正是我们今后仍然要进一步“识道”“悟道”“体道”“行道”,乃至肩负着“传道”这个重大的历史责任和社会责任。
所以在这一章中,蕴含着老子丰富的哲学思想,揭示了事物发展变化的一般规律,其唯物辩证法和对立统一规律,具有重大的哲学意义、政治意义、社会意义和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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