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讲“独贵守本(母)”。“母”是什么?是本,万物之本原。河上公:母,道也。王弼:食母,生之本也。
继《第十九章》“三绝”(绝圣、仁、巧)“三弃”(弃智、义、利),提出“见素抱朴”思想后,本章则由“众人熙熙,如鄉(飨)于大牢,而春登台。我泊焉未兆,若婴儿未咳”,“众人皆有余”“昭昭”“察察”,到“我”“独遗”“沌沌”“昏昏”“顽以鄙”,最后“贵食母”,形成强烈的反差,表达出“独贵守本(母)”的重要思想。
从“见素抱朴”到“独贵守母”有着密切的延承关系。
唯与诃, 应诺与大声呵斥,
唯、诃:唯,应诺。诃:呵叱,斥责。《说文》:“诃,大言而怒也”。帛书甲本如此,乙本作“呵”,王弼本作“阿”。
其相去几何? 在那里相差多少?
河上公:同为应对而相去几何,疾时贱质而贵文。
《道德真经集注》:唯则恭应,阿则慢应,同出于口,故云相去几何?
美与恶, 美与恶,
帛书甲乙本如此,王弼本“美”作“善”。
其相去何若? 在那里相差多远?
河上公:善者和誉,恶者谏争,能相去何如。疾时恶忠直,用邪佞也。王弼:唯阿美恶,相去何若?故人之所畏,吾亦异焉,未敢恃之以为用也。
人之所畏, 众人所敬畏的(人),
河上公:人谓道人也。人所畏者,畏不绝学之君也。
亦不可以不畏人。 也就不可以不敬畏人。
帛书甲本残缺,乙本如此。王弼本作“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河上公:人为道人也,人所畏者,畏不绝学之君也。不可不畏,近令色,杀仁贤。王弼:下篇云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然则学者求益,所能而进其智者也。若将无欲而足,何求於益。不知而中,何求于进。夫燕雀有匹,鸠鸽有仇,寒乡之民,必知旃裘(音zhān qiú,毛制的衣服),自然已足,益之则忧。故续兔之足,何异截鹤之经,畏誉而进,何异异刑。唯阿美恶,相去何若,故人之所畏,吾亦畏焉,未敢恃之以为用也。
荒呵! 荒远啊!
荒:荒远。《道德真经集注》:荒废。河上公:慌乱。帛书甲本缺此字,乙本作“望”。《释名·释姿容》:“望,茫也,远视茫茫也。”在此为广、远之义。王弼本作“荒”。
其未央才(哉)! 无边无际!
未央:未尽。帛书甲本残缺,乙本作“未央才”。《广雅·释诂》:“央,尽也。”
河上公:或言世俗人荒乱,欲进学为文,未央止也。王弼:叹与俗相返之远也。
众人熙熙, 众人都兴高采烈,
帛书甲乙本、王弼本如此。
熙熙:河上公:淫放多情欲也。高亨:喜乐也。陈鼓应:纵情奔欲,兴高采烈的样子。罗尚贤:熙熙攘攘。《辞源》:温和欢乐貌。一说“忙碌”。
如鄉(飨)于大牢, 如同去参加盛大的祭祀筵席,
鄉(乡):“鄉”通“飨”。帛书甲乙本如此。飨:祭祀,飨牢,祭献神灵或祖先的牺牲。亦通“享”。
大牢:“大”通“太”。太牢:古代帝王祭祀社稷时,牛、羊、豕(shǐ,猪)三牲全备为“太牢”。古代祭祀所用牺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关牲畜的栏圈),根据牺牲搭配的种类不同又有太牢、少牢之分。少牢只有羊、豕,没有牛。《礼记·王制》:“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
河上公:如饥思太牢之具,意无足时也。
而春登台。 又如同春天里登台眺望美景。
河上公:春阴阳交通,万物感动,登台观之,意志淫淫然。王弼:众人迷于美进,惑于荣利,欲进心竞,故熙熙若享太牢,如春登台也。
我泊焉未兆, 唯独我淡泊、恬静,(对名利的追求)没有起动的征兆,
泊:淡泊,恬静。兆:征兆。帛书甲本如此,乙本作“博”,河上公本作“怕”。高明:“泊”“怕”二字义同通用,皆谓恬静无为。高亨:漂泊。
河上公:我独怕然安静,未有情欲之形兆也。
若婴儿未咳。 如同还不会发出笑声婴儿。
帛书乙本如此,甲本残缺。王弼本“咳”(音hái)作“孩”。“孩”通“咳”。
咳:婴儿笑声。《说文》:咳,小儿笑也。
河上公:如小儿未能答偶人时也。王弼:言我廓然无形之可名,无兆之可举,如婴儿未能孩也。
累呵, 疲惫闲散啊,
累:疲惫。帛书甲乙本如此。王弼本作“傫傫”,义同。高明:犹言“累累”,乃失志疲惫之状。任继愈:傫傫:音lěi lěi,通“累”,疲倦的样子。陈鼓应:傫傫,即磥磥、磊磊、硌硌、落落,皆双声近义词。“傫傫兮”,谓落落不群,无所依傍。罗尚贤:重叠,累赘。
如无所归。 好像还没有归宿。
河上公:我乘乘如穷鄙,无所归就。王弼:若无所宅。
众人皆有余, 众人都有所富余,
余:富饶。《说文》:“余,饶也。”河上公:众人余财以为奢,余智以为诈。依河上公解,指“余财”“余智”。
我独遗。 而我却像什么都不足。
遗:不足。高亨、任继愈、陈鼓应如此。王弼:遗失。
河上公:我独如遗弃,似于不足也。王弼:众人无不有怀有志,盈满胸心,故曰皆有余也。我独廓然,无为无欲,若遗失之也。(www.xing528.com)
我愚人之心也, 我这“愚人”的内心啊,
帛书甲本作“禺”。
河上公:不与俗人相随,守一不移,如愚人之心也。王弼:绝愚人之心,无所别析,意无所好欲,犹然其情不可睹,我颓然若此也。
沌沌呵。 混混沌沌无所知。
沌沌:混沌,不清楚。帛书甲本作“惷惷”。惷,《说文》:乱也。惷惷:动扰貌。乙本作“湷湷”,湷,音hún,古通“浑”。王弼本如此。
河上公:无所分别。王弼:无所别析,不可为名。
鬻(俗)人昭昭, 世俗之人明明白白,
鬻人:“鬻”通“俗”,世俗之人。陈鼓应:世人。王弼本“鬻”作“俗”。下同此。
昭昭:河上公:明且达也。王弼:耀其光也。高亨:明也,智慧也。罗尚贤:夸夸其谈。
我独昏昏。 唯独我是暗暗眛昧。
昏昏:暗昧。河上公:如暗昧也。任继愈:糊涂。王弼本如此。乙本作“闷”。
鬻(俗)人察察, 世人都洞察精明,
察察:严苛。帛书甲“蔡蔡”。
河上公:察察,急且疾也。
我独闷闷。 只有我浑浑噩噩啊!
闷闷:愚昧、浑噩貌。
河上公:闷闷无所割截。帛书甲本如此,乙本作“闽闽”。
忽呵,其若海, 恍惚啊,像深广的大海。
忽:恍惚,不明。帛书甲本如此,乙本作“沕”,与“惚”通假。王弼本作“澹”,音dàn。任继愈:远远。陈鼓应:淡泊,宁静。
河上公:我独忽忽如江海之流,莫知其所穷极也。
王弼:情不可睹。
恍呵,其若无所止。 惚恍啊,像永远没有止境。
恍:惚恍,混沌不分;隐约不清。王弼本作“飂”,音liáo,风声。任继愈:急风。陈鼓应:高风。
河上公:我独漂漂若飞若扬,无所止也,志意在神域也。王弼:无所系系。
众人皆有以, 众人好像都很有作为,
帛书乙本如此,甲本残缺。
以:用。河上公:以有为也。王弼:以,用也。皆欲有所施用也。
而我独顽以鄙。 只有我愚钝无知,无能而又鄙陋。
顽:愚钝。《广雅·释诂》:顽,愚也。鄙:鄙陋。
王弼本“以”作“似。”
河上公:我独无为。鄙似若不逮也。王弼:无所欲为,闷闷昏昏,若无所识,故日顽且鄙也。
吾欲独异于人, 但我期望的与众人完全不同,
河上公:我独与人异也。
而贵食母。 唯独看重持守万物本原(母)。
食母:食,持守。母,本,本原。河上公:食,用也;母,道也。我独贵用道也。王弼:食母,生之本也。人者皆弃生民之本,贵未饰之华,故日我独欲异于人。
这一章讲“独贵守本(母)”与《第十九章》讲“见素抱朴”有着密切的延承关系。
《第十九章》提出“三绝”(绝圣、仁、巧)、“三弃”(弃智、义、利),核心是“见素抱朴”;本章则由“众人熙熙,如鄉(飨)于大牢,而春登台。我泊焉未兆,若婴儿未咳”,“众人皆有余”“昭昭”“察察”,到“我”“独遗”“沌沌”“昏昏”“顽以鄙”,最后核心是“贵食母”,“独贵守本(母)”。二者的核心都是返璞归真、回归本原。
从两个层面理解:
第一层,讲差异,作为求道者与尘俗纷繁复杂的差异性。
“唯与诃,其相去几何?美与恶,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人。”由轻声应诺与大声呵斥到美与恶,起初只有高低、恭慢之分,能有多少差别?可是其发展,后来则有美恶之别,这相差应该有多大?而且是众人所敬畏之人,其人也就不可以不敬畏人,是否就是真正的学问呢?所以陈鼓应说:“人们对于价值的判断,经常随着时代的不同而变化,随着环境的差异而更改。”老子才会讲:“荒呵!其未央哉!”
“众人熙熙,如鄉(飨)于大牢,而春登台。我泊焉未兆,若婴儿未咳。累呵,如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遗。我愚人之心也,沌沌呵。鬻(俗)人昭昭,我独昏昏。鬻(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呵,其若海,恍呵,其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以鄙”,讲求道者与尘俗纷繁复杂的差异性:众人都兴高采烈,如同去参加盛大的祭祀活动,如同春天里登台眺望美景。唯独我清静、淡泊,对名利的追求,仍未有起动的征兆,如同婴儿还不会发出嘻笑声。疲倦闲散啊,好像还没有归宿。众人都有所富余,而我却像什么也不足。我这“愚人”的内心啊,混混沌沌无所知。世俗之人明明白白,唯独我这么昏昧。世人都洞察精明,只有我浑浑噩噩、糊糊涂涂啊!恍惚啊,像深广的大海,惚恍啊,像永远没有止境。众人好像都很有作为,只有我愚钝无知,无能而又鄙陋。看似求道者暗暗眛昧、浑浑噩噩,其实内中正是求道者大智慧所在。为什么?下一层说得很清楚了。
第二层,讲差异的根本区别:回归本原。
那就是“吾欲独异于人,而贵食母”,是求道者期望的偏偏与众人完全不同,不追求外在的繁复,包括声色纷扰,不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唯独珍重“母”这个万物的本原,事物的本质。陈鼓应先生说,老子还显示出和人群的疏离感,其实不够准确。
高亨认为,这一章是老子运用朴素的辩证观点,来分析众人与自己的异同。……自己与别人最大的不同,在于独自靠着大道吃饭,不用别的技巧。
任继愈认为,老子对当时许多现象看不惯,把众人看得卑鄙庸俗,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高明。而在表面上却故意说了些贬低自己的话,说自己低能、糊涂、没有本领,其实是从反面抬高自己,贬低社会上的一般人。他在自我吹嘘、自我欣赏,最后一句,说出他的正面意见,他和别人不同之处,在于得到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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