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者,和也,为和乐于心之美术。然自墨子实利主义观之,固不得不非之。盖美术恒与实用相反,美者或愈远于实用,而愈实用者或愈远于美。故知墨子之俭勤实益主义者,当不以非乐之说为怪也。墨子曰:
仁者之事,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将以为法乎天下,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且夫仁者之为天下度也,非为其目之所美、耳之所乐、口之所甘、身体之所安,以此亏夺民衣食之财,仁者弗为也。是故子墨子之所以非乐,非以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以为不乐也;非以刻镂文章之色,以为不美也;非以犓豢煎炙之味,以为不甘也;非以高台厚榭邃野之居,以为不安也。虽身知其安也,口知其甘也,目知其美也,耳知其乐也;然上考之,不中圣王之事;下度之,不中万民之利;是故子墨子曰:为乐非也。《墨子·非乐》篇
而庄子则反对物质上的乐而主张精神上的乐,如曰:
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庄子·天地》篇(www.xing528.com)
又曰: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谏不听,蹲循勿争。”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誙誙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庄子·至乐》篇
墨子以为乐属于奢侈生活,与元元之福利大相径庭,绳之以“圣人为法乎天下,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之例,则乐必须非矣。斯种观念固为狭义的实利主义之流弊,但吾人须知墨子以自苦为极,故不得不反对一切美术也。至庄子则亦以为乐不过为‘残生害性’之具,绳之以“其理人生也以率性,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安排去化,而入于寥天一”之例,则乐亦必须去矣。斯种观念固为自由放任主义之所致,然吾人须知庄子逍遥无待,故不得不解物情之羁尔也。总之,墨、庄之非乐,其出发点同而其目的则迥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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