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文旨华妙,精微奥衍,当是庄子原作,间或有后人羼入之语,如《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以下然大致可信矣。外、杂篇,自昔贤已疑其多为后人所伪托,即不然,亦为弟子所纪录,故不可靠。予意外篇如《在宥》《天地》《天道》《天运》《秋水》诸文,尚多真言,而以《天地》《秋水》等为尤。虽其中不免后人羼入之词,然无关乎宏旨。如《在宥》篇未“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一段,宣颖疑其意肤文杂,与本篇义不甚切;马叙伦亦谓此篇自“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下,义与前文不类,所说甚是。《天地》篇称孔子为夫子,可证其为孔门之徒所作,其言“立德明道谓王德之人”与“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谀其君,臣子之盛也’一段,皆明儒者之言,与庄子何与?《天道》篇开章,“明此而南向”至“功大明显而天下一也”一段,称静圣动王之道,矜重功名,岂不与庄学大相背谬乎?《骈拇》《马蹄》《胠箧》三篇,苏舆谓于申老外,别无经义。盖学庄者缘老为之,且文气直衍,不类内篇是也。见《庄子集解》引且《胠箧》篇谓田成子十二世有齐国,自齐亡时,仅得十二世,此依《竹书纪年》,若依《史记》,但有十世耳可见斯篇决非庄子所作。《刻意》《缮性》,罗勉道谓亦肤浅非真。《南华真经循本·逍遥游》篇注《田子方》篇载庄子见鲁哀公事,以史考之,其不相及,百有余年,度其所记,必得之传闻,故此篇亦不可靠。至杂篇则自《庚桑楚》《寓言》外,可信者鲜矣。如《列御寇》篇且记庄子将死,弟子厚葬之,则《列御寇》篇亦不可信。《让王》《盗跖》《说剑》《渔父》,文旨浅陋,决不出于庄子,则自宋苏轼以来已有定论。苏氏云:
……然余尝疑《盗跖》《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而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曰: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尝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庄子祠堂记》
明宋濂亦云:
《盗跖》《渔父》《让王》《说剑》诸篇,不类前后文,疑后人所勦入。《诸子辨》
郑瑗亦云:
古史谓庄子《让王》《盗跖》《说剑》诸篇,皆后人搀入者。今考其文字体制,信然。如《盗跖》之作,非惟不类先秦文,并不类西汉人文字。然自太史公以前即有之,则有不可晓者。尝观其前,如《马蹄》《胠箧》诸篇,文意亦凡近。视《逍遥游》《大宗师》诸篇,殊不相侔。窃意但其内七篇是庄氏本书,其外、杂等二十六篇,或是其徒所述,因以附之,然无可质据,未敢以为然也。大抵庄、列书,非一手所为,而《列子》尤杂。《井观琐言》
董懋策评《盗跖》篇孔子与柳下季节云:(www.xing528.com)
文丑劣太甚矣!太史公圣于文者也,不应不能辨识。岂史迁所见者已亡,而后人又妄托之,遂流传于世邪?《庄子翼评点》
清姚际恒亦云:
苏子瞻疑《盗跖》《渔父》《让王》《说剑》四篇非庄子作。其言曰:“庄子盖取孔子者,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盖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以至老聃之徒,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尝疑《盗跖》《渔父》,则真若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晁子止辩之曰:“熙宁、元丰之后,学者用意过中,以为庄子阳訾孔子而阴尊焉,遂引而内之。殊不察其言之指归,宗老氏邪?宗孔邪?既曰宗老氏矣,讵有阴助孔子之理也邪?是何异开门揖盗?窃惧夫祸之过于两晋也。”案晁氏此辩,可谓至正,殊有关系。苏氏兄弟本溺好二氏,其学不纯,故为此诐淫之辞。第苏之疑此四篇是也,其用意误耳。予之疑与苏同,而用意不同。庄之訾孔,余尚蕴藉。此则直斥谩骂,便无义味。而文辞俚浅,令人厌观。此其所以为伪也。《古今伪书考》
《南华经解》如宋说,信《盗跖》四篇为伪作。附有方敦吉识云:“《庄子》内七篇,为其宗旨,故各取篇名以命意。外、杂篇,则概摘篇首之字为目。此四篇既列于杂篇,而标题亦不类,并足证其为伪也。”
《天下》篇乃一绝妙之后序,殆于门人后学所为,衡最诸宗,锱铢悉称,言周季道术之源流者所不能废也。自余诸篇,非出赝造,即杂伪作,读者自为审观,兹不复一一赘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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