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最瑰丽多姿的
并非草木葳蕤之外貌
亦非百花盛开之芳泽
而是大地袒露的胸怀
别了新疆，回到温润潮湿的厦门。在蔚蓝的大海里畅游之后，也许是因为长途旅行的疲劳还未消尽，我躺在椰林下的沙滩上，吹着微凉的海风，竟然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梦里，不出意外地又回到了新疆，回到那个魔幻的地方。
关于新疆，我已经写过湖泊，写过高山草原，还写过荒漠。毫无例外，它们波澜壮阔，但也不可否认，它们缺少色彩的斑斓。或许你不同意这一点，毕竟波光倒影、水碧天蓝，还有绿草如茵、野花遍地，这样的场景在前文里都出现过。
然而，你却有所不知，所有的那些色彩，或偏于单调，或略显淡素，或过于凌乱。新疆最瑰丽多姿的，并非草木葳蕤之外貌，亦非百花盛开之芳泽，而是大地袒露的胸怀。上述的一切色彩，在赤裸裸的岩层和土壤面前，都会显得单薄。只有这些岩层和土壤，才是孕育众多繁华的根基，是万物缤纷的色彩之母；它们耀日月之光华，涌天地之精粹！
毋庸置疑，是丰富的矿藏和复杂的地质运动造就了这壮丽的千里画卷。这画卷绝非《富春山居图》[1]那样柔软的笔触能够表达，亦用不着皴、泼、点、麻等技巧。它所需要的，是雨雪的冲刷、风沙的雕琢，还有时光之刀的劈砍。假如将有着浓艳色彩的《鹊华秋色图》[2]放到这自然画卷面前，你会发现那幅传世名作会顿时黯然失色，因为在新疆，这干涸大地上翻涌的土浪石涛上所凝聚的色彩，并非是浓缩，而是无尽的渲染。这是一眼就醉到天荒地老的渲染！
自然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亦是睿智的心理学者，它用永恒的色彩慰藉着这片土地上生命的荒芜。
从石河子到克拉玛依的路边，烈日死死地摁住车上的窗帘，然而从缝隙中不时闪现的一道道大地的靓丽身影让人欲罢不能。于是，我任由刺啦啦的阳光“哗”地一声撕开窗帘，让那粉的浪、红的波、褐的纹、紫的片、黄的线、黑的块统统都跳入眼底。它们，还有似乎永恒的蓝天和白云，统统地，都化作快门声，声声入耳！
被这一道道色彩的洪流包裹着的克拉玛依，是一座因为油田而诞生的城市，却没有水源。那些不停歇地“磕头”的抽油机、化工厂、采矿场无不表明，人们或许更在意这色彩背后的经济价值。我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好换个角度去想——这些色彩已不仅是上天用来慰藉人类，而且是完完全全地养育了一座城市里所有的生命。慰藉与滋养相比，后者显然更加慷慨伟大。只是，我们该如何感恩和回馈呢？
行走在新疆很多地方，脚下是玛瑙的海洋，也是荒漠玉石的世界，仿佛步履生花。然而，这些并不足以让人忘记干燥的空气、炙热的阳光和窒息的高温。唯有在云雀一飞冲天、歌声响彻云霄的那一瞬间，才让人意识到这天地之灵的所在——鲜活的生命。可那些色彩的生命又在哪里？
乌尔禾魔鬼城(www.xing528.com)
在克拉玛依乌尔禾魔鬼城外，眼前的美景早已让人忘记了我们守候大鸨未果的沮丧。金色的山丘裹着绛红与雪白交织的纹理；浅水微澜，却已囊括天之蔚蓝，荡漾出海的气息。去年生的草荒而不倒，傲立风中，而今年长的苗郁郁葱葱，藏虫纳蚋，引得黄头鹡鸰频频折腰。
夕阳之下，白云如莲花覆顶，山间千尊金佛隐现。此景当前，手中无酒亦可饮风长歌——壮哉兮，魂飞扬；美哉兮，神何往！
阿勒泰五彩城，沙漠之中的瑰丽世界，更是真正的魔幻王国！我们尚未靠近，就已经惊叹成癫狂。在寸草不生的黝黑山间，天地之美色突然大放异彩，容不得你拒绝。除了那位古希腊神话中任性的第三代众神之王宙斯，能用油画笔蘸着打翻了的调色盘在大地的衣衫上肆意涂描，我实在想不出谁还能创造出这样疯狂的杰作！
如今在厦门回忆起来，满脑海都是在山谷中闪耀、犹如五线谱一样流淌的色彩，仿佛没有穷尽。再仔细回想，那些色彩似乎又回旋环绕构成一个个轮回，更加无穷无尽。究竟是佛法虚空，还是我心生幻象？
依稀记得那山谷间忽然驼铃声声，一队人马仿佛从远古走来，气宇轩昂，神情朗朗。一袭袈裟之下，是“玄奘归来”的踌躇满志，也是慈悲心的坚韧不拔。究竟是在拍电影，还是千年的穿越都已不再重要。夕阳映照在“玄奘”不再年轻的脸庞之上，而他的背后，是一个绚烂无比的世界。
某个电影剧组在阿勒泰五彩城拍摄
后来到了哈密魔鬼城，但我们并没有看到夕阳，因为当时天空中涌动着骇人的乌云——这在以干旱著称的哈密地区是极度罕见的。此处的魔鬼城在这时候失去了华丽的色彩，变回砂土的颜色。然而，你只需走近一点，那些砂土的变化还是会让你精神为之一振——从土褐色到极淡的粉黄色，它们所呈现出来的精彩，已经融进了被风雕凿出来的各种形态当中，荟萃了世间最诡异的美。这里的砂土成为一种牵引和导流，勾着你的目光，直到天边那朵紫色的乌云。
我想，我大约懂得了色彩的生命究竟在哪里。它虽长于天地，却活在人的心里。只要你懂得多彩的美，它便是你我，是儿时的梦幻、现在的日常和明天永恒的希望。
哈密魔鬼城
【注释】
[1]《富春山居图》为元代画家黄公望的传世代表作，水墨画，描绘浙江富春江两岸山光水色的初秋景色。——编辑注
[2]《鹊华秋色图》为元代画家赵孟頫所作，设色画，描绘齐州（今山东济南）的华不注山和鹊山的秋景。——编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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