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狂吠,牧民纵马飞奔,手底的套索不时地抛出去,毫不落空地将那跑偏的牛羊拽回正路上来。牧鞭撕裂空气,响声在草原上回荡,就连我身边的地松鼠[2]听了也忽地立起身来耸耸鼻头,貌似静止不动却在微微颤抖。不过等它们看明白了这不过是家门口年年都发生的平常事之后,便转头几只又凑一起嬉闹,将矮小的野花压在身下,打起滚来。
爱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的不只是牧民,还有寒鸦。寒鸦不像大漠上的渡鸦那样硕大到令人恐惧的程度,也不像高山寺庙周围的红嘴山鸦那么狡黠,但比起荒原上似乎被剃坏了头发的秃鼻乌鸦,看上去又漂亮许多。哈萨克族白色的毡包外面是它们最爱聚集的地方——这种聪明的鸟类早已学会了在草原上与人类结伴而居。虽然它们是令人讨厌的“白眼贼”,但也是草原必不可少的“清道夫”,还是小孩子们追逐的玩伴。那些抱着羊羔、脸上带着“高原红”的童年若少了它们,眼神大约会寂寞很多。
白背矶鸫个头当然不能与寒鸦相比,但两者热爱草原的心是相同的。白、橙、蓝和黑四色凑成的外套在绿色的草甸上显得很招摇,然而这天地间的舞台足够大,白背矶鸫再怎么招摇也不为过。你再瞧,在那比大地更宽广的蓝天之上,高山兀鹫、秃鹫像神祇般俯瞰领地,带着骄傲的淡然掠过白云;草原雕如同御驾亲征的国王,所到之地皆如疾风而过,不怒而威。虽然大像是将军,带着严峻的深情驻守一方,可惜它手下的黑鸢都是散兵游勇,甚至有些像盗匪,只凑着数量多,终究还是乌合之众,连寒鸦都不大正眼瞧它们。不过也幸好如此,草原上的地松鼠、高原鼠兔等小动物才有了活路,而且似乎永远无忧无虑、精神饱满。这不,在那边的野草丛里,高原鼠兔又闹腾开了!
草原上往往有一些小小的湖泊,但有时干脆来一段深不可测的堰塞湖或奔腾的激流。小湖多是湿地泉水汇聚而成,常常静瑟如处子,倒映着雪山的容貌,汇聚着繁花的拥抱。这里也是鸟儿频频光顾的地方,或为饮水消渴,或为沐浴顾影;牛羊亦来,人马同往,一派祥和的景象。堰塞湖则开山劈谷,坐拥两岸险峰青峦,来路激流飞溅,去时白浪翻涌,所有倒影统统被敲打粉碎,然后一股脑都随之倾泻如注,白茫茫地再也不辨天地,只剩下雷鸣震谷。人在堰塞湖畔看得肝胆俱裂,鸟儿却视畏途如无物:性情彪悍者如猎隼侧翼疾舞,隐居在此的鹊鸭双宿双飞,普通秋沙鸭和河乌在激流中若闲庭信步,还有带着几分呆傻气的绿头鸭和琵嘴鸭动辄就在林缘高飞不止,伴着莫名其妙的欢叫。
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堰塞湖畔的绿茵之上,洁白无瑕的不是尚待消融的积雪,而是大天鹅慵懒的倦姿。我们放着耐心一点点地靠近,等它们终于睡足了午觉,就在湖面上跳起情舞、开始缠绵悱恻的那一瞬,早已准备好的快门顿时响起欢快的小步舞曲。(www.xing528.com)
当然,草原上最美的是花。单单那些色彩斑斓的报春、戴着小帽子的马先蒿,还有很多鸢尾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就足以让人脚步迟缓,忍不住频频回首。直到在丛林里撞见似锦缎裁剪而成的新疆芍药,开得比最绚烂的朝霞还要恣意奔放,更加楚楚动人,真的会一时语塞——脑海里蹦出的只剩下那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3]
新疆芍药
花瓣是深沉的紫,是每天晨曦时从刚开启的天幕上扯下来的颜色,美得让人无法拒绝;花蕊是金灿灿的黄,蘸了日照金山时天上流淌下来的“蜜汁”,每看一眼,心都会又甜上一次。笼罩在这芍药的光环之下,我不免有些眩晕,以至叽喳柳莺也好,暗绿柳莺也罢,甚至稀罕的灰柳莺,在我看来都成了一个模样,任由它们费心费力地在耳畔叫得热火朝天,大声告诉我它们是如何的不同,我也无动于衷。没办法,姜夔笔下二十四桥边的芍药,估计杜牧也曾看过,到最后干脆连魂都散在那里,我能强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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