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们就被教育“做人不要翘尾巴”
可它是鸟啊
才不管这一套呢
“石在水”跟我说今天应该能看见斑脸海番鸭,我紧握他的手说:“不会吧?!”“石在水”又跟我说今天还应该能看见小天鹅,我摇着他的肩膀、口水几乎喷到他脸上说:“不会吧?!”“石在水”还说前几天有人看到好多角,我拉着他就钻进车:“别废话了,赶快走人吧!”
后来我那个后悔啊!因为我的几句“不会吧?!”,一切就真的就成了“不会吧”!黑的番鸭、白的天鹅、酷的,统统连影子都没瞧见。跑了上百公里,说来真该郁闷的。但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行其实仍然兴致高昂,一路几乎都笑得合不拢嘴。
且听我慢慢道来。
车到了奉贤的海边。那海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就是稀点的黄泥汤。倒是堤内的芦苇荡还有几分别致——大小水坑间或相连,映着蓝天如碧镜洒落人间。硕大的风力发电机组强有力地“嗡……嗡……”作响,让人觉得自己甚是渺小。不过,正因为人之渺小,方能感悟天地之大,才可心生羽翼,于天地间徜徉不息。所以,当一大群鸻鹬在滩涂上猛然起飞的时候我们才能泰然处之,觉得它们不过是与我们同乐,不会如游客那般诧异不已。
可是,面对大自然给予的不期之遇,我们又何尝真的能够镇定自若?
有些小鸟在芦苇间飞速乱窜,叫人眼花缭乱不辨其形。好不容易一两只在芦苇枝顶落定,诱惑着你刚举起望远镜,它们却又一溜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个人了!费很大劲,终于看了个影子,大约知道是鹀。
听声音不是灰头鹀,而且颜色颇淡,琢磨着这芦苇丛中的鹀会不会就是苇鹀。心底想着,嘴上也就说了出来。“石在水”接口道:“很可能啊,苇鹀这里不少的。”他此话一出,我二话没说,扛起单筒望远镜沿着大堤就向鸟儿降落的地方飞奔。那鸟可怜我,怕我跑太累,于是双翼一收,在10米开外的芦苇上来了个紧急迫降,而芦苇秆晃悠悠地就如同我七上八下的心。赶紧地,三下五除二架好望远镜便凑上去:淡黄色的身躯,褐色的背纹,黑乎乎的小脑袋,果然是它!首战告捷!
苇鹀才看过瘾,一旁的小水坑里突然跳出两只黄鹡鸰来。这个黄鹡鸰的亚种与我在福建看过的有些不一样,背部要绿得多。正想要看仔细,在水坑和滩涂间跳啊飞的黄鹡鸰,忽地又钻入一丛互花米草。然后,镜头里三只奇怪的鹨在黄鹡鸰的消失处神奇地出现了。
细细的胸纹,明显的眉纹,显然是我不曾见过的。它们在一旁的小水坑里表演起了觅食舞,踱着“之”字形的舞步,脑袋上上下下紧扣节奏,把那原本占据水坑的几只黄鹡鸰和白鹡鸰挤得没边没谱地靠边站。我先前偷懒,没带鸟书出来,这下傻了眼睛。还好有“石在水”,而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他随意地扫了一眼说:“水鹨。”耶!又收获一条个人新纪录。
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这鸟其实早几年在海门岛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功力尚浅,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罢了。如今总算看得真切,也算是弥补了当初的遗憾。吾心足矣!
苇鹀(村长 摄)
这个小地方还真是块宝地。那水鹨才表演完,突然间一个立着身子、翘着尾巴的小东西从芦苇丛中跳出来,在滩涂和水坑之间撒欢地蹦跶。从小我们就被教育“做人不要翘尾巴”,可它是鸟啊,才不管这一套呢!它的尾巴不是翘,简直是撅了起来,小屁股上的绒毛露得那叫一个彻底。等它终于转过身来,胸口熠熠生辉的一红一蓝两道项圈正式表露了它的身份——蓝喉歌鸲,又名蓝点颏!那项圈着实有意思,看上去跟旧时有钱人家的娃儿一般,显摆得不得了。我感觉,人家之所以能翘着尾巴得意洋洋,也是知道自己实在够炫呢!(www.xing528.com)
要不是当时心里还惦记着天鹅和番鸭,估计在那个地方我们还得待上半小时。不过因为已经收获颇丰,对天鹅和番鸭的牵挂不知不觉也就淡了几分。等到了原定的那一汪大水边,即便空荡荡渺无飞影,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悲痛,心底略略叹口气也就算了。那积水原本应该很深,很显然这两天被人工放掉不少,所以天鹅和番鸭定然是已无法游弋,只得另觅新居了。
红胸秋沙鸭(前雌后雄;村长 摄)
转过湖堤,隔壁尚有一个小湖,目测水稍深一些。远远地看到有几只鸭子在游,举起望远镜一看:“我的神啊!”竟然是一只中华秋沙鸭拐带了三只红胸秋沙鸭,不远处还有一只迷迷糊糊打着转儿的普通秋沙鸭。那中华秋沙鸭不愧是国宝级的,身着青花瓷一般细致精描的体羽,长辫子迎风飘曳,瞪着水晶球一样的大眼睛,红艳艳的长嘴带着弯勾在不时地往水里猛探,左一下一条小鱼,右一下一条小鱼。后面纤细灰暗的红胸秋沙鸭和黑白分明的普通秋沙鸭都看得傻了眼,只知道紧随其后,跟屁虫一般,在湖面上拖开长长的涟漪。我肯定是笑得春风灿烂,小天鹅和番鸭的缺席之憾早已云消雾散,心底只有满满的幸福,比那海潮还来得凶猛。
现在我自己成了翘尾巴的“蓝点颏”了,掏出手机就给厦门的鸟友狂发短信。我知道做人要低调,可禁不住咱“华丽地低调”啊!“岩鹭”回复说收获很大,“苇鹀”说不准刺激他,“小猫”说再吼明年就让同志们都来上海陪我过年。我说来吧,我这头顶正盘着一只白腹鹞呢!起先还以为是只普通,飞近了才发现人家翅膀下干净得很,纹线明快,而普通的腋窝里就像塞了块黑布一样;也没有白腰,脑袋圆溜溜的可爱得很。可你细瞧它的眼神,跟狼一样,凶着呢!我和“石在水”都不是拍鸟的人,两个人连卡片相机都没有带。10米,最多10米,振翅、盘旋、俯冲、翻起、急侧转,一连串令人叹为观止的表演尽收眼底。没能留住它的影踪并与大家分享,说实话,心底有愧,很有吃独食的罪恶感。
你晓得么,我脚下都轻飘起来了?要是再年轻些,简直就要像小朋友那样一跳一跳地走了,嘴里还会肆无忌惮地唱着歌儿。我感觉就像是海风把自己托了起来,在春天的白云里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给所有抬头仰望蓝天的人都报以最灿烂的笑容。
路程还远,前面还有什么好东西在等着我呢?芦苇无边无际,湿地里湖泊纵横,满江红和浮萍在水上尽情飘荡。风很暖和,几只小在水面钻来钻去。旁边那又是什么?一个黑头黑脑的家伙,它肯定是从北方来的,要不然怎么会是雪一样的身子,还戴着一顶东北的貂皮帽子,只露出豆大的小眼睛呢?这家伙比小还能钻,刚一冒出水面就又迫不及待地屁股一翘、头一埋,再度消失于茫茫水面。如此三番五次,不是鹊鸭又是什么?这可是上海有史以来的第二笔记录啊,我今天真的是“人品爆发”!“石在水”也是喜上眉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怕打搅这家伙吃午餐,我们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乐着,连司机也都被感染得笑开了脸。
要说这司机,跟着“石在水”多次参加水鸟调查之后,如今也是半个鸟人了。开车行进的路上,他不时地扫着两边的鸟况,我误以为是猛禽的叫喊,他只瞟了一眼就说:“苍鹭啦!”搞得我相当惭愧。
简单而美味的午餐之后,我们去了奉贤的滨海国家森林公园。这家公园原本就是围海弄出来的滩涂,先前不适合种粮食,就广种苗木,如今林木森森,虽然从局部来看比较单一,但总蓄积量和总的植物种类都相当可观。加上水网如织,尚还在建设中的它,俨然又是一个鸟类的天堂。“石在水”说几年观测下来,此地记录到的鸟类已经有一百五六十种了,这可是个相当不俗的成绩。
我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心想没准锡嘴雀这儿也是有的。“石在水”说:“有啊有啊,你注意看那高高的水杉枝头便是。”于是我顾不得酸楚就仰起脖子,然而等“石在水”喊“快看”的时候,却只见到一个远去的背影。这就奇怪了,我分明紧盯着枝头的嘛,怎么就没发现它呢?“石在水”说:“得看第二排的,这锡嘴雀又不是蜡嘴雀,很害羞的啦。”我这才恍然大悟,于是继续搜索。旋即一只鸟儿从深林间飞了过来,落在第二排的水杉树枝上。举镜一看,蜡嘴雀!不过这可不是福建常见的黑尾蜡嘴雀,而是黑头蜡嘴雀。你看它的浑身白里带粉,小嘴黄中泛橙,头上黑发不多却锃亮如墨,翅膀的黑斑根部在阳光下闪烁着普蓝色的光辉,比起黑尾蜡嘴雀来要神奇得多。没有看到锡嘴雀,有这条个人新纪录作补偿,也是一样的嘛!
功夫不负有心人。随后,我们被几只黄喉鹀和众多的树鹨、大山雀吸引进林子里。与树鹨的羞涩或大山雀的谨慎相比,高耸凤冠的黄喉鹀就像个浪荡公子,挑逗我们似的在身边窜来钻去,又跳上枝头高歌一番,不显摆个痛快绝不罢休。就这样随着它越来越深入到林中,那锡嘴雀终于闯入了我们的视野,比图谱上画得要漂亮精致得多:略带金属辉光的厚嘴,棕黄色的头羽,透着些许粉红色的身躯,淡锈红色的背部,黑白相间的飞羽,最妙地是它翅膀末端的羽毛,左右各有三个卷儿,在身后宛如一个蓝色的蝴蝶结,又好像喜儿大辫子上的头绳儿。缘来,竟然如此妙不可言!
奉贤滨海国家森林公园附近的海域还有很多鸭子,可我们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这天大风呼啸,鸭子们也都躲进了水湾里。赤膀鸭、赤颈鸭、罗纹鸭、绿翅鸭、针尾鸭、凤头潜鸭等几百只聚集在一起,场面蔚为壮观。最漂亮的当属罗纹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头羽仿佛祖母绿一样凝聚了世间所有的翠,密织的纹路衬着长如蓑衣、形若新月的飞羽,看了又看,百看不厌。针尾鸭也不错,细细长长的尾巴支棱在身后,与纤细优雅的脖子构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再配上脖子上的一弯月牙白,这鸟儿曲线之柔美,很让人怀疑造物主是一位女性!
针尾鸭(村长 摄)
森林公园里的梅花正在盛开,红的热烈,白的素雅,绿的明媚,而我们就在花香和春风中结束了此番观鸟之行。美轮美奂不足以描绘今天的风光,欣喜若狂难以表达此行的感受。我把这与大自然贴近的幸福珍藏在心,带回来写成文字,试图与大家分享。可是,如果你不亲自走进这万物蓬勃生长的春光里,又如何能读懂我这笨拙不堪的文字呢?
愿这个春天,到处都有鸟儿的欢歌;愿这个春天,到处都播种鸟人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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