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黑长尾雉：观鸟记，精神满足

它紫衣如墨，仰脖挺胸

眼周红若血色朝阳，眸藏繁星

犀利的眼神左蔑右扫，长尾如佩剑悬腰

气宇轩昂果真一派帝王风范

台湾的雪山风光究竟如何？我们心底并没有数。雪山有什么鸟非看不可？众人心底却都透彻清楚：自从新台币1 000元的大钞上黑长尾雉（台湾称其为“帝雉”）傲然的身姿取代以往的威权人物的头像之后，它早已在当今的台湾拥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显赫声名。只是这黑长尾雉毕竟是一百多年前才被发现的稀罕物种，如何就可轻易见得？好在我们有台湾“鸟爷爷”之称的吴森雄老师带队。吴老师今年七十，一头短顺银发，面容慈祥，满肚子都是与鸟儿有关的故事。听他娓娓动听一席话，往往胜过读上十本书。吴老师聪颖又不失幽默，三言两语之间，便可让众人在开怀大笑之际忘却七十拐八十弯的山路所带来的晕厥之感。然后，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我们陆续下车，因为路下方的山林就是黑长尾雉经常出没的地方。这个时候，黑长尾雉往往会因为觅食而走上盘山公路，这也正是欣赏它们的最佳时机。只是等待良久，别说黑长尾雉，就连常见的林鸟也不曾看见一只，众人心底不免狐疑。眼见这山中雾起，如此守株待兔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悻悻然登车继续上行，并“口是心非”地互相安慰起来。山间的雾越发地浓重，竟然将我们的车包裹了起来。好在司机忻师傅驾驶技术十分老练，在我等尚且忧心忡忡之际，车已穿过那厚重的雾层，眼前光芒万丈，豁然开朗。

地上是什么？宛如古龙武侠小说中的陆小凤，身披锦衣，眼灿如星，上有白眉若新月，下生白须似柳叶，上蹿下跳，来去自如，一身好轻功！枝头上又是什么？好似小说大家金庸先生笔下的孤独求败，傲立枝头岿然不动，一袭玄衣偏又装饰得斑斑点点灿若星辰，一开口便是让人听得心惊胆寒，噤不言声。玉山噪鹛的娇美真不是盖的，星鸦的酷帅也非浪得虚名。刚才已经憋坏了的快门一时间高歌猛奏，直到它们厌倦了做众人的模特，翅膀一扇，都去了云外。

有了两条新纪录垫底，众人趁着热乎劲一直爬到雪山山顶的天池。那酒红朱雀虽然颇为给面子地从灌丛下跳出来，却架不住一阵浓雾急袭，闹得大家伙干瞪眼。无奈只能继续对着身边乱跳的玉山噪鹛一阵“狂轰滥炸”，直到小数码相机也都拍成爆框为止。山高风寒雾重，身子有些凉，此时一碗热乎乎的笋干汤不啻琼浆玉液，滋身补气。山顶的小木屋内，我们就这样做了一回饕餮客。

黑长尾雉雄鸟(www.xing528.com)

美食不仅能让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更能提足精气神。这不，好吃的刚下肚，我们的不死之心又都萌起，再度回到黑长尾雉的出没点蹲守。安逸啊！不到5分钟，黑长尾雉雄鸟从我们侧后方的山林中突然出现，起先略有迟疑，随即踱开方步在公路上横穿起来。只见它紫衣如墨，仰脖挺胸，眼周红若血色朝阳，眸藏繁星，犀利的眼神左蔑右扫，长尾如佩剑悬腰，气宇轩昂，果真一派帝王风范。等雄鸟在路对面开始觅食后，雌鸟也紧随而至。尽管与雄鸟相比，雌鸟已是铅华褪尽，却依然在低调中蕴藏着奢华：羽纹细腻多变，褐、赭、红分染有序，步履端庄优雅，绝不似有“野鸡”之称的环颈雉那般急促慌张。众人拍得屏息难耐，拍到俯卧在地，拍到手酸腿软，依然不肯罢休。

晚餐是表达心满意足的最佳时刻，一干人在餐厅里尽情地放开肚量。回到入住的森林小木屋，整好床铺，心绪在木头芳香中渐渐平静下来，方才发现这大山侧处的休息区，对面高山横立，下临深邃幽谷，被高树茂林从三面紧紧环抱。夜深后，周围有奇怪的叫声……（第二天，鸟友“人字拖”“鹰will”“凌飞鹤”和我带着难以遏制的兴奋告诉其他鸟友关于昨夜的发现，激发了大家夜巡的热情，所以便有了众人后来在阿里山的一段难忘经历，但暂且按下不表。）

无需宾馆的叫早，第二天我们都起了个大早。天还没怎么亮，走在森林小屋之间的木栈道上，旁边的灌木丛中传来鸟儿跳动的声音，但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样，恍惚间有个明亮的东西闪过；几乎在同时，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的名字也在心头闪过。等到一番捉迷藏的游戏结束，它宣告胜利地跳到了横枝之上。眼下的黄斑犹如金色的油彩，黄绿色的翅膀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靓丽异常，不是黄痣薮鹛还能是什么？！看到了一只，也就不难看到它的伙伴们。这是一群奇特的精灵，颗颗明亮的黄痣犹如林间会飞的光斑，照亮了每个角落。这不，角落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挂满无数鳞片的小“卤蛋”，只是这个“卤蛋”会跳、会扑闪翅膀、会清脆地歌唱——小鳞胸鹪鹛就像个小娃娃，是每一个观鸟者都爱不释眼的小可爱。那边，在屋角排水沟边，一只除了两道白眉外几乎纯蓝色的小鸟，动也不动，侧影似绒球。可等你鲁莽地想要“一亲芳泽”时，它却在一瞬间钻进旁边的密林隐匿不见，任你千呼万唤却再也不肯出来。蓝短翅鸫就这样，用它形同鬼魅的出现和消失，让你感悟人生的悲喜交集。

还好，有一群欢乐的褐头凤鹛来抚慰我的心灵！仿佛被大自然某种节奏指挥着，它们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然后又窜到第三棵树上，一路唱着细细密密的歌儿，让我们的眼睛跟着它们在晨光下游历山林。说起来褐头凤鹛长得实在有趣，头羽高翘宛若熟女，髭纹缜密却如型男。先前见过它的照片多半是它在吃鲜红色的山桐子，觉得此鸟娇艳无比；今天在绿叶的映衬下却发现原来它素淡如篱下野菊。起先大失所望，再仔细想想，又颇得禅意。我更喜欢台湾人给它的名字——“冠羽画眉”：有形无色，让人遐想联翩。

告别各色美艳怪异的飞蛾布满窗户的小木屋，我们盘山而下。昨天看了台湾的“鸟中之王”——黑长尾雉，今天怎么也该看看“鸟中之后”了。我们在车上讨论的话音未落，那蓝腹鹇已经踱步到了路边，搞得我们手忙脚乱。众人下车也不敢走远，又怕起身惊扰了它，没有好位置也来不及调整，先拍了再说。我们几个看鸟的要轻松很多，反正它就在眼前，用肉眼也可以感受到它有多么光彩照人：它就是纵然白发如雪却依然戴着大红墨镜，披着雪绸长巾，裹着彩虹装点的玄色套装，绝不放弃时尚领袖范儿的女皇。可它偏又是只雄鸟！OK，那就屈尊做个“变装皇后”好了。没办法，谁让绝大多数的鸟儿，都是雄的比雌的艳丽呢！

好像老天爷还嫌对我们不够好似的，离开蓝腹鹇后车行不到一分钟，我们又遇到一群正在下山的台湾猴。几只先过了公路的雌猴与猴群大部队被我们的车隔开，显得颇有些焦躁不安，扑打着树枝哗哗作响。我们正纷纷举起相机拍摄这一难得的场景，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几声长啸，顺着声音望过去，一只硕大无比的红面猴王正蹲在高枝之上呼唤它的家人。这猴王面盘周围的毛发皆为闪亮的银白色，山风与晨光共同雕琢出它威严的身影，你甚至可以看到它眼里充满关爱的焦急神情。这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的出现已经打搅了它们，于是纷纷收起相机回到车上，然后看着这个家族的成员彼此间慢慢地靠拢，又在猴王的率领下，慢慢地离我们远去，消失在丛林深处。

蓝腹鹇雄鸟

雪山的柿子又大又甜，而这时节正是红艳艳的成熟季。在秋色渐染的山林间，我们的车一路向下，别了惊起的苍鹰，过了流水的吊桥，与聒噪的蛙类说了再见，和小燕尾做了深情告别，还有那先我们而去的绿鹭和不肯离开的红尾水鸲。台湾的雪山就这样把我们吐出了她的腹地，而南投县集集镇的台湾特有生物保育中心里，憨厚腼腆却又阅历了得的姚正德老师早已等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