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我们又去了一次昔马古道。这次是上午去的,因为在那邦遇到鸟友“白饭”。“白饭”是国内有名的鸟导,他说那边一般而言上午鸟况会更好一些。如此,本来就有些不甘心的我们自然抱着“重上威虎山”的心态又杀了回去。果然,好戏在后头。
小苏在昔马古道看到和平鸟了。
我强烈怀疑给这种鸟命名的人有一颗少女心。战争明明是人类自身的事,却将和平的期望寄托在鸟儿身上,这算哪门子鸟事儿啊?不过,吐槽归吐槽,巴巴儿地还是眼热想看。
哪有那么容易哦?!
昔马古道在上午的鸟况确实好很多。从我们前天到过的那个可以俯瞰山谷的地方开始算起,继续往上大约500米的范围,是本地鸟类最集中的区域。虽然今日绯胸鹦鹉没了,蓝须蜂虎也不见,但是至少有啄木鸟,而且大黄冠啄木鸟和黄冠啄木鸟接踵而至。它们刚刚停歇稳当,一只大盘尾和一只蓝绿鹊又翩然飞来。这4个家伙停在同一根树枝上,是要凑一桌麻将的节奏么?
在国内众多鸟友的心中,啄木鸟大约是最受喜爱的鸟类排行榜上仅次于猫头鹰的类群。一是因为不太容易见(少数种类除外),二是行为实在独特。当它们聆听树皮下虫子的动静时,会微微地侧着脑袋,显得颇有些呆气;然后忽然间极其愣头青地用铁凿般的长嘴对着树干一顿猛敲。那声音“……”响彻山谷,却往往一无所获,或许这是另一种《命运》的敲门声吧!它们并不会放弃,继续沿着选定的大树主干盘旋向上,直到将主要的枝干全都搜寻完毕,这才双翅一展飞向下一个目标,试图叩开另一扇命运之门。
蓝绿鹊(古古炊烟 摄)
无论是大黄冠啄木鸟还是黄冠啄木鸟,都让人想起藏传佛教里高耸的僧帽。蓝天白云下的青藏高原,红色是最耀眼的,佛陀的弟子们选定它作为普世的光华或许正因如此。啄木鸟无需负担渡化众生的重任,因为丛林里的众多生灵原本就是自由的,它们只需要守着自己原本隐秘的快乐即可,所以这一身青苔之色成了当仁不让的选择。其实,自由正是佛家的终极目标,是免于六道轮回苦楚的修行之果,从这一点来看,啄木鸟比我们更接近佛的世界。这不,它们的头顶,分明闪着金色的“佛光”!
至于大盘尾,除了让人瞠目的尾羽,它们那天生的大嗓门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只需一只大盘尾飞过来,森林里就好像新开张了一家电玩游戏厅,各种奇怪的噪声会绵延不绝地充斥耳膜。
蓝绿鹊则不同,仅仅偶尔叫几下,吸引到你的注意力之后,剩下的就是在你面前尽情展示它美到近乎妖艳的装束了:猩红的眼圈、赤红的嘴,就连爪子也是锃亮的红,黑色的眼影直扫脑后。似乎还嫌这样的打扮不过瘾,它干脆给翅膀又涂上铁锈红,然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套上一件翠绿大袄。没有闪亮的辉羽,仅凭这一身“似春柳、如嫩芽、若新竹”的绿就足以让群鸟失色,连以黑又亮出名的大盘尾和身披幽幽苔青衣衫的黄冠啄木鸟,亦显黯然。(www.xing528.com)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在望远镜里将这4只鸟儿比来比去,它们倒是一团和气,并不曾真的要一分高下。是啊,森林足够大,足以容纳各式各样的精彩。其实我们人类的世界也并不算小,可是为什么就偏偏喜欢制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所谓“标准”来衡量这个那个呢?倒真不如来一段大盘尾的“噪声”,至少还能令人心血沸腾,爽快一回。
我们被这几个大家伙的出现搞得兴奋不已,差点忘了这里也是小鸟的天堂。一只雀鹛出现在路边的灌丛里,匆匆一瞥,哦,是常见的灰眶雀鹛。又来一只,懒得看了。再来一只,哎,也没别的鸟,就再看看吧。幸亏看了——它们并非灰眶雀鹛,而是与灰眶雀鹛很像的褐脸雀鹛。没了灰眶雀鹛那样的白眼圈,它们的小眼睛跟绿豆似的,少了一点乖萌,却多了一份呆傻。可回头想想,其实我们自己才是更傻的,差点白白浪费了这送到眼前的大好机会。
感谢这差点错失的褐脸雀鹛,我开始审视自己近日来的观鸟态度。此番滇西观鸟,数日来每日都有不少未曾见过的鸟种入账,求新之贪与懈惰之心在不知不觉间交互渐生。虽然可以理解,但并非值得骄傲。“勿忘初心”——每一次与野鸟邂逅所迸发出的对生命精彩的由衷欢喜——这才是我观鸟的动力,而集邮式、不断增长的新鸟种数量,只应该是观鸟路上自然而然的收获。急功近利必然容易诱发本末倒置,人生如此,观鸟亦不例外。
调整好心思,观鸟又变得轻松怡人。鸟儿叽叽喳喳,我们寻寻觅觅。一只头戴砖红色小帽的巨大的“长尾缝叶莺”,从攀爬在大树干上的藤叶堆里钻了出来。显然,这不是在厦门随处可见的会当“裁缝匠”的长尾缝叶莺。在它浅黄色的胸口,整齐的纵纹如冰河流淌出的冲积扇,一双紧紧地盯着我们的望远镜的大眼睛,虽然炯炯有神,却又似乎深藏不安。就像一位中世纪戴着帽子的牧师,嘴里念着宽恕的经文,心底却正紧张地打量着一群忽然闯进教堂的异教徒。纹胸鹛!
或许正是纹胸鹛这种“不安但故作镇定”的独特气质,让我早早地将它列入本次观鸟为数不多的目标鸟种之一。
有人问我观鸟究竟观什么?我当然有很多听上去实实在在,比如“观鸟就是观形态和行为”,也有“观鸟就是观环境”“观鸟是走向自然的钥匙”之类冠冕堂皇的回答。但是,对于我自己而言,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给出答案的问题。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人看到的、感受到的往往截然不同。所谓“一花一世界”,所谓“心即是佛”,这些话我也不过是懵懵懂懂。此中深意,只怕也只有当你拿起望远镜,走过千山万水之后,有一天,答案才会浮现在你的脑海,抑或心灵深处。
与试图去抓住心灵的一瞬相比,天空中划过的鸟影还是更容易捕获得多。那巨大而熟悉的身影非山皇鸠莫属。它像鹰一样滑过山谷,然后挺身、振翅、减速,完美地落在山间的一根枯枝上,而距离的遥远并不妨碍它那紫金色的翅膀在我们的眼底熠熠生辉。它依旧像一只猛禽,蹲守在那里,巡视整个山谷,不负自己的“山皇”之名。
当山皇鸠在我们头顶近乎无声地滑过时,身边的灌丛里传来明显的翻拨落叶的声音。我们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还没有站稳,“扑剌剌”一声,林中惊飞起一道虹影。即便丛林间的阳光只能堪称斑驳,却足以让这道虹影闪动出令人炫目的华彩——是玫瑰的红艳、黄金的璀璨、琉璃蓝的明快和墨绿的深沉,与矫健的体魄交织相融后飞动的一瞬。“原鸡!”我们众口一词地脱口而出。无需我多言之后大家激动的心情,你完全可以想象我们是如何一路笑语不断地走下山的。
就这样,尽管没有找到和平鸟,能在昔马古道上用“一个仅有却那么完美的瞬间”给我们当天的观鸟画上句号,我们已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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