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黄雉暮唤鹇,溪外茅舍窗对峰。
雾掩春山千般翠,风催老干百样红。
雨后桐花珠似玉,月下新竹势如虹。
时人都云四月天,不入深谷怎疏慵。
北京鸟会的几位大姐早早地从原单位退休,然后享受起四处观鸟的美好生活。前不久来福州参加鸟类博览会之后,竟然在闽东和闽北待了近半个月。她们来厦门的时候我正好有空,就陪着在厦大转了转。无奈天公不作美,于是改成“雨中风景一日游”,但聊得欢乐,亦是神清气爽。问起她们前些日子的观鸟行程,得知在福建武夷山脉西南麓的泰宁峨嵋峰收获颇丰,遂动了心思,转头和鸟友“越冬”说了一下。“越冬”是行动派,没几天就说:“买好车票,咱们去吧!”
峨嵋峰观鸟其实就是沿着山路来回走就行了,但山顶的一小片湿地和灌丛也可以转悠转悠。这里最出名的鸟儿当属四种雉类,即黄腹角雉、白鹇、勺鸡和白颈长尾雉,而且它们都只有在山路两侧才能偶遇。无奈18公里的漫漫山道靠步行效率实在太低,而且如今中国恐怕极少有不怕人的雉科野生鸟类,我们又没车,包车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当地的肖师傅与我年纪相仿,这几年接待过一些观鸟者和拍鸟者。因为他自己打小也喜欢鸟儿,所以与一般的司机不同,很乐意随时为我们的一声惊呼停车,而且似乎比我们还要更努力地寻找鸟儿的身影。这次决定来峨嵋峰,也因为北京鸟会的大姐们向我推荐了他,说是他常常天不亮就催着几位大姐赶紧出发,晚上要一直晃到天黑才返回,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观鸟的机会。如此,甚好!
我们中午到达三明市泰宁县,到了才知道这是个古城,不仅青山碧水,而且文脉源长,在历史上士大夫官老爷出了不少。我本来还在纠结当天下午是不是该休整一下,先去逛逛古城,果然还是架不住被肖师傅说得心动:“进山找鸡[1]!”也是,看看环境摸摸底也好。
出门观鸟,最怕一无鸟二无风景。泰宁的丹霞地貌蜚声中外,荣登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但峨嵋峰却属于外围,除了海拔高点,并无特别的景致可言。好在一路上溪水潺潺,两岸林相丰富饱满,车行其中,如陷入色彩深浅不一的翡翠山谷,如此生境必然有鸟。心里有了底:此行不会虚妄。
正想着,就看到前面跨过两座山头的电线上停着一只凤头鹰。仔细看,爪子下面还有一只魂丧西天的草蜥,长长的尾巴只能垂在那里随风晃荡,再也无法左摆右甩了。有猛禽作观鸟的开门红,不消说,是个好兆头。
天空晴朗。山里虽然没有让人叹为观止的奇峰怪峦,开得蓬勃如锦绣的杜鹃花却足以让人流连。那些红色的杜鹃花满树地开着,热热闹闹地有着火一样的热烈;另一些素雅纯粹,有胜过雪一般的洁白;也有粉色的,如少女的脸庞,有说不完的娇嫩;更有那紫色的,带着让人妒忌的傲气,开得酣畅淋漓。
花的世界少不了鸟的歌声。索性,鸟儿本就是一朵朵会飞会唱的花儿。橙腹叶鹎戴着蓝色的项圈,露出芒果黄的内衣,披上青草绿的衣裳,唱的小曲儿九调十转,裹着无边春色穿梭在花丛里。叉尾太阳鸟娇小玲珑,但并不妨碍它同样花枝招展,笑声颤得连十丈之内的花草蛙虫都跟着一起放浪形骸。
车到山顶停下后,肖师傅带我们走进一条无人的小路,说是有黄腹角雉常出没于此。这本是一条山脊,两边都是杜鹃林,林下长着很多蕨类,地上果然有不少黄腹角雉的粪便。正蹲下去准备“研究”一番,空中传来急促的鸟鸣,红翅鹛雌鸟一闪而过。“越冬”没看清楚,有些遗憾,而我看过多次却还是觉得欣喜,因为这胖乎乎、圆滚滚、大眼睛、厚嘴巴、脑袋灰不溜丢、身上绿意如茵、翅膀红若朝阳的鸟儿实在是太具有喜感了。哪怕只是一眼,也足以让你会心一笑,嘴角忍不住上翘。
走了很久也未能看到黄腹角雉,我们决定返回。就在一抬头时,林雕巨大的翅膀如乌云翻涌,自山谷里盘旋而上。还来不及诧异,又见松雀鹰如飞箭掠过山岗。猛禽运气好得我忽然心底担心起来:难怪一只雉类都没看见,猛禽是它们的天敌啊!唉,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来之也只能安之。
继续走走停停。忽然窸窸窣窣地林子里传来不小的动静,只瞄到一眼黄褐色的身子,但并非画眉那种发亮的山吹色[2],也不是黑领噪鹛或者小黑领噪鹛那种黄中带暗的木兰色,而且叫声远没有画眉那样婉转,接近黑领噪鹛的繁闹却多了一点点轻柔,更像是声音不大的嘀咕,或者略带不满的抗议。真所谓“没有见过的鸟就是好鸟”,此番来峨嵋峰,我只想着见到白颈长尾雉和勺鸡便足矣,再没想过还要增加新的鸟种。这下忽然间送上门来一个,自然是激动得手脚都有些发抖。
定了定神才能稳住呼吸。撅着屁股、猫下腰、抬着头,朝林子里仔细搜索,绝不能任它就这么消失于密林之中。这只棕噪鹛当然不会消失,因为它和我一样,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这不,它小心翼翼地从密匝匝的枝头后面探出脑袋,正歪着头盯着我呢!也不知道它从哪里请来的化妆师,眼周裸露的皮肤竟然画了那么一大片亮闪闪的宝蓝色烟熏妆。见我不动,它慢慢地跳了出来,露出大半个身子,赤铜色的背羽密致到近乎光滑,腹部则是一片蓬松的紫灰色,而屁股下面,竟然雪白得很,在浓荫里格外抢眼。
我刚转头准备找“越冬”和肖师傅来看,它却似乎受了惊吓,转身翅膀一振,又钻进密林里了。我只好安慰“越冬”说总会有机会的。他嘴上大方,连连说“这有什么,随缘,随缘”,只是眼睛绝不肯离开那片林子,直到被我拽走。
我们下车的附近还有一片十亩[3]见方的湿地,由山顶下来的溪流汇聚而成。四周绿草如茵,碧树环绕,高山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景致自是不错。有几棵大树半生半死,铮铮然枯枝如铁,欣欣然叶如华盖。再看那流水潺潺迂回而下,携落花与顽石相戏而不可强留,简直妙不可言。
也正因为不可言,黄颊山雀干脆就唱了起来。我是听不懂它的歌词的,但也听得出那骚动的热情。铜蓝鹟没有歌唱,那根高高突兀的枝头便是它的全部。它亭亭玉立,如同披着一袭浅葱色翠衣的美人,间或回眸一笑,却好似人鱼公主般心事重重,眉眼间如子夜般幽暗。大山雀已经在忙着筑巢,嘴里叼着很多葫芦藓在飞。黑领噪鹛在湿地边的林下成群结队地翻啄着,根本不理会头顶红嘴蓝鹊的聒噪。似乎也只有黑领噪鹛不畏惧这凶悍的红嘴蓝鹊,毕竟都是拉帮结伙的,谁也不用怕谁!普通翠鸟捕鱼是疾如闪电的犀利,而白鹭的优雅和池鹭略略的笨拙都尽现眼前。虽然都是些寻常的鸟儿,即便提不起格外的精神,但我们置身于此,满眼的繁花碧树鸟飞虫影,较之都市的嘈杂和桎梏,已是相当惬意了。
下山找鸡,毕竟峨嵋峰的“四大鸡”才是我们的目标。这下轮到我望穿秋水了。栗耳凤鹛、黑颏凤鹛、栗腹矶鸫这些山区鸟类都没失约,棕脸鹟莺满山敲着小铃铛,就连比较少见的栗头鹟莺、金眶鹟莺这等艳冠群芳的小鸟儿也都一一落入法眼,可四种目标雉类,连最常见的白鹇都没看到哪怕一根落羽。
“越冬”观鸟时间不长,有前面提到的那些鸟种新鲜入账,并无我这等失落,而且他也体会不了。我其实也不是非要看到某某鸟种,只是有时候人免不了发贱,想尝试一下那种“求与求不得”之间的虐心。
黑颏凤鹛
那白鹇还是来了。只是天色近晚,它在林子里越发像个白衣幽灵,款款而动。然而,当我发现森林边缘开了很多白色的血水草,像极了白罂粟,忍不住俯下身子去尝试拍出那份低调的妖娆时,结果就在那些开满鲜花的山顶,白颈长尾雉飞奔而逝。“越冬”和肖师傅都看到了,我却连背影都没看清楚。勺鸡也出现过,可面对一片竹海,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肖师傅说的那根粗竹子,自然也就无缘一睹它的真容。“越冬”倒是看见了,难不成他俩是因为错过红翅鹛和棕噪鹛而报复我?
他们当然不会那么小心眼,我也不会真的这么纠结。能在一起观鸟本身就是莫大的缘分,而且这些年收获了很多简单而深厚的友情。鸟友们虽说性格各异,背景千差万别,盖因真正喜欢观鸟之人多有一颗平常心,所以彼此很容易走近。当人身处自然,纷纷扰扰是很容易看淡的。是夜,住在泰宁城边的河畔,流水缓缓无声,梦里倒也安稳。
翌日起早进山时,泰宁县城里的早点铺子只有零星几家刚开张,一位惺眼朦胧的店老板在我们的催促中不紧不慢地给我们烫米线。我们心底着急,因为远远地看到峨嵋峰上有雾气,正是雉类最容易出没的天气,迟缓不得。
肖师傅开得飞快,但我在车后座上很快就睡着了,实在是困。岁月不饶人,年轻时可以连续好几天熬夜作战的劲头如今是不可能再有了。等进山后下了车,被清凉的山风一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才瞬间活跃起来。
然后三人各司其职,肖师傅专心开车,我和“越冬”左右张目,沿着山路搜寻目标。徒劳无功的感觉很让人沮丧,我又犯起困来,忍不住闭目养神,将重任都交给前排这两位精力充沛的“年轻人”。(www.xing528.com)
存心不想让我好好休息!我刚有点大梦来袭、身若飞仙的感觉,猛然肖师傅一个急刹车,并大喝一声:“勺鸡!”我像一只刚醒来的苍蝇一样连声问:“在哪?在哪?”生怕又像昨天那样错过。好在日复一新,今天毕竟不是昨日,那勺鸡就在正前方的路边。
它应该也注意到我们的车,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呆呆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这是一只雄鸟,高挺着身子,浑身蓑衣如柳,略略有些紧张,连头顶两根小辫子也都翘了起来。勺鸡长得滑稽,大肚子和小脑袋还有上弦月一般的脊背,活脱脱就是一把大勺子,或者说是“司南”修炼成精。妖精通常都是美艳的,毕竟修炼了千年总不至于甘心把自己打扮成丑八怪。所以这勺鸡浑身上下色彩异常丰富,孔雀绿、金茶黄、黑茶棕、萱草黄,还有雪白和纯黑混杂其间。然而,妖精距离神仙毕竟还差那么一点点,知道色彩却不懂得调配,绿脑袋顶着黄辫子,露着的白脖子围着茶巾,系着的一条硕大的棕色领带耷拉在大肚子上,甚至一直挂到裆部,怎么看都是暴发户的款型。
暴发户也好,土大款也好,我们看得心喜,手里的相机快门也没停过。正欲一点点地靠近,忽然山路上传来“突突突”的声响,那是砍竹子的山民正在骑着摩托车下山。这只勺鸡显然也意识到了它所面临的困境,“你看不见我,我是雕塑”的游戏是玩不下去了,于是心一横冲到公路上准备跑过去。无奈那下山的摩托车速度实在太快,眼看就要撞上,它只好掉头转身向我们的车头跑来。只是这车对它而言也是个不确定因素,于是当“鸡”立断,“呼啦啦”翅膀猛扇飞将起来,快到我们的头顶时又划过一道弧线,重新落回它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山谷里了。我们赶紧下车,而那勺鸡还在。只是经过此番惊吓,它伏在竹林里再也不肯大摇大摆地走动,半晌才微微探出身子,四顾并无什么危险之后,这才晃着小辫子摇着大肚子在林子里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我们仨群心振奋,继续铆足了劲找鸟。还没走百来米,车又猛然停住,“鸡!”
其实不用肖师傅喊,我们也留意到了,一大群白鹇就在车左侧的山谷里慢悠悠地刨食。也就五六米的距离,虽然竹子总会遮挡住一点,很难拍到完美的照片,但并不妨碍观赏——看不完整这只尾羽上的条纹可以看另一只嘛!看不到那一只冠上簇羽的光彩,旁边不是还有一簇在闪着深海一样的蓝色么?涨红的脸和青花瓷一样的翅膀,白鹇的雄鸟绝对是华丽骄傲的贵族派头。雌鸟则低眉顺目地跟在雄鸟周围,安心地埋头觅食。细数一下,光雄鸟就有11只,真乃盛况!我们轻轻地启动了车,想稍稍换个位置,群鸟似乎有所警觉,先慢慢地踱步离开,然后几只性急的干脆飞了起来,其他的紧随其后。霎时间竹海上空如仙子下凡般白衣飘飘,看得人有些痴痴的,全然未曾想着要去拍下那惊鸿翩翩。
白鹇雄鸟(林子大了 摄)
继续上山时,遇到熟人了。老林正带着刘阳的学生在录繁殖季的鸟音。老林是国内最早的鸟导[4]之一,享有“神眼”的美誉。他虽然身在江西,却是我们厦门观鸟会的会员。刘阳是国内年轻的鸟类研究者,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先去欧洲,求学、观鸟两不误,现在是中山大学的老师。他们在一起,也算是强强联合,或者说专业学者与民间高手的合作吧。刘阳的那两位学生今后要来福建沿海进行调查,说是在研究一个鸻鹬类的新种。总之,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人,要不老林车上那厦门观鸟会的车标咋会那么明显,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呢!
与老林他们告别后,车开了最多5分钟,肖师傅身子一低,半趴在方向盘上说:“大鸡!”
车前20米左右,在一片近乎裸露的山坡上,尽管黄腹角雉凭借身上的保护色与山体几乎融为一体,但饮水刨食的动作出卖了它。“越冬”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的望远镜和相机都已打了“饱嗝”。那黄腹角雉乖得很,似乎对车子已经习惯,缩着脑袋的时候,就像一枚巨大而泛黄的卵,不过背部和尾巴上红与黄交织的众多圆点又好像是一幅秋收的现代派绘画,或是某个淘气的孩子站在草垛上打落的无数红枣儿。黑色的大背头,两根橙红的辫子此刻服帖地耷拉在脑后,同样橙红色的脸与喉部橙、红、蓝三色相间的肉垂连为一体——没有雌鸟在场,它自然也不肯将那肉垂鼓胀成炫奇的大花帘子,因为那样做实在是太费力气了!我们一点点地靠近,但它也不甚畏惧。直到双方距离10米左右时,它才不紧不慢地沿着斜坡往上走,拖着它那布满黑黄密纹的尾巴渐渐消失在丛林里。转眼间,又看到黄腹角雉的雌鸟在车边飞过,三人心底不免美滋滋的。
黄腹角雉雄鸟(AT 摄)
看看手表,才9点多。要说天翁真是作美,山下和山顶上的雾气都还没有彻底散去,偏偏就中间这一段有阳光斜斜地照着,勺鸡、白鹇、黄腹角雉简直毫发毕现,看得百般真切。若没有这大雾,它们通常会躲在林子里不肯随便出来;若雾太浓,即使遇到又未必能看得仔细。今天承蒙上苍有此等的眷顾,夫复何求啊!
一切都顺利!在竹林渐少之地,阔叶林层层叠叠如华盖千张,栗头鹟莺和金眶鹟莺昨天还羞答答不太好意思见我们,今天就像已经熟稔的邻家小妹,欢快无比地缠着我们聊各种八卦。在阔叶林消失的地方,黄山松虬枝苍劲,昨日只是匆匆地打个照面的红翅鹛和棕噪鹛俨然成了主人家,全都殷勤地出来招呼我们这三位客人,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离开。还有怪叫的大拟啄木鸟、哼着小曲的黑短脚鹎、唱着花腔的橙腹叶鹎、笑声跋扈的黄嘴栗啄木鸟、叽叽喳喳的灰眶雀鹛、嚣张的灰树鹊、听起来让人心惊的松鸦,等等,使森林之家一派祥和欢腾。
虽然还未能尽情一睹白颈长尾雉芳容,但显然我们需要休息一下才能消化这一上午的巨大收获。于是,那个下午我们没有观鸟,而是去九仙湖漂流。在丹霞地貌的世界里,在九转十八弯的水上,在开满石斛的崖壁之下,在漫长的一线天中,在阳光把水波荡漾在金色的石壁旁,我们的竹筏推开天地的静瑟,闯进山与水的情意绵绵之中。而天空,是林雕盘旋的羽翼!
景区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里野鸡很多。正说着,景区交通车的司机就喊我们看窗外——路边废弃的农田里,一只高飞的环颈雉,拖着长尾,如霓虹一道,正投入森林的怀抱。
晚上在泰宁县城里游荡。江上的廊桥灯火通明,但我们都有些疲倦,想来是白日里都有点兴奋过头的缘故。至于明天早晨是否还要进山,我表示无所谓,“越冬”却说:“进,必须进!”
次日起得更早了,进了山天才刚蒙蒙亮。在第一个大转弯处,又是肖师傅眼尖,白颈长尾雉!这次观鸟也不知道是肖师傅运气好还是我们运气好,反正这找鸡的事,我早已完全交给肖师傅,甘愿看二手鸟[5]。
在车左边的斜坡上,大约15米远,一个凹进去一点的地方,一只雄性白颈长尾雉正在吃早餐。带着露珠的嫩草是它舌尖上的美味,它吃得开心,心情好到要用“起立、抖翅”的姿态向全世界昭告。真美啊!以往见过的绘画、拍到的照片通通都不如这眼前的美景。这是华丽之外的鲜活生命,自有一股精气神,一种在家园门口闲庭信步的悠然自得。在它那红彤彤的脸庞之下,银白色的脖子藏着黎明的灰色,喉中央却是黑压压一道;翅膀和胸腹随着角度的不同变幻出琥珀与朱红的色调,装点着青蓝色的覆羽和洁白的翼斑;腰部的花纹好像黑白双色的鲤鱼鳞,胁部还有些斑纹,到了腹部则纯净如雪;长长的尾巴绛紫色与栗色相间,拖在地上像裙摆,甩过蓬草似飘带,高高翘起如战旗。
“四大鸡”已经全都看到,我们也不想再进山了,决定就在这里盯着这只白颈长尾雉看个够便好。观察得越仔细,自然就越有收获!原来,这里不仅是它的觅食地,也是它的家,而它的老婆此刻正在巢里孵蛋。若不是我们如此专注于此地,只怕根本不会发现那只与周遭浑然一体的雌鸟和隐蔽万分的巢穴。也正是因为注意到了雌鸟在孵卵,我们决定撤离,以免惊了它们。爱,从来都不是一种打搅,对吧?
之后我们出了山,去往福建与江西交界的垭口。一路上没什么景色;除了一只泛着淡蓝色辉光、静立枝头的赤腹鹰和一只穿林而过、矫健敏捷的日本松雀鹰外,也没什么鸟。不过这已经相当好了,不是么?
快到垭口的时候,路边忽然多了很多古木,上面有很多树洞。上次北京观鸟会的大姐们在此看到了黄冠啄木鸟,虽然此次我们苦守无果,但是满山的映山红却在这里给了我们最热情洋溢的欢迎。所谓“一株红映山,不枉映山红”,这满山遍野红花似火,正如我们此番泰宁之行的心情,是人间四月天里最幸福的燃烧。
【注释】
[1]鸟友习惯将雉科鸟类统称为“鸡”。雉类一般个体硕大,色彩艳丽,而且家鸡也是由环颈雉(即雉鸡,俗称野鸡)驯化而来。中国是全世界雉科鸟种最多的国家,但雉类习性通常较为隐秘,在野外并不容易观察得到,所以在观鸟界有着“一鸡抵十鸟”之说。
[2]指像棣棠花瓣一样的亮黄色,因为“山吹”是棣棠的日文名字。——编辑注
[3]1亩=1/15公顷≈666.67平方米。—编辑注
[4]鸟导是通过提供带领别人观鸟或拍鸟的服务来获得主要收入的人。在自然探索比较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这是一门很常见的职业。国内从2000—2010年开始时的仅有数人,慢慢地发展到近年来有数十人的从业规模。
[5]观鸟的乐趣有很大一部分在于寻找鸟类的过程,而鸟友将看别人找到而非自己发现的鸟称为“观二手鸟”,言下之意是“满足感略有折扣的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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