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
为了那只红尾歌鸲,我在厦大老生物馆长长的台阶旁守候了至少半个小时。
鲁迅在《朝花夕拾》里说他每日都要走上这百米长的台阶去讲课。先生早已作古,但这台阶还和这个世界一样,依旧是老样子,只是青苔重了不少,榕荫浓了很多,并且比以往的学堂周围多了些穿得花枝招展的游客罢了。鲁迅在厦大待了不到一年就由于各种原因离开,即使他自己承认厦大时光是他生命中最慵懒的日子,恐怕先生也不曾有暇去关注身边南来北往的候鸟,尽管这个地方是候鸟北迁到厦门的第一站。
因为一只莽撞的白腹鸫一直在附近来回蹿踱,搞得那只羞涩的红尾歌鸲只敢躲在新发的细竹丛里。观鸟的人都知道,看不清楚比压根就看不到更令人郁闷:就像如今的世道,很多事情每每有点希望却又始终难以等来最后的结果,到最后大家连抱怨的力气也都耗散尽了。只是那红尾歌鸲总要进食,矮墙边厚厚的腐叶下有它最爱的虫子。终于,它跃上枝头,顾不得门户大开,管不了被一览无余,又轻巧地落在地上,享受起大餐,仿佛一切先前所担心的不安都已不在。我在想,幸亏,它遇到的是我!
很多鸟儿都有上佳的保护色,即便是艳丽的红嘴蓝鹊,在藤条蔓生的树林里也是踪影难觅。但一叶障目的把戏玩多了,也就不再那么有效。其实,既然彼此都看得真真切切,倒还真不如学那草丛中的鹊鸲,挺直着身子,昂着头,勇敢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红嘴蓝鹊(AT 摄)
淡脚柳莺每年也就在这个时节才有可能在厦门看到,但看到了肯定就不会忘记。尽管柳莺类的辨识一直很让人头疼,但是淡脚柳莺的个头比厦门常见的两种绿色的柳莺大很多,又没有差不多一样大的极北柳莺那么鲜绿,很容易认出来。面对这个活泼的小家伙,我忘记了先前久觅无果的一切痛苦。(www.xing528.com)
再仔细瞧瞧林子里吧!如果眼睛无法带你去寻找,那就试一试用耳朵去聆听。地面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落叶的声音,不是鸫类便是画眉。黑背黄嘴,是乌鸫么?不,别忽略了它肚皮底下如落在宣纸上的墨斑,这是乌灰鸫的雄鸟!一点儿也不像它那四处招摇的亲戚乌鸫,它极度谨慎。我隔着层层的枝叶俯视着它,它应该看不到我,但依然不时紧张地抬头四处张望,难道是听到我手里相机的快门声了?
如今在厦大老生物馆一带的鸟儿似乎都比往年警觉很多,就连珠颈斑鸠、暗绿绣眼鸟也经常在我靠近之前一哄而散,更别提前几日我在这里试图观察的那只黄眉姬鹟了。当时我只看了它一眼,而它刚与我对视就立刻振翅离去,再也找不到踪影。在随后的清明节期间,厦门是接二连三的大雨,直到今天才重新放晴。我盼着能在它离开厦门之前再看它一眼,可惜的是,希望之后终归又是失望!
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地就这样绕来绕去。眼看着时间已逝,正准备离开,忽然见那林子边的一群麻雀里有一只鸟儿显得与众不同,安静得多。待它一转身,下颌一抹鲜黄色仿佛是一片金色的落叶粘在那里,还有细小的黄眉、深橄榄绿的背部,还能看到露出的一点儿黄腰。绿背姬鹟!多年前在中山大学见过绿背姬鹟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眼前又在厦大看到,忍不住有些惊喜。它在林下的小灌丛里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偶尔低头找点吃的。我用相机尽可能从不同角度记录它的身影。它应该也发现了我,但似乎并不十分畏惧,只是尽可能地在灌丛中闪躲,不过也一度忽然走到空旷的地方,让我措手不及。相机的设置还没来得及调整就赶紧“咔嚓”几张,事后一看,全过曝了!它已远去,看那个方向,恐怕不会回头。很多时候,机遇就那么一次,如果不能及时跟上命运女神的步伐,有再多的遗憾也只能是遗憾了。
厦大生物系已经搬去翔安新校区,这里的老生物馆自然就名不副实了,渐渐地这个名字肯定会被淡忘并且被取代[1]。若不是还有一个从战争岁月留下的碉堡尚有用处,这里的树林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即便如此,这片神奇的树林的命运终究会怎样不难想象。现在这里还有几只流浪猫在巡游,有好事者专门在这里给流浪猫喂食;还有越来越多的游人喜欢来这个楼梯上自拍或者群拍,嘻嘻哈哈地真把校园当作景点了。所以,鸟儿变得越来越警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怜那曾经在此尽情摆出各种姿势的黄眉姬鹟,这才发现想过上富有闲情逸致的生活需要巨大的胆量!
回来后我把“绿背姬鹟”的照片放到网上,鸟友“雷鸟”却说这个应该是黄眉姬鹟琉球亚种[2],不同于厦门常见的黄眉姬鹟指名亚种。这个亚种在我国大陆是极其稀罕的,在厦门应该是第一笔记录。如此说来,上天对我还是很眷顾的。因为他总给人以希望,哪怕那些希望都曾经破碎了,但只要还有希望,谁又能保证有一天这些希望不会真的就变成现实呢?!我们需要的是等待,在行动中等待,就像那只停留在厦大主楼高高屋角上的游隼,从春等到秋,等待一个俯冲的机会,等待着获取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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