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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论衡研究:功利主义文章观与歌功颂德工具

时间:2023-11-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王充之强调颂汉诸篇的地位与价值,也正是以这种功利主义文章观为武器之一的。这种功利主义文章观,使王充在写颂汉诸篇时,不致太感受到它们与其他各篇及《论衡》全书的矛盾。不过,由于王充的厚今薄古历史观过于无原则地强调今胜于昔,所以这种历史观很容易与歌功颂德合流,成为歌功颂德的工具。除此之外,在对歌功颂德推波助澜的因素中,还有一点值得考虑,那就是王充那有意立异的心理特质。

王充论衡研究:功利主义文章观与歌功颂德工具

中国文人的特点,是往往在屈服于强大的政治压力的同时,为使自己的心理保持平衡,又将这种外在的压力转化为内心的要求,从而使自己的屈服行为合理化,为自己的屈服行为寻得借口。王充也是这样。他既然不得不违背初衷去写歌功颂德之文,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显得合理,他就有必要为自己的歌功颂德行为寻求借口,以便至少可以骗过自己的良心。在这方面,王充所一贯具有的功利主义的文章观、厚今薄古的历史观、随事立说的思想方法和有意立异的心理特质,都帮了他的大忙,使他能够在作违心之论时也振振有词,不致太感受到它们与其他各篇及《论衡》全书的矛盾。

王充的文章观,完全是功利主义的。他将文章的实际教化作用看作是文章的目的,而将文采看作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如《佚文篇》说:“夫文人文章,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载人之行,传人之名也。善人愿载,思勉为善;邪人恶载,力自禁裁。然则文人之笔,劝善惩恶也。谥法所以章善,即以著恶也。加一字之谥,人犹劝惩,闻知之者,莫不自勉;况极笔墨之力,定善恶之实,言行毕载,文以千数,传流于世,成为丹青,故可尊也。”这是正面论述“有用”之文的。《定贤篇》说,司马相如扬雄的赋是:“文丽而务巨,言眇而趋深,然而不能处定是非,辩然否之实,虽文如锦绣,深如河汉,民不觉知是非之分,无益于弥为崇实之化。”这是从反面否定无用之文的。由此可见,功利主义文章观乃是王充一贯的主张,与歌功颂德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由于功利主义文章观强调文章“劝善惩恶”的教化作用,而不是重视文章娱乐心灵的审美作用,所以认为文人在社会“黑暗”时有“讽刺”的义务和责任,在社会“光明”时有“美化”的义务和责任,这就是所谓的“美刺”。由此必然会一方面产生揭露时弊的作品,一方面产生歌功颂德的作品。前者往往是自发的,后者却往往是被迫的。这样,强调“美刺”的功利主义文章观,就很容易和歌功颂德合流,并为之提供理论依据。在功利主义文章观开始占上风的汉代文学史上,这种现象经常可以看到。王充之强调颂汉诸篇的地位与价值,也正是以这种功利主义文章观为武器之一的。如《须颂篇》开宗明义即说:“古之帝王建鸿德者,须鸿笔之臣褒颂纪载,鸿德乃彰,万世乃闻。”这其实就是“善之”之意。接着又说:“龙无云雨,不能参天;鸿笔之人,国之云雨也。载国德于传书之上,宣昭名于万世之后,厥高非徒参天也。城墙之土,平地之壤也,人加筑蹈之力,树立临池。国之功德,崇于城墙,文人之笔,劲于筑蹈。圣主德盛功立,若不褒颂纪载,奚得传驰流去无疆乎?人有高行,或誉得其实,或欲称之不能言,或谓不善不肯陈,断此三者,孰者为贤?”非常清楚地表明了功利主义文章观的“劝善”和“美”的一面是如何与歌功颂德合流的。这种功利主义文章观,使王充在写颂汉诸篇时,不致太感受到它们与其他各篇及《论衡》全书的矛盾。

王充的历史观,是厚今薄古的,至少是古今同视的。这种历史观,在其他各篇中也有所表现。如《超奇篇》云:“俗好高古而称所闻。前人之业,菜果甘甜;后人新造,蜜酪辛苦。”在《齐世篇》中则表现得最为充分,其中驳斥了各种今不如昔论,有些驳斥即在今天看来也是很有道理的。而且,其中还揭示了厚古薄今论者的心理根源,即“世俗之性,贱所见贵所闻也”,这和《超奇篇》的说法是一致的。不过,由于王充的厚今薄古历史观过于无原则地强调今胜于昔,所以这种历史观很容易与歌功颂德合流,成为歌功颂德的工具。如《宣汉篇》反对“儒者称五帝三王致天下太平,汉兴以来未有太平”的说法,认为汉兴以来已有太平,其标志就是汉有符瑞(儒者认为没有),和五帝三王时一样。《恢国篇》认为:“恢而极之,弥见汉奇。夫经熟讲者,要妙乃见;国极论者,恢奇弥出。恢论汉国在百代之上,审矣!”其中所用来“恢”汉的根据,都是瑞应之类无根之事。至于《验符篇》,则更是连篇累牍地罗列了汉代出现的符瑞,以证明汉德丰隆超越前代。由此可见,王充厚今薄古的历史观的具体内容,除了《齐世篇》所论尚略有价值外,其他都是无根之谈。这种厚今薄古历史观,与当时流行的厚古薄今历史观,亦无本质区别;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它是为歌功颂德服务的。当然,颂汉诸篇中有一些例子,如“度土境则周狭于汉”(《宣汉篇》),还是较为实际的。但这类例子湮没在大量“实德化则周不能过汉”、“论符瑞则汉盛于周”的论述中了,而且也同样是为歌功颂德服务的。所以,王充的厚今薄古历史观,并不足以成为一种有价值的历史哲学,而只能成为使他在作歌功颂德之文时保持心理平衡的安慰。

随事立说的思想方法,也使王充在写作颂汉诸篇时不致太感受到它们与其他各篇及《论衡》全书的矛盾。这种思想方法,正如黄震《黄氏日抄》卷五七《读诸子》三“《论衡》”条所批评的:“随事各主一说,彼此自相背驰。如以十五说主土龙必能致雨矣,他日又曰:‘仲舒言土龙难晓。’如以千余言力辨虎狼食人非部吏之过矣,他日又曰:‘虎狼之来,应政失也。’”又如熊伯龙《无何集》[7]卷之首《读<论衡>说六段》所指出的:“《书虚篇》言杜伯为鬼之非,《死伪篇》又言杜伯不能为鬼,而《言毒篇》又言杜伯为鬼。”又如容肇祖《<论衡>中无伪篇考》所评论的:“他的思想在《案书》一篇之中已互相冲突,何况《论衡》一书为多年中集合的作品呢?”“《论衡》一书,内中不免有冲突的矛盾的见解,然而本于王充的个人的思想有矛盾、冲突之处。”这其实正是中国传统思想方法的不科学性的表现。王充在其他地方反对符瑞,但在颂汉诸篇中却大谈符瑞;在其他地方称《论衡》是“疾虚妄”之书,但在颂汉诸篇中却称《论衡》是歌功颂德之书;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如果王充的思想方法更为科学严密一些,那么他就会深深感到颂汉诸篇与其他各篇及《论衡》全书的矛盾,其不得已而写颂汉诸篇的理论痛苦就会大为增加,以至于搁笔不写也是不无可能的。(www.xing528.com)

除此之外,在对歌功颂德推波助澜的因素中,还有一点值得考虑,那就是王充那有意立异的心理特质。王充是一个具有理性精神的人,但他的有意立异的心理特质,常促使他老是采用与别人不同的观点,而顾不上这些观点本身的是非。《自纪篇》说:“其论说始若诡于众,极听其终,众乃是之。以笔著文,亦如此焉。操行事上,亦如此焉。”又说:“充书违诡于俗……论贵是而不务华,事尚然而不高合。论说辩然否,安得不谲常心,逆俗耳?”可见他自己也了解自己的这一特点。传书和世人所持的厚古薄今之说,恐怕也刺激他在颂汉诸篇中采取截然对立的立场,这从又一个侧面助长了他的歌功颂德行为。我们有理由怀疑,如果一般传书和世人都持厚今薄古之论,那么王充是否会反其道而行之,又反过来持厚古薄今之论呢?

总而言之,功利主义的文章观,厚今薄古的历史观,随事立说的思想方法和有意立异的心理特质,都对颂汉诸篇的写作起了明显的推动作用(同时也成为使颂汉诸篇和其他各篇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记住,即所有以上这些因素,大都是贯穿于《论衡》全书的,而不是为颂汉诸篇所独有的,它们在颂汉诸篇中,都只是为歌功颂德服务的手段,而不是目的,这一点现代学者往往是弄颠倒了的。因此,我们不应该因为肯定他的功利主义文章观和厚今薄古历史观等,而连带肯定他的歌功颂德行为;而是应该反过来,从他的歌功颂德行为中,看出他的功利主义文章观和厚今薄古历史观等的局限性。这一点,现代学者也常常是弄颠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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