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名鲻Mugil cephalus,鲻形目鲻科鲻属,俗名乌鱼、火管乌仔、乌母、田鱼、青头、青头田等。
鲻科的鱼,中国有五十多种,乌仔称正鲻,或简称鲻,足见其乃鲻类天胤。闽南渔谚说,寒乌热鲈,说明河口渔业时代,它是闽南人最喜爱的鱼类之一。
我十几岁时,常独自去夜渔,摸港、举罾。
母亲担心。
外婆说,他生肖大,没事。
邻居渔师木贵说,既然你不怕夜间出没的那些东西,能不能和我去盐场涵口捉乌仔?
春节前的子午潮日子,月黑之夜,北风呼啸,正是乌仔出游时候。
网具、鱼篓绑在后架上,午夜,两部脚踏车顶着刺骨寒风,往如今叫长青路口的埭头奔去。
筼筜港南岸 一九五八年围起了一个大盐场,埭头是内盐场涵口,涨潮时海水从闸板泻下,会有鱼虾蟹来趁潮。
脱外裤,上衣卷过腰头,轻悄下水。在涵洞口外拉网,上下网纲绑在石头上。然后各持手抄网贴地推去,把拦围的鱼虾逼往墙根,贴涵板拉起网口。
初时没经验,兜住乌仔了,急急提网。硕大乌仔立刻以尾击网,凌空而去,“砰”地入水,激起数尺高浪片,闪耀着繁星般青莹莹的磷光——《闽中海错录》说它会“击尾跋扈”,霞浦人直接叫它“跳鱼”,果然。
木贵说,它性急,你得把它折磨得没气力再提网。
第二次网到乌仔,隔着网,用膝盖把它死抵在长满藤壶牡蛎的石墙上。乌仔奋力挣扎一阵子后,慢慢消折了气力。这时候,提网出水,双手钳住它腮帮,装入鱼篓。
那是我网过的最大的鱼,两尺长、五六斤。天明看鱼,覆盖透明眼睑的眼睛、胸鳍的蓝斑、隐没在粗大鳞片间的纵线,越发分明。这乌仔还不算大,成熟的乌仔体长三尺,重十多斤。
三四岁的大乌仔,进入成熟期,虽然是河口鱼类,繁殖基因还是苏醒了对高温高盐海域的向往。
东北风吹掠台湾海峡,从长江口到闽南的成年乌仔,睁大蒙着一层脂质的圆眼,穿一袭画有暗色纵带的银灰鳞衣,一队队执拗地贴着中国大陆海岸,随一阵阵冷水团奔涌南下。它们在澎湖越过黑水沟,顶着自菲律宾北上的黑潮,逆游到春意融融的台湾地区南部嘉义至鹅銮鼻一线。
这种长途生殖旅行,总在十二月至翌年二月进行,故被称为“信鱼”。《台湾府志》说:冬至前捕的是正头乌,未产卵,肥而味美;冬至后捕的是回头乌,瘦而味劣。
捕乌仔成了南台湾的盛大渔事,历史上有一网捕获万尾的记录。
乌仔是老天爷恩赐南台湾渔民的财富。它不但安排诸多乌仔顺从亲潮南下,穿越凶险黑水沟到南台湾,还用心安排了天气。
它让东北季风带来的冬雨,只笼罩在北台湾,那里寒雨霏霏——“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成了名景。过了台中,却是晴天。白天艳阳朗照、空气干燥,夜间则低温,十分适合腌晒名贵的乌鱼卵。
这样巨大的机会,不会被以海为生的闽南人疏忽。宋元之前,闽南渔民越海追捕乌仔,在南台湾海岸搭棚加工,渔季结束后,满载返回大陆。(www.xing528.com)
台湾学者胡兴华在《台湾的渔业》里说,大陆人民过台湾,其实是乌仔“牵成的”,拉出了闽台交流史的一股线头。我想,乌仔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的作用,应该被充分评价,如同地瓜玉米马铃薯辣椒等物种的传入,对中国社会发展进程的影响一样。
冬季南台湾海域征讨乌鱼的活动,明代起也成为政治权力的经济利益来源。
“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占据台湾,对到台湾捕鱼者收10%的“什一税”。
郑成功收复台湾后,急需资金,也开渔税。网、罾、罟、链、绲、箔、滬、塭、养蚵等,都要收税。乌仔更有专税专营制度,每年只发放九十四支“乌鱼旗”,有了这面旗子,才能捕捞乌仔。
明郑政权发放乌仔收税令旗,客观上是第一面在中国海洋飘扬起来的资源保护旗帜。
乌仔数百年来被视为“乌金”。含金品位最高的是鱼卵。
渔民捕到乌仔,就将雄鱼出售,雌鱼则剖出卵带留下,再售鱼肉。
乌鱼卵至少从唐代起,就是皇家食品。唐代贡品记录:“吴郡岁贡鲻鱼三十头……春子五升。”春子即乌鱼卵,一千多年前进贡的自然是腌干品。
腌制乌鱼卵的作坊里,工人将卵带放在盐水里泡浸,剥净漂清,压去水分,整成扁平形;再用麻绳扎好,挂起来晾干。最后分等,以各种样式的匣盒装盛。
乌鱼卵风味特殊,一百多年来是台湾地区重要的出口渔产。但是,半个世纪来的全球温暖化,乌鱼产卵地北移,加上捕鱼技术的进步,南台湾乌鱼锐减。二十世纪末,台湾科学家琢磨让它变性,养殖的乌仔,95%以上都是雌鱼,乌鱼卵产出率多了一倍。
腌制好的乌鱼卵,黄中透亮,色如琥珀。日本人看它状如扁平墨块,称为“唐墨”。食用时薄切成小片,架小火炉上慢烤。烤到吱吱发响,鼓起一粒粒的小泡,飘出咸腥异香,再贴上切得透明的薄蒜片,与上等清酒相佐,称为品味绝配。把它烘烤了,蘸以酱油,拌以姜葱,也是佐酒妙品,食之粘牙,异香留齿。
乌仔以淡海水相交处所产最好,闽南渔谚说,“十月乌,卡肥猪脚箍”——圆肥赛过猪脚,有人干脆称它肉棍子。
古人称它鲥舅,意思是鲥鱼滋味里有它的血统遗传,是做鲙(生鱼片)上品。如今潮汕地区还保留了切鲻鱼为鲙的风习,拌了蘸料吃。
潮汕人还喜爱生炊乌仔。连鳞也不刮,整条蒸熟后,用保鲜纸包起放冰箱打冷,吃时用筷子扫鳞,蘸普宁豆酱,十分有味。
乌仔肉味道稍嫌平淡,需要他物赋味。厦门人用半煎煮逼出它的脂香,再借酱咸和豆香改造味道;或者浅浅炸过,再做糖醋、酸辣等菜式,都是得宜的策略。
形如石臼的乌鱼肫,乃乌鱼的幽门——消化食物的球形肌胃,俗称乌鱼扣,它与乌鱼卵、鱼白并称为乌仔三宝。
出生在南台湾也好,北台湾也罢,孵化出来的幼小乌鱼,生命的第一道艰难考验就是遵循父母来路,穿过黑水和海峡急流,游回大陆。
其实,乌仔里也有一些不敢横越海峡的,只在沿岸洄游。
闽南人说起过台湾、渡黑水之险,有“十去六死三留一回头”的慨叹。如今闽南人不必再穿越鲸波天浪,向死求生。但是至少要像渡海乌仔一样,敢搏生死,去完成历史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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