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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中的细菌世界历险

时间:2023-1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从初进塔门到如今,足足混了六十余年的光阴,因此这一段生活,从好处着想,就说是我的家庭生活吧。家庭生活是和流浪生活对立而言的。然而,这玻璃小塔于我,仿佛也似笼之于鸟,瓶之于花,是牢狱的家庭,家庭的牢狱,有时竟是坟墓了,真是上了科学先生的当。有的说,我在无性的分裂生殖以外,还有有性的交合生殖。

灰尘中的细菌世界历险

我正在水中沉浮,空中飘零,

听着欢腾腾一片生命的呼声,

欢腾腾赞美自然的歌声

忽然飞起了一阵尘埃,

携着枪箭的人类陡然而来,

生物都如惊弓之鸟四散了。

逃得稍慢的都一一遭难了。

有的做了刀下之鬼;有的受了重伤;

有的做了终身的奴隶;有的饱了饥肠。

大地上遍满了呻吟挣扎的喊声,

一阵阵叫我不忍卒听尖锐的哀鸣。

看到不平事,我落荒而走。

我因为短小精悍,容易逃过人眼,就悄悄地度过了好几万载,其实在17世纪的临了,我被发现过一次,幸而当时欧洲的学者,都当我是科学的小玩意,只在显微镜上瞪瞪眼,不认真追究我的性状,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了。

又挨过了两个世纪的辰光,法国出了一位怪学究,毫不客气地疑惑我是疾病的元凶,要彻底清查我的罪状。

无奈呀,我终于被囚了!

被囚入那无情的玻璃小塔了!

我看着他那满面又粗又长的胡子,真是又惊又恨,自忖,这是我的末日到了。

也许因为我的种子繁多,不易杀尽,也许因为杀尽了我,断了线索,扫不清我的余党,于是他就在实验室的玻璃小塔里,暂养着我这可怜的薄命。

在玻璃小塔里,气候是和暖的,食物是源源地供给着,有如许的便利,一向流浪惯的我,也顿时觉着安定了。从初进塔门到如今,足足混了六十余年的光阴,因此这一段生活,从好处着想,就说是我的家庭生活吧。

家庭生活是和流浪生活对立而言的。

然而,这玻璃小塔于我,仿佛也似笼之于鸟,瓶之于花,是牢狱的家庭,家庭的牢狱,有时竟是坟墓了,真是上了科学先生的当。

虽说上当,毕竟还有一线光明在前面,也许人类和我的误会就由这里而近于谅解了。

把牢狱当作家庭,

把怨恨当成爱怜,

把误会化为同情,

对付人类只有这办法。

这玻璃小塔,是亮晶晶的,透明的,一尘不染,强酸不化,烈火不攻,水泄不通,薄薄的玻璃造成的,只有塔顶那圆圆的天窗可以通气,又塞满了一口的棉花

说也奇怪,这塔口的棉花塞,虽有无数细孔,气体可以来往自如,却像《封神榜》里的天罗地网,《三国演义》里的八阵图,任凭我有何等通天的本领,一冲进里面,就绊倒了,迷了路,逃不出去,所以看守我的人,是很放心的。(www.xing528.com)

过惯了户外生活的我,对于实验室中的气温,本来觉着很舒适,但有时刚从人畜的身内游历一番,回来就嫌太冷了。

于是实验室里的人,又特别为我盖了一间暖房,那房中的温度和人的体温一样,门口装有一只按时计温的电表,表针一离了37℃的常轨,看守的人,就来拨动拨动,调理调理,总怕我受冷。

记得有一回,胡子科学先生的一个徒弟,带我下乡去考察,还要将这玻璃小塔,密密地包了,存入内衣的小袋袋,用他的体温,温我的体,总怕我受冷。

科学先生给我预备的食粮,色样众多。大概他们是为试探我爱吃什么,就配了什么汤,什么膏,如牛心汤、羊脑汤、糖膏、血膏之类。还有一种海草做的,叫作琼脂,是常用作底子的,那个我吃不动,摆着做样子,好看一些罢了。

他们又怕不合我的胃口,加了盐又加了酸,煮了又滤,滤了又煮,消毒了而又消毒,有时还掺入或红或蓝的色料,真是处处周到。

我是著名的吃血小霸王,但我嫌那生血的气焰太旺,死血的质地太硬,我最爱那半生半熟的血。于是实验室里的大司务,又将那鲜红的血膏,放在不太热的热水里烫,烫成了美丽的巧克力色。这是我最精美的食品。

然而,不料,有一回,他们竟送来了一种又苦又辛的药汤给我吃了。这据说是为了检查我身体的化学结构而预备的。那药汤是由各种单纯的、无机和有机的化合物配制而成的,含有细胞所必需的十大元素。

那十大元素是一切生物细胞的共有物——

碳为主;

氢、氧、氮副之;

钾、钙、镁、铁又其次;

磷和硫居后。

我的无数种子,各有癖好,有的爱吃有机之碳,如蛋白质、淀粉之类;有的爱吃无机之碳,如二氧化碳、碳酸盐之类;有的爱吃阿摩尼亚之氮;有的爱吃亚硝酸盐之氮;有的爱吃硫;有的爱吃铁。于是科学先生各依所好,酌量增加或减少各元素的成分,因此那药汤,也就不大难吃了。

我的呼吸也有些特别。在平时我固然尽量地吸收空气中的氧,有时却嫌它的刺激性太大、氧化力太强,常常躲在低气压的角落里,暂避它的锋芒。所以黑暗潮湿的地方最适合我繁殖,一件东西将要腐烂,都从底下烂起。又有时我竟完全拒绝氧的输入了,原因是我自己的细胞会从食料中抽取氧的成分,而且来得简便,在外面氧的压力下,反而不能活,生物中不需空气而能自力生存的,恐怕只有我这一种吧。

不幸,这又给饲养我的人,添上一件麻烦了。

我的食量无限大,一见了可吃的东西,就吃个不停,吃完了才罢休。一头大象,或大鲸的尸身,若任我吃,不怕花去五年十载的工夫也要吃得精光。大地上一切动植物的尸体,都是我这清道夫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何况这小小玻璃之塔里的食粮,是极有限的。于是又忙了亲爱的科学先生,用白金丝,挑了我,搬来搬去,费去了不少亮晶晶的玻璃小塔,不少的棉花,不少的汤和膏,三日一换,五日一移,只怕我绝食。

最后,他们想了一条妙计,请我到冰箱里去住了。受冰点的寒气的包围,我的细胞缩成了一小丸,没有消耗,也无须饮食,可经数月的饿而不死。这秘密,几时被他们探出了?

在冰箱里,我像是冬眠了。但这不按四时季节的冬眠,随着他们看守者的高兴,又不是出于我的自愿,他们省了财力,累我受了冻饿,这有些像科学资本主义者的手段了。

我对于寒冷气候的感觉,和我的年纪也有关系,年纪愈轻愈怕冷,愈老愈不怕,这和人类的情况恰恰相反。

从前,胡子科学先生和他的大徒弟们,都以为我有不老的精神、永生的力量,说我每20分钟,就变作2个,8小时之后,就变成16000000个,24小时之后,竟有500吨的重量了,岂不是不久就要占满了全地球吗?

现在胡子先生已不在人世,他的徒子徒孙对于我的观感,有些不同了。

他们说:我的生活也可以分为少、壮、老三期,这是根据营养的盛衰、生殖的迟速、身材的大小、结构的繁简而定的。

最近,有人提出我的婚姻问题了。我这小小家庭里面,也有夫妻之别、男女之分吧?这问题,难倒了科学先生了。有的说,我在无性的分裂生殖以外,还有有性的交合生殖。他们眼都看花了,意见还都不一致。我也不便直说了。

科学先生的苦心如此,我在他们的娇养之下,无忧无虑,不愁衣食,也“乐不思蜀”了。

但是,他们一翻了脸,要提我去审问,这家庭就宣告破产,而变成牢狱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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