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仁王朝：幽灵球的故事

1993—1994赛季是德甲极具争议的一个赛季，争议的核心在于海尔默打进的一粒“幽灵球”，这粒“幽灵球”也改变了那个赛季德甲的走势。这粒至关重要、在今天也为德国球迷熟知的“幽灵球”，发生在1993—1994赛季的第32轮。不过，对于很多年轻的中国球迷来说，德甲最著名的“幽灵球”发生在2013—2014赛季的第九轮，当时霍芬海姆的球门边网破了一个大洞，勒沃库森球员基斯林攻门的时候，皮球从这个大洞飞进了球门，而当值主裁判判定进球有效。赛后霍芬海姆提起上诉，尽管录像回放清楚地显示，皮球是从边网钻进球门的，德国足协却断然驳回了霍芬海姆的上诉，认定比赛结果有效。发生在20年前的“幽灵球”与20年后基斯林的“幽灵球”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也远比基斯林的进球有着更深远的影响。

1993—1994赛季对于拜仁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一个赛季，冬歇期之前的20轮比赛，拜仁只取得了8胜8平4负的战绩，在积分榜上排名第3。1993年圣诞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拜仁就宣布炒掉了主帅里贝克，由贝肯鲍尔亲自接手球队。用当时曾效力于拜仁的马特乌斯的话来说，里贝克当时与队内球员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队内的球员一次训练课就上了6次洗手间。

这种情况下，拜仁必须做出换帅的决定，而新帅必须德高望重，能弹压住这批桀骜不驯的拜仁球员——还有比贝肯鲍尔更合适的人选吗？1990年率领联邦德国队夺取世界杯之后，贝肯鲍尔短暂地执教过奥林匹克马赛。1991年11月25日，贝肯鲍尔当选为拜仁俱乐部副主席，时任主席是弗里茨·谢尔勒博士。在拜仁战绩不佳的时刻，贝肯鲍尔被认为是扭转乾坤的不二人选，他本人也认为这个时刻只有他能挽救拜仁。于是贝肯鲍尔以俱乐部副主席之尊坐在教练席上执教，这在整个德甲历史上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贝肯鲍尔执教之后，拜仁战绩明显回升，但联赛打过31轮之后，夺冠的局面变得相当复杂：重新成为联赛领头羊的拜仁客场0比4输给了联赛排名第二的凯泽斯劳滕，两队的积分差距缩小到了2分（2分制时代），在联赛还剩下三轮的情况下，一切皆有可能。联赛的第32轮，拜仁将在巴伐利亚德比中对阵为保级而战的纽伦堡，前者急于扩大积分榜上的领先优势，后者则排名第15，还需要取胜才能保级。这使得这次德比空前火爆，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场的球票更是早早销售一空。

那时候两队水平的差距还没有如今这样大，比赛一度进入僵持状态。比赛进行到第26分钟的时候，场上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拜仁右路开出角球，拜仁球员中路头球摆渡，后点的海尔默包抄，但皮球擦着左侧门柱滚出了底线。当时为纽伦堡把守大门的是德国国门科普克，他是德国队1996年夺得欧洲杯的主力门将。科普克作为国家队的老大哥，还拍了拍海尔默的脑袋表示安慰。这时候，场上球迷忽然大声欢呼起来，原来边裁雅布隆斯基向当值主裁判奥斯梅尔斯示意球进了。奥斯梅尔斯的站位不好，没有完全看到球是否已经进了，只能根据边裁的提示做出了进球的判罚。

科普克当即抱头表示难以理解，并走到场边和边裁理论，但是抗议并没有任何结果。奥斯梅尔斯后来回忆这一幕时说：“当时从我的视角来看，的确没有看到这个进球。”比赛继续进行，海尔默在第75分钟打进了拜仁的第二个进球。4分钟后，纽伦堡将比分扳为2比1。又过了1分钟，本场比赛的焦点球员海尔默在禁区内绊倒了纽伦堡的乌克，前拜仁球员施瓦布主罚点球被拜仁门将扑出，拜仁2比1惊险地赢得了比赛。当年罚丢点球的罪人施瓦布，如今已经成了德国丙级联赛温特哈兴的主席。

比赛已经结束了，但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奥斯梅尔斯和雅布隆斯基度过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间。从慕尼黑回家之后，奥斯梅尔斯在不来梅的住所被记者包围，奥斯梅尔斯问记者说：“你们这样对我，难道我是杀了人吗？”他后来又执法了德甲一个赛季，之后选择了提前退休。雅布隆斯基甚至受到了死亡威胁，在又执法了一个赛季的地区联赛之后，他迫于巨大的压力也选择了“封哨”。

奥斯梅尔斯事后回忆，在中场休息和雅布隆斯基一起走向休息室的时候，他还曾经询问过那个球的情况：“你是不是能肯定，那个球的确进了？”而雅布隆斯基非常肯定地回答说：“别为那个担心，那肯定是个进球。”第二助理裁判则反驳说：“肯定没进。”之后三人进入休息室，通过电视重放看到了事实真相：球没进。几个裁判如遭五雷轰顶。雅布隆斯基更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纽伦堡正在为保级而战，他的误判可能使得纽伦堡坠入无底深渊。

海尔默“打进”的幽灵球。

至于海尔默，更是常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这粒“幽灵球”也许是他这辈子最荒诞的进球之一。在基斯林的“幽灵球”诞生后，作为“幽灵球”的“原创者”，海尔默再次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他将问题归结于当时裁判员之间落后的联系方式：“老实说，当时的情况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当时的边裁和主裁没有办法通过耳机进行联络。缺乏沟通是造成那次误判最重要的原因。”海尔默认为，当时主裁判并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做出了判罚，而在基斯林的案例中，当值主裁判是曾经问过基斯林的，但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皮球的确没进”，海尔默回忆说，“我也和科普克说起过这个事情，当时他还在拍我的脑袋，而我则因为错失破门良机而感到沮丧。这可能是我17年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一幕。”

拜仁名宿马特乌斯也参加了当年这场比赛，他当时司职中后卫，并没有非常清楚地看到当时发生的一切，只能在事后问海尔默：“球进了吗？”(www.xing528.com)

海尔默：“说实话没太看清，应该没进吧。”

马特乌斯：“没进你欢呼什么？”

海尔默：“现场球迷都在欢呼，裁判也说球进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场比赛在德国足坛引起了轩然大波，让拜仁也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在纽伦堡根据电视录像提出申诉之后，德国足协宣布这场比赛的比分无效，比赛重赛。但这个决定遭到了国际足联的强烈反对，在《国际足联足球竞赛规则》第五章中非常明确地写道：“裁判员根据比赛相关的事实所做出的决定，包括是否进球和比赛结果是最终的决定。”德国足协的做法实际上相当于干扰了裁判的判决。国际足联的反对最终不了了之，而拜仁与纽伦堡的这场比赛成了写进国际足联教科书中的案例。正是这场比赛迫使国际足联更加严格地执行自己的章程，诸如“重赛”这样的字眼，几乎从国际足联的字典中删除了。2013年霍芬海姆遭遇冤情之后，曾试图引用当年的这个案例要求重赛，但遭到了德国足协的断然拒绝。

重赛被安排在了5月3日——第33轮结束后的一个周二。这也是为何人们在翻查德甲过往赛程的时候，发现1993—1994赛季拜仁的第32轮联赛在第33轮之后才打的原因。上半场两队势均力敌，但下半场拜仁完全控制了比赛，绍尔在第47分钟为拜仁打开了胜利之门，12分钟之后绍尔梅开二度。第79分钟，现在已经成为汉堡主帅的拉巴迪亚锦上添花。第83分钟，迪特·哈曼将比分改写为4比0，5分钟之后拉巴迪亚又恶狠狠地在纽伦堡身上捅了一刀。拜仁最终5比0大获全胜。

这场比赛后来也成为纽伦堡人的笑柄，因为在重赛之前，纽伦堡不但在积分上领先弗赖堡，在净胜球上也与对手相差无几；但重赛之后，纽伦堡虽然依旧在积分上领先，但净胜球却远远落后于对手，这为此后纽伦堡的降级埋下了伏笔。20多年之后，很多德甲名宿都回忆了当年的那场比赛，现在在英超利物浦执教的克洛普谈到海尔默的所谓“进球”时哈哈大笑：“海尔默根本都没完成射门，结果就取得了一个‘进球’，如果纽伦堡人知道重赛会输个0比5，肯定就不会要求重赛了。”

联赛的第33轮，拜仁客场战平了卡尔斯鲁厄，最后一轮拜仁2比0击败了沙尔克04。在2分制的时代，拜仁以17胜10平7负积44分、进68球、丢37球，净胜31球的成绩夺冠。

而凯泽斯劳滕以18胜7平9负积43分、进64球丢36球净胜28球的战绩屈居亚军。如果有门线技术，如果海尔默的“幽灵球”没有算进的话，拜仁与纽伦堡的德比将以1比1收场，也就没有之后5比0的重赛了，那就意味着拜仁也只有43分，而净胜球还落后凯泽斯劳滕2个，1993—1994赛季的德甲冠军就应该属于凯泽斯劳滕而不是拜仁慕尼黑。

海尔默的“幽灵球”改变了最后的德甲冠军归属，也成为1993—1994赛季拜仁能够夺冠最具深远意义的一个进球。“幽灵球”的失意者除了最后只夺得联赛亚军的凯泽斯劳滕之外，还有纽伦堡。可怜的纽伦堡在0比5输给拜仁之后，又在联赛最后一轮1比4输给了多特蒙德，等于最后两轮丢了8个净胜球，而它的竞争对手弗赖堡则1比0击败了莱比锡、2比0击败了杜伊斯堡，最后两轮不但得到了4分，还捞了3个净胜球。最终34轮战罢，纽伦堡与弗赖堡同积28分，弗赖堡净胜球为负3个，纽伦堡净胜球为负14个，后者悲惨降级。所以在谈起这个在德国人人皆知的“幽灵球”时，德国人常说，“幽灵球”的一边是天堂，而另一边是地狱，拜仁在这个赛季才是上帝真正的宠儿。

拜仁欢庆夺得1993—1994赛季联赛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