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经济成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

众所周知，杭州是数字经济名城。

众所不知的是，杭州也是国内比较早布局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生物经济的城市。

早在20多年前——2000年，杭州就部署实施“一号工程”，建设“天堂硅谷”，核心是打造“两港”，即“信息港”和“新药港”。

20多年过去，作为“信息港”核心承载的数字经济，已成为杭州的“产业金名片”，而生物医药产业也颇有斩获——仅医药领域上市企业就有16家！产业集群成型，既有年产值超百亿的赛诺菲（杭州）、华东医药、默沙东等医药制造企业，更形成了以贝达药业、泰格医药、迪安诊断、启明医疗等为代表的上市企业群体，还聚焦生命健康前沿领域形成了微医、丁香园、健培等独角兽企业，培育了中肽生化、联川生物、康基医疗、领业医药等一批行业新锐。科技型龙头骨干企业对杭州生命健康产业引领推动作用不断增强。而进入新发展阶段，杭州再次聚焦“新药港”，重装上阵，高规格谋划发展生物经济。

值此之际，75后的胥伟华在2021年4月底从我国自然科学战略国家队——中科院挂职出任杭州市委常委、副市长，而且分工联系高科技产业等领域，在材料物理与材料力学领域的研究经历、科技管理经历和对包括区域创新体系在内的科技创新规律的探索，尤其是在中科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8年多的工作经历，都使他对科技发展，尤其是对生命科技发展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认识：“未来谁引领生物经济时代，谁将引领未来世界经济发展。”

这是胥伟华对生物经济发展趋势的判断——合成生物技术、精准医疗、干细胞技术、蛋白质组学技术、基因组编辑技术以及光遗传学技术等取得一系列重大突破和成果，生命科学进入大数据、大平台、大发现时代。

这是胥伟华对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产生影响的认知——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人类的生命健康造成严重威胁，同时对生物技术提出了更高、更迫切的要求，战胜新冠肺炎疫情靠科学、靠技术突破，客观上会加速生物经济的发展。

2020年起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疫情进入防控常态化之际，也就是2020年3月底4月初，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浙江考察，提出要“抓紧布局数字经济、生命健康、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生命健康”成为三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之一。包括杭州在内，浙江成为中国国家最高领导人发出进军“未来产业”号召的首倡地。

财政拨款1亿元支持建设西湖基因编辑及应用中心，建设西湖实验室（生命科学和生物医学浙江省实验室）和良渚实验室（系统医学与精准诊治浙江省实验室），成立200亿元生物医药产业专项发展基金，出台《关于加快生物医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目标之一是到2030年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总规模达到1万亿元……

2020 年，杭州市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主营业务收入（总产值）达 2000 余亿元，并且增速强劲，期待杭州市甚至浙江省在生命健康等未来产业更有建树，更加硕果满枝头。

很荣幸与生物科技结下了很深的渊源

问：能否讲讲您和生物科技的缘分？

人名 _idGenCharOverride-3">胥伟华：随着现代生物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生物科技包括基因工程、细胞工程、蛋白质工程、酶工程等为更多人熟知，利用生物转化特点的化工产品，有助于解决长期被困扰的能源危机和环境污染等棘手问题，取得了良好的经济和社会效益。

生物科学是一门复杂的综合性学科，综合了基因工程、分子生物学、遗传学、细胞学、物理化学、信息学等多学科领域，生物科技的发展程度和安全水平，体现了人类文明的发展程度。

我很荣幸与生物科技结下了很深的渊源，从本科到研究生阶段分别横跨材料、物理和工程等专业领域，2012年进入中科院遗传所（后更名为遗传与发育所）工作，为开展生物综合学科研究打下了良好基础。进入遗传所后，开展了生物烟草病毒（TMV）纳米管及碳纳米管的力学性能、小尺度材料分子动力学模拟、生物材料等领域的研究工作，曾获“华为”技术创新奖、第三届香港青年科学家提名奖。提出的多层薄膜的微/纳桥测试方法，被称为Xu-Zhang模型，被MEMS工程手册收录，得到该领域专家的高度评价。

未来谁引领生物经济时代，谁将引领未来世界经济发展

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在“构筑产业体系新支柱”中提出“推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融合创新，加快发展生物医药、生物育种、生物材料、生物能源等产业，做大做强生物经济”。将“做大做强生物经济”列入国家五年规划，这一举措意味着什么？

胥伟华：2000年，科技部中国生物技术发展中心提出：“生物技术将引领信息技术之后的新科技革命，生物经济是下一个经济增长点。”生物经济已经成为当今国家科技和产业竞争的前沿阵地，并且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着国家和地区的可持续发展和人民福祉。

生物经济是交叉经济、融合经济，具有高科技、高附加值的特性，生物技术与基因技术、蛋白质工程技术、信息技术、大数据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交叉融合，带来新的技术突破，可应用于医疗健康、资源环境、能源、食品等众多行业，推动行业的革命性变化。未来谁引领生物经济时代，谁将引领未来世界经济发展。

布局生物经济，是充满远见和智慧的重大布局

问：您怎么看这一重大部署？

胥伟华：2021年9月2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强我国生物安全建设进行第三十三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强调，生物安全关乎人民生命健康，关乎国家长治久安，关乎中华民族永续发展，是国家总体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影响乃至重塑世界格局的重要力量。a生物经济和生物安全是一体两翼，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生活和生命健康造成的巨大影响和破坏，使世界各国高度重视生物安全，关注生物科技，推动生物经济发展，这三者是互为基础，相辅相成。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我们从三个层面来认识。

一是预示着生物经济时代已经到来。我们正在经历生物经济快速发展时期，生命科学领域的技术进步和应用正在改变医疗、制造、农业、能源等各行各业，迫切需要我国以全新的视野，从供需两端系统甄别我国建设生物经济强国的条件和潜力，坚持创新驱动，以需求为牵引明确创新主攻方向和突破口，集中力量攻坚克难，激发强大内需潜力，拥抱生物经济新时代。

二是全面把握生物经济，实现重点突破。一般来讲，生物经济包括生物医药、生物农业、生物能源和生物材料等四大方面，其中各个地区都非常重视生物医药发展，一些城市在一些领域取得了进展和突破，但总体来讲化学药领域都被国外制药企业垄断，我们应积极在生物制药领域取得突破，培育一批领军企业。

三是突破谈生物经济就谈生物制药的局限，向生物能源、生物基材料拓展。要立足基础研究突破带动产业发展思路，开辟新蓝海，为解决人类能源问题和环境问题寻找新路径。

党中央在“十四五”期间布局生物经济，是充满远见和智慧的重大布局，发展生物经济寻找可持续的能源和环境解决方案，是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力争在生物经济时代取得新发展、实现新跨越

问：在您看来，我国生物经济发展的现状如何？存在哪些问题？您有何建议？

胥伟华：我国具备生物资源禀赋好、市场空间大、人才储备足、产业体系相对完善、新型举国体制等优势，但生命科学技术实力不强、产业整体竞争力偏弱、制度设计滞后等掣肘突出，迫切需要夯实科技基础，提升创新能力，积极改革探索，发挥内需市场优势，用好资源禀赋保障，力争在生物经济时代取得新发展、实现新跨越。

科技自立自强是领航生物经济发展的引擎。从过去几年全球生物经济发展的轨迹看，当前生物经济发展的驱动力仍是源于前几十年生命科学领域发生的系列重大技术进步。生物技术具有知识、资本密集度高等特征，生物经济发展取决于生命科学、生物技术、专业人才和资金以及生物资源等要素的供给数量与质量。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坚持科技自立自强，夯实基础研究底座，最大程度汇聚各类创新资源。一是以需求为牵引明确突破口和主攻方向。“四个面向”为生物经济领域的科技创新指明了方向。二是要集中力量攻坚克难，勇挑重担主动作为。我一直认为，基础研究的突破是生物经济发展的基础。这就要求我国生物领域的科研机构、研究型大学和科学家，能够更加投入地开展生命科学基础研究、应用研究，为生物经济发展打下坚实的科研底座。三是要推动产业集群和先行区建设。推动生物经济产业集群发展，在部分有条件的区域大胆尝试制度改革突破，在准入、监管、定价、保险、税收、安全、重大问题争端解决机制等方面，允许突破现有的法规和政策，积极探索体制机制和政策的先行先试，给予政策支持。

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纷纷绘制生物经济发展蓝图

问：国际上生物经济发展态势如何？各国重视程度如何？

胥伟华：美国政府2012年发布的《国家生物经济蓝图》包括基因工程、DNA测序和生物分子的自动化高通量操作。同年，欧盟委员会通过的“欧洲的生物经济”战略，提出发展生物农业、生命健康产业（生物制药、新分子实体、生物标志物和基因检测），以及生物工业（生物燃料、生物化学品、原料生产工业用酶、生物传感器、生物修复、资源提取和生物精炼）。

2014年，经济合作和发展组织（OECD）确定生物基产品的三个主要分支：生物燃料、生物基化学品、生物塑料。

2020年，德国通过的新版《国家生物经济战略》提出了研究资助的五个优先领域。一是拓展生物知识（获取生命科学领域的新知识）；二是通过生物知识推进以生物为基础的创新（推动基础研究向应用导向研究）；三是通过生物创新保护自然资源（保护生物多样性、提供清洁饮水和健康土壤等）；四是通过资源节约实现生态与经济的结合；五是通过生物经济解决方案确保可持续发展。德国实施七项有助于改善可持续生物经济基础条件的战略行动：减轻土地压力；确保生物原料的可持续生产和共赢；建立发展生物经济价值链和网络；完善生物基产品、技术和服务的市场引入和支持机制；建立向更以生物为基础的经济过渡的连贯政策框架；利用生物经济潜力发展农村地区；推动数字化在生物经济中的应用。

德国在生物经济领域“深谋远虑”

问：能否进一步再具体讲讲德国的做法？

胥伟华：德国在生物经济发展领域的行动，展现了其深谋远虑。2020年1月15日， 德国联邦政府通过了《国家生物经济战略》，致力于推进生物经济发展，促进生活方式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为应对气候变化和加强环境保护，以及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该战略的核心目标是发展可持续的、以循环为导向的创新型经济，从而在保护和更好利用资源的前提下推行不影响生活质量的可持续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德国联邦政府教研部对《国家生物经济战略》投入的研究资金，将主要用于开发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框架内的生物经济解决方案、发掘生态系统内生物经济的潜力、扩展和应用生物学知识、持续调整经济资源基础、把德国打造成为领先的创新基地以及强化社会参与和国内国际合作等六项重点。与此同时，大力推进生物原料在工业生产领域的应用，更多替代化石原料，创造有利于可持续发展的新产品。

从德国前瞻布局生物经济研究，持续推进国家生物经济战略，有以下几方面启示。

第一，德国在推进国家生物经济方面有非常前瞻的战略布局和推进。德国联邦政府早在2007 年11 月就颁布了国家生物多样性战略，其目的是遏制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同时也允许对生物多样性的可持续利用。2010 年，德国联邦政府教研部启动了“2030 年国家生物经济研究战略——通向生物经济之路”（National Research StrategyBioeconomy 2030）科研项目，从2011 年至2016 年投入了24 亿欧元用于生物经济的研发应用。2013 年7月，德国政府发布生物经济战略，以此摆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增加就业机会、实现可持续发展、提高德国在经济和科研领域的全球竞争力。时隔7 年，2020年发布了《国家生物经济战略》，确定更大的野心和可持续发展目标。通过10 多年的战略性布局和推动，德国国家生物多样性战略已经融入整个社会经济运行中，成为企业和社会组织的行动指南，也为发展生物经济提供了战略指引和支撑。

第二，德国国家生物经济战略有明确的阶段目标和协调机制。对生物经济的战略部署首先是由德国联邦教育研究部牵头发起，设立为期6 年的长期研究发展目标和资金投入，整合国内有关大学、研究机构开展生物经济领域的前瞻研究，协调德国联邦政府经济部、粮食和农业部等部门，进一步通过政策协调带动企业开展紧密的产学研对接和合作。通过扎实推进基础研究，进而以“研究和技术驱动”的模式促进产学研合作。在此基础之上再进一步滚动实施更高阶段的国家生物经济战略，服务于国家总体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和“高技术战略2025”（High-Tech Strategy 2025）。

第三，德国国家生物经济战略与公众科普相呼应。通过科普的形式进一步培育公众意识、推动科学对话，促进2020 年科学年的生物经济主题与国家面向未来的产业战略规划（如人工智能）系统整合，在科普中提升公众科学素养、推进人才储备；同时，通过促进科学研究机构与社会（包括商业机构和公民组织）的对话和交流，推进国家产业目标和社会发展目标的对接与融合，营造合力发展生物经济的良好氛围。这也是德国联邦政府推进国家生物经济战略的重要举措之一。

生物经济时代：下一个革命性产业经济时代

问：生物经济有着怎样的发展潜力和前景？

胥伟华：《时代》周刊曾指出，生物经济时代将成为人类继信息经济时代后迈入的下一个革命性产业经济时代。生物经济将是产生智能增长和包容性增长，减少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减少能源和资源消耗，创造绿色就业机会和促进可持续发展的主要动力。经济合作和发展组织（OECD）指出，到2030年，将会有35%的化学品由生物基化学品替代。

目前，全球经济和技术上重要的石油化合物尚无明显替代品。但是，我们需要深层探究：未来从哪里获得所有复杂的化合物，即以石油化工和原料形式存在的原子，来建设我们复杂的经济？

答案是生物学。

石油是建立20世纪的技术基础，生物学则是21世纪的技术基础。生物技术在美国已经是一个巨大的产业，2017年产值约为3880亿美元，贡献了超过2%的GDP。该行业最大的组成部分是工业生物技术，产值约为1470亿美元，包括材料、酶和相关工具的开发。其中，生物化学领域创造了920亿美元的收入，并占到美国精细化学品收入的1/6到1/4。换言之，生物化学产品在某些类别上已经超过了石化产品。这种替代现象清楚地表明，全球经济正从石油化工转向其他行业。但是，在生物技术能够在6500亿美元的石化产品收入中占据更多份额之前，还有大量工作要做。

随着代谢工程和生物制造的成熟，越来越多公司获得成功。以Bioeconomy Capital投资的公司Arzeda、Zymergen和Synthace为例，这些公司可以设计、构建和优化新的代谢途径，以直接生产来自石油的任何分子。Arzeda是一家蛋白质发现和设计公司，正在通过生物制造的方式寻求甲基丙烯酸酯化合物的大规模生产，以显著改善有机玻璃的性能，这种新材料不久将进入挡风玻璃、耐冲击玻璃和飞机机盖等产品。Zymergen利用生物学与机器学习来找到新的化学构建模块，以克服石油化工和传统工艺在创造新材料方面的短板。公司目前正在开发一系列具有合成化学无法实现的特性的膜和涂层，这些膜和涂层将用于生产柔性电子产品和显示器。Synthace正在构建一个计算机辅助生物学的软件平台，可以让生物学家对实验室硬件进行精密、灵活和综合的控制，能够使实验和实验室工作流程实现快速自动化。

生物技术的吸引力显而易见：高价值石化产品的价格在每升10美元至1000美元之间。石油产品的边际生产成本约为200亿美元（即新建炼油厂的成本），但生物生产的边际生产成本看起来像是啤酒厂，其成本在10万美元至1000万美元之间，这具体取决于规模。Bioeconomy Capital预测，到2030年，大部分新的化学品供应将由生物技术提供；到2040年，生物化学品将在各个竞争领域超越石化产品。未来10年，生物化学制造带来的经济影响还会大大增加，使用生物学方法生产的新材料将对广泛的行业和产品带来影响，并远远超出传统上的生物技术的范畴。

生命科学：很多基础研究成果和技术尚未转化为产品和服务

问：国家“十四五”规划将生物医药列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之首，您怎么看？我国在这一领域面临怎样的挑战和机遇？

胥伟华：生物医药是生物经济最重要的领域，与人民生命健康息息相关，也是各地发展生物经济的最直接切入点。随着生物技术的突破，以及生物制品、疫苗、制剂等广泛应用于疾病预防、治疗和检测，为保障人民生命健康发挥了重要作用。从我国生物医药发展的整体来看，我们的发展速度非常快，正向世界一流水平看齐。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虽然我国的生命基础研究不断取得突破和创新，但是我们的很多基础研究成果和技术尚未转化为产品和服务，重大疾病治疗的药物还是被国外产品垄断，距离人们的期待还有很大距离。发展生物医药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需要多个体系的支撑。杭州目前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正在不断补足短板，包括实验室动物、高等级生物实验室等。

在生物经济时代，我们有着比以往更为优越的条件

问：对于中国来说，在工业经济、信息经济时代苦苦追赶之后，生物经济时代是一次难得的“换道超车”机会吗？

胥伟华：每一次技术革命都是基于长期而深厚的基础研究积累和突破，中国在工业经济和信息经济时代起步较晚，在底层架构和基础构建方面没有占据有利位置，但是经过卓越的顶层谋划、几代人加倍努力和付出，我们从慢进者不断向前超越，走到了第一阵营。从工业来看，目前中国有全世界最全的工业体系，是最大的工业制造国；从信息经济来看，我们已经整体处于前列，局部处于领先位置。我认为，无论是工业经济、信息经济还是生物经济，就像跑马拉松，不在于起步是否领先，重要的是能否持之以恒跑下去，跟强者跑、跟时间跑、跟自己跑，最后成为领先者。

从生物经济来讲，我们有着更好的条件，国家重视战略科技力量打造，各地高度重视高层次人才，大力发展新型研发机构和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大型科技基础设施和大科学装置建设不断取得进展。我相信在生物经济时代，我们有着比以往更为优越的条件，我们会从跟跑转变为并跑，并最终成为领跑者，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我们几代人不懈的努力。

中国基因组测序产业规模与创新研究正“比翼齐飞”

问：2021年2月5日，恰逢人类基因组工作框架图（草图）绘制完成20周年纪念日，您怎么看人类基因组图谱绘制20多年来生命科学、医学等领域发生的变化？

胥伟华：“人类基因组计划”发布人类基因组草图20年来，相关科学研究突飞猛进，不仅促进生物学和生物医学的发展，而且正在积极深化遗传学、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和信息科学等多学科合作的“大科学”融合，共同构建生命科学的“大数据”时代。

中国基因组测序产业规模与创新研究正“比翼齐飞”：产业方面，华大基因等以测序为主的公司在全球市场占有一席之地；研究方面，中科院遗传发育所、北京基因组所和中国农科院基因组所等，成为中国基因组学原始创新研究、创新人才培养重要基地。

研究不会出现垄断，成果应用和产业化领域会出现领先公司

问：伴随数据集中度的提升，基因组学领域会不会像互联网时代一样出现垄断的巨头？如何谨防这种现象的出现？

胥伟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broad研究所所长lander说：“已完成的人类基因组序列在准确率、完整性和连续性方面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目标。它反映出全球数百名科学家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为21世纪的生物医学奠定扎实的基础——而进行大协作的奉献精神。”

人类基因组测序是一项全世界科学家开放协作完成的系统工程，成果已经载入了公用数据库，全球科学家都可以基于这些成果开展研究，这是一项好的开端。

科学和科学研究不会出现垄断，基于科学的成果应用和产业化领域会出现领先的公司，取得巨大的市场份额。我想要通过不断的技术创新、产品研发和市场竞争，共同推进技术进步，为人类健康造福。

杭州在国内较早布局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生物经济

问：杭州在生物经济发展上有哪些实践？取得了怎样的进展？

胥伟华：2019年11月，浙江省发布了《浙江省生物经济发展行动计划（2019—2022年）》，确立了以生物医药、生物数字服务业、生物农业、生物基材料、生物环保、生物能源、海洋生物等领域为重点的生物经济发展格局，实施七大工程，聚焦结构生物学、合成生物学、微生物组学、基因编辑技术、单细胞图谱技术、仿生医药技术、分子靶向医药研发、干细胞与再生医学、医学人工智能等前沿领域，开展一批前沿学科交叉研究，到2022年，力争突破10项左右原创性、颠覆性和前沿关键技术。

国家发展改革委智库学者认为，生物产业包括生物医药产业、转基因作物种植产业、生物能源产业、生物基化学品产业。杭州首先从生物医药入手推进生物产业发展，随着技术的发展和龙头企业产品迭代，不断向生物能源、生物基化学品等新领域迈进。

杭州是国内较早布局生命健康产业、发展生物经济的城市。早在2000年，杭州就部署实施了“一号工程”，建设“天堂硅谷”，核心是打造“两港”，即“信息港”和“新药港”。杭州提出“新药港”的时间点与科技部中国生物技术发展中心提出发展“生物经济”的时间点是同步的。经过20多年的发展，作为“信息港”核心承载的数字经济已成为杭州的“产业金名片”。进入新发展阶段，杭州再次聚焦“新药港”，重装上阵，高规格谋划发展生物经济。

杭州市生物经济发展呈现良好势头

问：能否具体说说杭州市生物产业或者生物经济的发展情况？

胥伟华：好的。杭州以生物医药为主体的生物经济发展呈现良好势头。

一、产业增速强劲。2020 年，杭州市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主营业务收入（总产值）达 2000 余亿元，其中医药制造业产值达800 亿元，医药流通产业为 817 亿元，医疗服务及康养服务产业为 700余亿元。生物医药产业工业产值连年保持10%以上的高增长速度。杭州现有生物医药规模以上企业150余家，2020年实现总产值772亿元，年均增长16%左右。

二、产业集群成型。杭州有赛诺菲（杭州）、华东医药、默沙东等医药制造企业，年产值超百亿元，康莱特、贝达等产值超10亿元，形成了以贝达药业、泰格医药、迪安诊断、启明医疗等为代表的上市企业群体，聚焦生命健康前沿领域形成了微医、丁香园、健培等独角兽企业，培育了中肽生化、联川生物、康基医疗、领业医药等一批行业新锐。杭州有医药领域上市企业16家。生命健康领域高新技术企业529家，科技型龙头骨干企业对杭州生命健康产业引领推动作用不断增强。

表1 杭州市生命健康领域上市企业

序号

公司名称

交易市场

板块

总市值（亿元）

1

浙江英特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主板

30.29599009

2

华东医药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主板

426.6035678

3

杭州天目山药业股份有限公司

上交所

主板

15.00315863

4(www.xing528.com)

通策医疗股份有限公司

上交所

主板

328.752192

5

亿帆医药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中小板

200.9969938

6

歌礼生物制药(杭州)有限公司

港交所

港股

29.43369976

7

杭州启明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

港交所

港股

135.8681962

8

浙江新锐医药有限公司

港交所

港股

6.364828893

9

银江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55.08628322

10

思创医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105.5190272

11

迪安诊断技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137.3074209

12

杭州泰格医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473.3453251

13

创业慧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132.7114056

14

浙江和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32.6931822

15

贝达药业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263.457

16

万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深交所

创业板

21.7884

三、布局 “一核四园多点”。“一核”：以钱塘区为核心，打造要素最齐全、环节最完备、发展速度最快的生物医药高端产品研发制造流通核心区。“四园”：余杭区以“数字+健康”为主攻方向，聚焦创新药物、高端医疗器械、“AI+”健康服务，着力打造药品器械研发和数字技术深度融合的创新型产业园；临平区以聚焦生物技术药、小分子创新药、高端医疗器械等重点领域，打造以“CXO+MAH”为主攻方向的浙江省生命健康科创高地示范园；滨江区以建设智慧健康为重点，加快建设以高端医疗器械、生物医药研发外包（CRO）专业服务为特色的生命健康产业园；萧山区以生物创新药研发、生产制造（含CDMO）、智慧医疗为方向，打造生物医药产业园。

四、建立七大体系推进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发展。杭州市为发展以生物医药与健康为主体的生物经济，按照部门职责谋划了七大工作体系，即药研体系、临床体系、注册体系、招引体系、制造业提升体系、流通体系、康养体系。由科技部门牵头的药研体系的任务包括两部分：一是抢抓基因编辑等生命科学领域的制高点，补齐杭州生命健康领域的科研短板，杭州市联合西湖大学建设西湖基因编辑及应用中心，已在西湖大学揭牌成立，由黄志伟博士任中心主任，财政拨款1亿元给予支持；二是推进由西湖大学牵头建设西湖实验室（生命科学和生物医学浙江省实验室），由浙江大学牵头建设良渚实验室（系统医学与精准诊治浙江省实验室）。

五、形成良好政策环境。杭州市出台了《关于加快生物医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同时成立了200亿元的生物医药产业专项发展基金，对全市生物医药产业的空间、资金、推动举措进行了新的明确，全市上下发展共识进一步统一，发展氛围进一步浓厚。

人工智能已经进入基因科学和生物科学领域

问：国家“十四五”规划提出“推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融合创新”，作为数字经济相对发达的城市，杭州市在“融合创新”上做了哪些尝试？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的加速演进，会对生物经济时代带来什么？

胥伟华：生物技术未来将与信息技术并行成为支撑经济社会发展的底层共性技术。未来生物领域基础研究的突破可能依赖于信息技术的支撑，最先的突破领域或者来源于两者的结合。近期，媒体报道谷歌最新人工智能 AlphaFold，成功根据基因序列预测了生命基本分子——蛋白质的三维结构，就是实例，人工智能已经进入了基因科学和生物科学领域。

杭州市非常重视生物技术与信息技术融合创新，在重点发展生物医药产业的基础上，支持和鼓励人工智能医疗的发展，发挥杭州在数字经济领域的传统优势，以新一代信息技术推动医疗健康产业变革，培育涌现了一批医疗信息化领域的头部企业，如微医集团、和仁科技、创业惠科、银江科技、医惠科技等。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医疗信息化迎来重大发展机遇，如微医“新冠肺炎实时救助平台”集结全国医生6.6万余名，累计提供免费服务211.9万人次，累计访问量近1.5亿次，单日最高访问人次超过1100万。医疗信息化、生物数字服务业等正成长为杭州市生命健康产业的新兴优势特色领域。

2021年7月，杭州市出台了《关于加快生物医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从两个方面推进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的融合发展：一是支持生物医药制造业企业数字化、智能化改造，建设生物医药产业“未来工厂”新体系。二是推进数字健康融合发展。推动数据向企业有序开放。鼓励医学人工智能应用、数字健康新服务，支持本地医疗机构参与数字疗法产品购买服务试点。三是实施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156行动”，即打造1个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全领域生态体系；聚焦创新药物、医疗器械、生物+数字技术、医药流通和医药康养5个领域，打造研发创新、生态服务、企业引育、数字赋能、现代流通和要素保障6个体系，打造万亿级产业集群。

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生物经济的主引擎

问：能否说说杭州市发展生物经济的思路和探索？

胥伟华：生物经济是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和信息经济之后的第四种经济形态。杭州市抓住了信息经济的战略机遇，实现跨越式发展，成为数字经济推动城市全面发展的受益者。进入新发展阶段，杭州聚焦生物经济，重装打造“新药港”，成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

杭州发展生物经济的总体考虑是：一是推进生物技术研究，包括将人工智能、大数据、机器人、自动化等技术应用于生物经济发展；发展新型农业和工业有机生产原料；建设生物领域的科研体系和基础设施。二是构建生物亲和的可持续经济体系，包括可持续的生产和提供生物原料，保护农业用地和保持土壤肥力，降低对化石原料的依赖，利用生物经济促进乡村共同富裕，发展循环经济。三是成为生物经济创新的区域，包括全力聚焦重点发展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培育孵化生物领域的科技型初创企业和制造业企业，打造生物技术和产业集群，打造生物经济示范区域，构建以生物技术为核心的价值创造链。

杭州已确定将生物医药产业作为发展生物经济的主引擎，加快构建生物医药创新高地，制定了生物医药高质量发展的意见。

一、明确目标定位。2022年浙江省医药产值力争突破1000亿元，2025年达到2000亿元，2030年达到5000亿元。2030年，杭州市生物医药与健康产业总规模达到1万亿元。

二、明确“4+1”方向。优先发展生物制药，重点发展抗体药物、重组蛋白药物、新型疫苗等新型生物技术类药物，加快免疫细胞治疗、干细胞、基因治疗相关技术研究。提升发展医疗器械，充分发挥仿生医学、基因诊断、手术器械、诊断试剂等医疗器械细分领域的既有优势，大力发展高性能诊疗设备和试剂，高附加值植介入材料和智能化手术治疗康复和急救设备。创新发展化学制药，大力研制基于新机制、新靶点和新适应证的高端制剂和新型辅料。传承发展中药产业，发挥中药传统老字号品牌的特色优势，不断挖掘经典名方，加大以单方、验方、医院制剂等为基础的中药新药研发和名优中成药大品种二次开发。加快数字经济与生物医药产业的深度融合，一方面加快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产业赋能生物医药产业，另一方面利用数字技术在智能诊疗、医疗等方面有所突破。

三、落实五项举措。针对生物医药产业特点，围绕全链路产业生态体系建设，重点打造“四链”。一是加快主平台建设，完善空间链。按照“一核四园多点”布局加快推进，加快推进钱塘区医药港核心区西扩和大江东生物医药产业园3平方公里规划落地，适度布局M3用地。推进滨江区浦沿区块5.6平方公里的智慧医健小镇、余杭海创园智慧·健康等新平台建设，完善产业空间链。二是加快成果转化，完善创新链。加快推进CRO、CMO等公共服务平台研发服务平台建设，聚焦打造生物医药创新资源协同运营中心、省医疗器械产业技术创新中心、市医药注册申报服务中心、市医学转化中心等产业配套中心，完善产业创新链。三是加快项目招引，做强产业链。坚持“强链、补链”式招商，重点引进行业旗舰项目，围绕重点发展方向，力争5年内引入具有突破性技术项目5—10项；大力招引龙头企业及总部，力争5年内引入具有世界影响力企业5—10家。四是加大人才引育，做优服务链。充分利用人才新政37条，积极招引产业领军人才、管理人才和专业技术人才来我市创新创业，从人才认定、职称评定、人才贡献奖励等方面建立生物医药产业人才专项扶持“杭州计划”，做好人才精准服务。探索建立医院、院所、企业、金融机构融合的产业发展共同体，充分发挥在杭医院和人才的作用，尤其是市属医院的产业支撑作用。

生物技术、生物经济可以作为“面向人民生命健康”的重要内容

问：我国发展生物经济还有哪些问题和建议？

胥伟华：有以下几点思考和想法：从世界各国发展生物经济的实践来看，国家层面牵头制定生物经济发展规划，进行总体谋划和顶层布局，对于推进生物经济发展是非常有利的。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召开科学家座谈会时提出，希望广大科学家和科技工作者肩负起历史责任，坚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不断向科学技术广度和深度进军。生物技术、生物经济作为“面向人民生命健康”的重要内容，已经进入国家战略层面。

从生物经济发展的趋势来看，合成生物技术、精准医疗、干细胞技术、蛋白质组学技术、基因组编辑技术以及光遗传学技术等取得一系列重大突破和成果，生命科学进入大数据、大平台、大发现时代。建议建立基于人工智能的医药研发和临床模拟大科学装置，加快生物医药研发和临床研究。

新冠肺炎疫情：倒逼生物经济引领的新产业革命加速到来

问：2020年起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人类以怎样的启示或者说警示？疫情给生物经济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对企业投资行为带来怎样的变化？

胥伟华：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人类的生命健康造成严重威胁，同时对生物技术提出了更高、更迫切的要求，战胜新冠肺炎疫情靠科学、靠技术突破，客观上会加速生物经济的发展。

新冠肺炎疫情势必会倒逼生物技术引领的新科技革命、生物经济引领的新产业革命加速到来。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治理带来的巨大压力，促使世界各国更加重视生物经济发展，相继制定和发布了生物经济战略、生物技术路线图等，中国在新冠肺炎疫情领域的技术突破和治理的有效做法，是中国生物经济领域实现赶超的机遇。

让百岁老人处处可见

问：您在科技领域奋斗10多年，尤其从事生命科学管理工作8年，能否说说您的梦想？

胥伟华：我想通过我们这一代人在生命科学领域的不懈奋斗，在治疗重大疾病方面取得若干突破，让百岁老人处处可见，让80岁以上的老人还保持良好的健康，保持很高的生活质量。

生物安全是全世界面临的巨大挑战

问：生物技术在造福人类、带来经济发展新动能的同时，也带来了生物技术滥用、生物数据和资源遗失、生物恐怖主义等一系列传统生物安全、新型生物安全问题，我国也颁布实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您怎么看我国生物安全所面临的形势？究竟应该怎样规范生物技术的研究应用？怎样处理好促进生物技术发展、确保生物安全之间的关系？

胥伟华：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现在，传统生物安全问题和新型生物安全风险相互叠加，境外生物威胁和内部生物风险交织并存，生物安全风险呈现出许多新特点，我国生物安全风险防控和治理体系还存在短板弱项。b

生物安全是全世界面临的巨大挑战。近20年来，全球先后出现了“非典”疫情、登革热疫情、甲型H1N1流感疫情、埃博拉出血热疫情，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等，给世界各国人民健康和经济社会发展造成巨大危害，也严重影响了我们人民生命健康和经济社会发展。同时，外来物种入侵造成了遗传多样性丧失、生态环境破坏等问题。事实一再证明，生物安全的篱笆不扎好，生物安全危险就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袭来，严重威胁国家安全和社会发展。

目前，我们面临的生物安全形势是非常严峻的。我们要从两个层面做好工作：一是做好科学研究，储备更多的技术和解决方案，特别是共性平台技术研究，面对突发生物安全有平台支撑；二是做好生物安全治理，面对外来物种、实验室安全和科研道德失序，建立有效的制度和规范。

a 参见《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强国家生物安全风险防控和治理体系建设 提高国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人民日报》2021年9月30日。

b 参见《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三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强国家生物安全风险防控和治理体系建设 提高国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人民日报》2021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