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经济迅速崛起，打造强大规模

谢良志是湖南人，身上有一种湖南人的基因：吃得了苦——认准了的事，就一头扎进去，几头牛都拉不回。

本科和研究生学的是传统化工专业，喜欢计算机编程和化工系统工程，没想到“听了一场关于生物药的讲座后认识到了生物医药对人类健康的意义”，“明知道这条路会更难、更漫长，但还是义无反顾从零开始学生物并进入这个充满未知、挑战和风险的起步行业”，一干就是近30年。

回国创业20多年，他在生物医药这条路上，历经了太多坎坷，现在看来，似乎很成功。截至2021年，他创办的企业，已有两家公司——义翘神州、神州细胞成功上市。义翘神州生产的新冠生物试剂中部分已用于支持全球上市的新冠抗原检测试剂的开发。

2021年年中，从事药物研发的神州细胞终于有了第一款被国家药监部门批准上市的新药——用于治疗血友病的注射用重组人凝血因子VIII，成为我国第一款获批上市的国产重组人凝血因子VIII产品，也标志着这家以前从未盈利、一直处于科研投入阶段的上市公司进入商业化阶段，而这家药品研发企业的产品还包括21个创新药、2个生物类似药。2021年7月，神州细胞研制的14价HPV（人乳头瘤疾病）疫苗成为全球首个进入临床研究阶段的14价HPV疫苗。

“很幸运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就进入了这个新兴的行业。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梦想就是能够用毕生的精力，做出能治病救人的好药，‘把药做好’是我的使命和梦想。”

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一次研讨会上，谢良志介绍了企业应对疫情所做的工作，包括疫苗研发、为其他企业提供支持等。他思维反应很快，谈问题，一针见血，提建议，观点鲜明。

在他看来，以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为核心的生物经济，在国民经济和人民健康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已经成为世界各国未来科技竞争的主战场之一。全球生物经济还处在起步阶段，“十四五”时期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正当其时。

他指出，生物医药、生物育种、生物材料、生物能源四个产业方向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很有必要。但是，生物医药涉及的领域、资本和从业人员要远远大于其他三个方向，在制定国家政策时要有所区分。

他对中国生物医药产业充满信心——人口众多，市场潜力巨大，大力发展生物医药产业具有人才、成本、市场等天然优势，因此，完全具有超越欧美发达国家的潜能。具体来说，我国在海外留学的人才基数非常庞大，而且从事生物医药相关专业领域学习和研发的比例很高。近年来，我国高速发展的经济形势、不断改进的监管和市场环境，以及大量资本的涌入，为生物医药产业的创业和创新提供了非常好的发展机遇。科创板的设立以及创业板注册制落地，也为生物医药企业融资提供了重要的平台。

他一针见血，坦言瓶颈所在——不能一味追求低价政策，仿制药可以通过带量采购降低价格，但生物药和创新药需要市场化的定价机制，才能使高风险的创新药研发投入能够获得与之对应的高回报，才能吸引人才进入生物医药领域，才能吸引资本进入生物医药行业、支持企业和人才去“冒险创新”。

他发出忠告：生物医药产业的投入和发展不能急功近利，需要有耐心的长期投入和储备。需要加大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的研发投入和支持力度，提前为下一个可能的重大传染病的爆发做好技术和产品储备。

他坚信：人类基因组的解码，开启生命科学和医学新时代。现代生命科学和医学的发展和进步是爆发式的，生物技术的发展基本上没有止境，生物经济时代将会长久存在并可能与下一个技术或产业时代并存。

他还坚信：21世纪是生物世纪，现阶段还处在萌芽阶段，可能还会延续很多个世纪。

生物经济，在国民经济和人民健康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在“构筑产业体系新支柱”中提出“推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融合创新，加快发展生物医药、生物育种、生物材料、生物能源等产业，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您怎么看“做大做强生物经济”被列入国家五年规划？这一举措意味着什么？

人名 _idGenCharOverride-3">谢良志：以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为核心的生物经济，在国民经济和人民健康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也是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均收入不断提高后，人民群众对健康需求的体现。

可以预见，我国未来人口老龄化对生物医药产品的需求会越来越多，因此，加快发展生物医药也是世界各国的发展重点。

我国因为人均耕地面积不足，人口基数大，而且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民对粮食和肉类等食物的消耗和需求逐年提升，缺口较大。生物育种技术是提高农作物产量的重要手段，加快发展生物育种也是十分必要的。

生物材料在医疗器械、医美、可降解高分子材料等领域都有重要意义，未来有比较广阔的应用和市场前景。

生物能源目前还处于可行性研究阶段，生产成本还不足以与传统能源竞争，但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未来有可能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能源之一。

所以，这四个方向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很有必要。当然，生物医药涉及的领域、资本和从业人员要远远大于其他三个方向，在制定国家政策时要有所区分。把生物经济列入国家五年规划，对推动这四个领域的发展、推动资本和人才聚集都将起到积极作用，具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要看各主管部门制定的具体政策和力度。

生物经济：世界各国未来科技竞争的主战场之一

问：生物经济为什么要做大做强？您能否介绍一下我国生物经济发展的现状？

谢良志：生物经济要做大做强，主要是因为生物经济将在人类未来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是世界各国未来科技竞争的主战场之一。

美国已经把50%以上的基础研究经费投入生命科学和生物医药领域，全球生命科学和生物医药相关的科研论文也已经占比超过了50%。尽管如此，人类对生命和疾病的了解还处在起步阶段，绝大多数重大疾病还无法治愈。因此，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是人类社会、科技和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是人民追求更健康、更长寿生活的刚性需求。

生物医药和大健康这一经济形态已经占发达国家GDP的10%~20%，已经是一个重要的支柱产业，但我国目前占比还较低，因此，发展空间也更大。

制约我国新药研发的关键瓶颈，已不再是人才和资本

问：我国生物经济发展存在哪些问题？您有何建议？

谢良志：在生物医药领域，我国的企业数目非常庞大，从业人员也很多。近些年来，我国各地地方政府非常重视培育和扶持生物医药企业，也吸引了一大批海外留学人才的回流，并带动资本市场涌向生物医药产业的投资热潮，因此，全国各地涌现了一大批新创的生物医药企业，为我国生物医药产业的未来发展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当然，我国生物医药产业和欧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很大的差距，包括创新能力、临床研究能力、国际市场化能力等，但我国已积累了生物医药产业快速发展所必备的人才、资本和市场环境。如果国家能够进一步优化审评审批政策和流程，进一步完善和优化医保谈判政策，消除创新药进入临床应用的各种障碍，大幅缩短从药品获批上市到临床使用的流程和周期，我国生物医药产业将有望维持高速增长态势，未来有可能产生多个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生物医药跨国企业。

由于新药研发、生产和商业化的全流程均严格受政府监管，目前制约我国新药研发的关键瓶颈已不再是人才和资本，而是药品审评、监管，以及流通环节中存在的不合理、不科学、不规范的制度设置。因此，完善审评、监管、定价等政策和市场环境是推动我国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重要手段。

新药研发具有投入大、研发周期长、风险高等特点，而最大的研发成本是时间。为鼓励人才和资本进入新药研发领域，建议国家参照美国FDA的人员规模和标准，大幅度扩大药品审评中心的人员规模，提高审评人员的薪酬待遇，尽快落实“尽职免责”原则，进一步完善我国药品审评法规，提高药品审评的科学性，进一步加快药品审评速度，缩短新药审评的行政审评流程。

新药在我国获批上市后，往往要经过国家医保谈判、进入各省医保目录、进入医院等一系列人为设置的流程，有时需要耗时多年才能真正得到临床应用。为保护企业和资本的创新积极性，美国对药品审评和市场环境进行了长期的优化和完善，基本消除了新药获批后进入临床应用的一切不必要流程和障碍，并对新药专利最低保护期限进行了立法。由于美国采用市场定价机制，不存在医保谈判的问题，也不存在进医院的审批，新药获批当天即可在所有医院使用，因此，大大缩短了最新成果进入临床应用的时间。这一方面的政策优化对提高医药企业和资本的积极性和创新原动力，推动生物医药产业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美国已远远超过欧洲和日本，成为制药企业和新兴生物技术企业的聚集地，在前沿生物技术领域具有绝对的领先优势。如果我国能够充分研究、消化和借鉴美国的合理政策、制度设置和成功经验及教训，包括创新药的医保政策、市场化的定价机制，取消新药进入医院的行政审评制度，尽快落实新药专利补偿机制，并参照美国设立12年的新药上市后最低专利保护期，在我国现有人才基础优势、市场规模优势、研发和生产成本优势以及资本市场的大力支持下，我国生物医药创新企业有望快速完成追赶和超越。

信息技术只是工具和支撑，主体仍是生物技术

问：“推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融合创新”为什么是“做大做强生物经济”的前提？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究竟怎样才能“融合创新”？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的加速演进，会对生物经济时代带来什么？

谢良志：信息技术，包括计算机运算、储存能力和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提升，为生物技术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支撑，因此，信息技术将在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研发生产中得到越来越多的应用，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因此，我不认为“推动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融合创新”是“做大做强生物经济”的前提，而是国家高度重视信息技术在生物技术中的应用和融合。理解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 “融合创新”首先要区分二者的作用，不要认为信息技术可以替代生物技术，信息技术只是工具和支撑，主体仍是生物技术。生物技术的核心仍是生命科学和疾病机理，充分利用好信息技术的进步可以加快生物技术的创新速度和效率。

因此，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的发展为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新的手段。比如，由于计算速度、数据分析能力的进步，以及蛋白质和小分子晶体结构数据的大量积累，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和生物技术的融合，可以快速完成复杂蛋白质结构的计算，从而可以通过计算机模拟完成小分子候选药物与大分子蛋白靶点的结合分析测算和候选药物的模拟筛选，极大地推动和加快新药发现能力、研发速度和效率。

生物经济的核心和重点是生物医药

问：您怎么看生物医药、生物育种、生物材料、生物能源成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的四大代表性产业？这四大产业之外，还有什么生物产业值得重视？

谢良志：生物经济的本质是生物技术和生命科学，其核心和重点是生物医药。

生物育种、生物材料和生物能源实际上是生物技术在育种、新材料（包括医用材料）和新能源领域的应用，其体量，包括企业数量、从业人员、经济规模都与生物医药存在数量级的差别。生物育种只是生物农业中的一个重要领域，所以更宽泛地讲，可以用生物农业替代生物育种。

重点是要解决企业、人才和资本的积极性和创新动力问题

问：怎样才能加快发展生物医药、生物育种、生物材料、生物能源等产业？

谢良志：加快发展生物产业的重点是要解决企业、人才和资本的积极性和创新动力问题，需要通过优化和完善制度、政策和市场环境，提高高科技领域高风险、长周期投资的收益和投资回报，缩短投资周期。

在生物医药领域，核心问题是要让新药能够快速上市并快速在全国范围内进入临床应用，在这方面我国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很大，存在很多历史上人为设置的不必要障碍。同时，不能一味追求低价政策，仿制药可以通过带量采购降低价格，但生物药和创新药需要市场化的定价机制，才能使高风险的创新药研发投入能够获得与之对应的高回报，才能吸引人才进入生物医药领域，才能吸引资本进入生物医药行业、支持企业和人才去“冒险创新”。所以，我认为最有效的政策措施不是靠政府加大科研经费的投入，而是要靠国家制定有利于行业发展的审评审批政策和优化市场环境。

将“生物医药”列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之首是合理的

问：“十四五”规划将生物医药列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之首，您怎么看？是因为生物医药的产业潜力和前景最大吗？

谢良志：生物医药肯定是四大生物产业的重中之重。生物医药涉及的技术领域、产品种类、基础研究人员规模、企业数目以及产业从业人员规模都远远大于其他三个生物产业，当然，生物医药的产业潜力和经济规模更大。更重要的是，生物医药直接关系到人的健康和国家安全，其关注度和意义也更大，因此，“十四五”规划将“生物医药”列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之首是合理的。

中国生物医药：完全具有超越欧美发达国家的潜能

问：能否结合实践或思考谈一谈，生物医药应该在生物经济中处于怎样的位置？我国在这一领域面临怎样的挑战和机遇？出现了怎样的苗头和趋势？有什么政策性建议？

谢良志：生物医药不仅应该在生物经济中，而且应该在所有经济活动中占据主导地位。历史上，当经济水平较低时，解决吃、穿、住、行等人的生存最基本的生活需求是重点。而随着经济发展水平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当大多数人的温饱等基本生活需求已经基本得到满足后，人们会越来越关注健康长寿和生活质量，因此，在大健康领域的支出占比会不断提高。可以预见，当未来科技和经济水平发展到更高程度后，健康领域将可能成为所有经济领域中最主要的领域，毕竟一切科技进步和经济活动的最终目的是“为人服务”。

过去40年，生物技术已经不断取得进步，但人类对生命和疾病的了解还处于起步阶段，治愈恶性肿瘤、阿尔兹海默症、帕金森症、艾滋病等重大疾病还只是梦想。尽管我国生物医药领域和发达国家相比，尤其是与美国相比还有较大的差距，但我国人口众多，市场潜力巨大，大力发展生物医药产业具有人才、成本、市场等天然优势，因此，完全具有超越欧美发达国家的潜能。

我国在海外留学的人才基数非常庞大，而且从事生物医药相关专业领域学习和研发的比例很高。近年来，我国高速发展的经济形势、不断改进的监管和市场环境，以及大量资本的涌入，为生物医药产业的创业和创新提供了非常好的发展机遇。科创板的设立以及创业板注册制落地，也为生物医药企业融资提供了重要的平台，进一步推动海外人才的回流和国内外资本在我国生物医药行业的聚集，也因此催生了一批具有一定创新能力和基础的生物医药企业，也已有一批创新药品种进入临床或获批上市。我国生物医药产业整体发展态势良好，为未来发展和加入国际竞争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我国生物医药产业发展面临难得发展机遇

问：全球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现状和问题如何？中国生物医药产业发展如何？存在哪些问题？出现了哪些新现象、新趋势？

谢良志：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生物医药产业不断取得新的进展，生物药在全球制药领域的研发投入占比和市场份额不断提升，肿瘤免疫治疗、细胞治疗和创新疫苗技术在肿瘤治疗和传染病防控方面取得较大突破。

尽管如此，新药研发难度越来越大，投入和风险也越来越高。大型跨国制药企业的内部研发效率和产出也遇到瓶颈，对技术和产品引进以及并购的依赖度越来越高。同时，一大批失去专利保护的生物药受到生物类似药的市场和价格冲击，制药企业还受到美国政府和舆论对新药定价方面的压力，欧美制药企业的市值排名不断下滑。因此，欧美国家的政策环境、市场环境以及资本市场压力，对其制药行业的研发方向和投入均产生较大的不利影响和干扰，为我国生物医药产业发展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发展机遇。

我国生物医药产业经历了过去10年爆发式增长，大量海外人才回流和大量资本的涌入催生了一大批新兴的生物医药企业。同时，由于生物医药产业涉及的技术领域多、技术复杂性高，而我国投资机构很多，整体水平和专业判断力与欧美国家投资机构的专业水平仍有差距，重复和同质化投资比较普遍，也因此导致人才、资源、资本的分散，以及同质化竞争的不利局面，同一靶点往往出现数十个甚至上百个产品扎堆研发的现象。

制定《“十四五”生物经济发展规划》很有必要

问：如果国家有关部门制定《“十四五”生物经济发展规划》，您有何建议？

谢良志：制定《“十四五”生物经济发展规划》很有必要。建议重点解决制约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审评审批政策、医保政策、市场准入等主要瓶颈问题，这些问题是不能通过资本或市场机制解决的。

北京地区的优势已不明显

问：您所在的区域或地方生物经济发展状况如何？将如何布局生物医药产业？

谢良志：北京一直是我国高科技产业的集中区，生物医药产业也是如此。北京地区拥有政府资源、临床医院资源、高校资源等天然优势，而且生物医药产业起步比国内其他地区更早，政府前期的重视重度也更高，过去的基础更扎实。

当然，近年来受长三角地区和珠三角地区更优惠和支持力度更大的政策吸引，优质生物医药企业外迁现象比较严重，北京地区的优势已不明显，甚至可能落后于一些快速崛起的地区，如上海和苏州。

生物经济主要集中在三个“高地”

问：在您看来，中国哪些地方有望成为生物经济“高地”？

谢良志：我国北方地区的生物经济整体水平落后于南方地区，目前生物经济主要集中在三个高科技产业的“高地”：京津冀地区、长三角地区和珠三角地区，由于生物经济的长周期效应，未来很长时间内，我国生物经济仍将维持“三强并进”的态势。

美国成为全球生物技术领域绝对“领头羊”的秘密

问：放眼人类历史，有哪些抓住“生物经济”而成就一个国家、一个企业的代表性案例？

谢良志：从历史发展来看，美国在医药产业领域的政策布局是非常成功的。

大型传统制药企业大多数起源于欧洲，如默克、罗氏、阿斯利康、诺华、赛诺菲、葛兰素史克、拜耳等知名跨国企业均起源于欧洲，但由于欧洲对新药实行国家限价谈判机制，导致创新药利润下降，医药企业利润空间受到打压，而美国采取市场定价机制，导致人才和资本向美国医药和生物技术公司聚集，因为传统的欧洲制药企业纷纷将研发、生产和销售逐步转移到了美国，部分企业仅在欧洲维持一个象征性的总部和少量研发生产能力，因而进一步带动了美国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产业的蓬勃发展和进一步聚集。因此，在20世纪80年代才新兴的生物技术产业领域，美国已远远领先于欧洲和日本，一枝独大，成为全球生物技术领域绝对的“领头羊”。(www.xing528.com)

近年来，全球制药领域在创新药领域取得的几个重大突破均来源于美国，如肿瘤免疫治疗、CAR-T细胞治疗、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抗体药物等。可见，出台限制新药价格的政策需要慎重，从表面上看可能为医保节省了费用，为患者减轻了负担（可以通过减少患者自付比例等手段），但可能引发一系列的后果，如人才和资本的流失，企业创新动力、积极性和研发投入能力下降，企业和行业的国际竞争力下降等直接后果，进而导致创新药研发减少，对进口药物的依赖加大等风险和问题。

所以，限价是双刃剑，适度控制价格符合我国现阶段的国情和普通百姓的支付能力，但过度限价，一味追求降价幅度对生物医药行业的伤害会比较大，最终受损的是患者的利益和国家的竞争力。

新冠肺炎疫情带来巨大冲击，影响深远

问：2020年起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人类以怎样的启示或者说警示？

谢良志：新冠肺炎疫情对医药行业、全球经济以及日常生活等多方面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其影响将是深远的。

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让普通百姓认识到了预防传染病、接种疫苗的意义和重要性，同时，也让大家更深切地体会到重大疾病和重大传染病对健康和日常生活的破坏力和影响。

新冠肺炎疫情也是对世界各国应对重大传染病应急体系和研发能力的全面系统检验。我国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充分发挥了制度优势和政府号召力、公信力等方面的优势，取得了榜样性的阶段性胜利，成为全球极个别全面控制疫情的国家，在新冠疫苗和抗病毒药物方面也取得了重大成果。

但同时，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疫苗和研发方面，我们在技术上与国外先进技术仍存在较大差距，仍需全面总结梳理成功经验和教训，仍需意识到我国应对重大传染病的科研能力仍有不足，研发投入力度仍不够，仍需全面加强生物医药研发、生产、流通、监管科学和体系建设以及资源储备。

生物医药产业的投入和发展不能急功近利

问：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中，北京的经济发展“一枝独秀”，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中国新冠疫苗的两家企业——中国生物制药和科兴中维在北京。据报道，北京2020年、2021年两年疫苗收入都超过1000亿元，为地方经济注入了活力，这一现象给生物经济的发展以怎样的启迪？

谢良志：由于新冠疫苗接种量大，北京生产的两个新冠疫苗产生了巨额的经济效益，这一现象对生物经济的发展肯定会带来积极的效应。

一方面，新冠疫苗的快速研发和产业化对疫情防控和地方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展现了生物技术产品的巨大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会增强政府、科研机构、研发人员、企业和资本的信心和动力。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认识到新冠肺炎疫情和疫苗研发是一个特殊事件，不具有可复制性和重复性，生物医药产业的投入和发展不能急功近利，需要有耐心的长期投入和储备。同时，我们还要认识到我们在生物技术和疫苗研发方面与国外先进水平的差距，不能盲目乐观和自大，需要加大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的研发投入和支持力度，提前为下一个可能的重大传染病的暴发做好技术和产品储备。

生物经济时代将会长久存在

问：2012年，美国政府发布《国家生物经济蓝图》，宣布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信息经济之后，人类已经进入生物经济时代。您怎么看“生物经济时代”？

谢良志：历史上的几个经济时代主要是技术和产业发展和转换的结果，而生物经济则既有生命科学技术进步和行业发展的因素，也有整个经济发展、支付能力和生活水平提高所催生的需求因素。随着经济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健康的重视和对医药产品的需求会不断提升，而且生物技术的发展基本上没有止境，因此，生物经济时代将会长久存在并可能与下一个技术或产业时代并存。

“十四五”时期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正当其时

问：国际上生物经济发展态势如何？各国重视程度如何？中国重视程度如何？

谢良志：生物经济来临前，无论是基础研究还是产业发展，欧美等发达国家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技术准备。美国在生命科学和医药领域的科研经费投入以及全球科研论文发表的比例已经预示了生物经济时代的到来。欧美国家由于经济发达程度更高，对健康产品和服务的需求更高。因此，欧美国家的生物经济时代起步更早，发展更快，生物经济在GDP中占比也更高。我国人口基数大，人口老龄化时代到来后对健康产品的需求也在快速增长，而且经过40多年的经济高速发展，我国在健康产业的投入和支出虽然快速增长，但仍有很大的增长空间。“十四五”规划中提出“做大做强生物经济”正当其时。

世界各国都会回归到“以人为本”的认知和发展阶段

问：生物经济时代究竟有着怎样的特点？能说生物经济时代是“已经到来的未来”吗？

谢良志：我个人认为，生物经济时代的特点是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人们更关注自身健康，在健康领域的投资、消费占比不断提升，生命科学知识得到更广泛的普及，生物技术与更多领域的技术得到融合发展的时代。生物经济时代的核心还是以生命科学、生物医药和大健康领域为核心，其次才是生物技术在其他领域的应用和融合。

生物经济时代是否已经来临，要取决于每个国家的发展水平和对健康的重视程度。如果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过多地投入生物技术和医药领域是不现实的。因此，对生物技术的投入，对健康的重视程度和认识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与一个国家、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收入水平、教育水平有较大的关联。随着经济水平的不断提高，最终世界各国都会回归到“以人为本”的认知和发展阶段。

人们对健康产品的需求，是推动生物经济时代到来的主要因素

问：从历史的角度看，是什么促成生物经济时代的加速到来？

谢良志：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和现代医学的发展是生物经济时代的基础和必要条件，而生命科学等技术的进步得益于整体经济水平的发展、工业技术和计算机技术的发展（推动了各种生物分析、检测、诊疗和生产仪器设备的研发和应用），以及政府对生物技术的重视和大力投入，人们对健康产品的需求也是推动生物经济时代到来的主要因素。

全球生物经济还处在起步阶段

问：对于中国来说，在工业经济、信息经济时代苦苦追赶之后，生物经济时代是一次难得的“换道超车”机会吗？

谢良志：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现代医学的发展历史还不长，全球生物经济还处在起步阶段，而我国已经完成了过去40多年的传统经济和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在经济体量和14亿多人口对健康产品的刚性需求支撑下，如果国家能够制定符合生物医药产业长期发展的政策和市场环境，利用好自身的市场优势、人才优势、成本优势以及制度优势，完全具备快速完成追赶和超越的潜能。

人类基因组的解码，开启生命科学和医学新时代

问：2021年2月5日，恰逢人类基因组工作框架图（草图）绘制完成20周年纪念日。20年前，各国科学家联合起来，投入30多亿美元，耗时10多年，才获得了第一个人类基因组的草图。20年眨眼过去，您怎么看这20年的变化？基因科技的发展，能说是一场革命吗？

谢良志：人类基因组计划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完成第一份人类基因组测序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更重要的是该计划推动了基因测序技术、算法、仪器设备和配套试剂的高速发展、基因测序成本的快速下降以及基因测序速度和效率的指数性提升，并推动了基因诊断技术发展和临床应用，其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基因科技的发展肯定是一场革命，因为人类基因组的解码开启了生命科学和医学的新时代，是一个开端。当然，真正理解生命、疾病和医学，是一个非常长远，甚至是永久的工作。基因测序已经成为疾病诊断的关键工具，也是生物技术发展的重要支撑。但基因科技只是现代生物学、生物医药中的一个较小的组成部分，是一个重要的工具和技术能力，最终治病救人还是需要更多更好的药品研发、医学技术的发展和医护人员的付出。

基因测序技术的快速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可能更大

问：您怎么看人类基因组图谱绘制20年来生命科学、医学等领域发生的变化？这些变化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能否具体讲一讲？

谢良志：人类基因组图谱绘制本身对生命科学和医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而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实施带动的基因测序技术的快速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可能更大，对生命科学和生物医药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和加速作用。

由于测序技术的进步，完成一份完整的人类基因组测序所需的时间已经从最初的十几年降到几天，成本从30亿美元降低到几千美元，这就是一场技术革命。因此，基因测序和检测已经得到非常广泛的应用，个体化医疗成为可能。在2003年“非典”暴发时，疫情经过几个月得到控制后才完成病毒基因的测序，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最初被发现后，我国科学家在几天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病毒的鉴定和基因测序，为全球快速研制基因检测试剂盒、疫苗研发和抗体药物研发提供了关键的信息和工具，极大地加速了疫情防控产品的研发。

生命科学和医学的发展和进步，确实是爆发式的

问：有人说，伴随技术的突破和发展，现在的生命科学就像寒武纪生命大爆发一样成果不断迸射、爆发，您怎么看这个判断？能这么说吗？

谢良志：现代生命科学和医学的发展和进步确实是爆发式的。生命科学和医学知识的发现、积累和进步不是线性增长，而是指数性增长，具有滚雪球式的效应。

基因产业的作用十分关键

问：能否介绍一下基因行业的宏观发展情况？基因产业和生物经济有着怎样的关系？能否讲讲案例和故事？

谢良志：我认为基因行业是大健康、生物医药或者说生物产业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是重要的基础和工具手段，但生物经济的核心是生物技术、生物医药和现代医学，基因产业可能只占较小的比例。当然，基因产业在生物医药和医学诊疗等领域的作用是十分关键的，也有非常巨大的市场前景。

细胞治疗产业是生物经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问：细胞产业目前发展现状怎样？和生物经济时代有着怎样的关系？

谢良志：细胞治疗是一个还处于较早期的新兴产业，拥有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但细胞是一个有生命的复杂体，不是一个单一的分子，其挑战性和复杂性要远远超过传统的化学药和大分子生物药，因此需要更长的发展过程。细胞治疗产业将来一定会是生物经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全基因组测序已成为日常性工作

问： “‘组学’研究的大一统正在进行中，而‘生命密码’作为基因合成领域的核心研究，代表了未来10年、甚至是21世纪生物学的研究方向。DNA不仅是生物学刚刚兴起的一门‘通用语’，还注定是21世纪生物学编年史上浓墨重彩的主要篇章。”您预测，从测序角度看，“生命之树”还有哪些亟待采摘的果实？

谢良志：单纯从基因组测序来看，人类基因组计划的主体任务和历史使命已经完成。随着基因测序技术革命性的进展，全基因组测序已成为日常性工作，基因测序和检测的速度、成本使得更多的临床和医学应用成为可能，也为个体化诊疗技术和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关键的技术支持和发展空间。所以，由于技术的进步和成熟，从测序角度看，未来的发展重心是临床应用技术的开发和推广。

一场关于生物药的讲座改变人生之路

问：您在生命健康领域奋斗多年，能否说说您的实践和梦想？

谢良志：我很幸运，在生物制药产业的早期就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从事生物技术的研究，亲历了全球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行业的进步和发展。

我本科和研究生学的是传统化工专业，喜欢的是计算机编程和化工系统工程，所以我的硕士论文是用计算机编程来进行化工厂的工艺优化和节能。之所以决定从事没有任何基础知识的生物医药研究不是因为兴趣和喜好，而是因为听了一场关于生物药的讲座后认识到了生物医药对人类健康的意义，所以明知道这条路会更难、更漫长，但还是义无反顾从零开始学生物并进入这个充满未知、挑战和风险的起步行业。但也因此很幸运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就进入了这个新兴的行业，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梦想就是能够用毕生的精力，做出能治病救人的好药，“把药做好”是我的使命和梦想。

精准医学会成为医学诊疗的常态

问：您怎么看精准医学和生物经济的关系？

谢良志：随着分子诊断技术的发展，临床诊疗一定会越来越精准，所以精准医学会成为医学诊疗的常态。当然，分子诊断技术和个体化医疗技术、设备、药品等还处在一个早期起步阶段，还需要很漫长的发展过程。

至于精准医学与生物经济的关系，我想精准医学是生物经济中生物医药产业的一个发展方向，是未来医学和医药发展的一个发展方向，而不是一个产业，因为很难将精准医学与生物医药产业分开来看。

健康和生命无价

问：生物经济时代对国家、组织和个人，分别意味着什么？我们应该怎样改变自己的行为，以适应、追赶这个时代？或者说，在生物经济时代，人类应该遵循怎样的“游戏规则”？应该担负起怎样的责任？

谢良志：生物经济时代对国家来说，就是需要制定和优化适合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政策环境、市场环境和资本环境，加大对生命科学、生物技术、生物工程、医学等领域的人才培养和研发投入，不断完善国家医保和商业保险体系建设，加大医疗机构设施和能力建设，加大国家公共卫生和生物安全能力建设和技术储备。

生物经济时代对生物医药企业来说，就是要不断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做长线投资而不是只顾眼前。对从事生命科学研究、医疗和医药研发的个人来说，意味着大健康领域有很好的发展前途。

生物经济时代对所有人来说，意味着我们未来可以享有更好的医疗保障，拥有更健康、更幸福美好的生活，更长寿的生命。当然，也可能意味着需要更重视健康投入，也可能在收入水平还不够高时需要舍弃一些不必要的需求和消费。

为了适应未来的生物经济时代，我们需要更加重视生命科学和医学常识的学习和科普，鼓励更多的年轻人进入与生物时代相关的学科和专业领域学习。我们还需要充分认识到健康和生命无价，并愿意为更健康的身体和生活方式、治疗手段和药品支付相应的价格，而不是一味追求低价。只有医护人员能够得到全社会充分的尊重、劳动价值得到充分的社会认可、新药的利润有足够保障，才可能推动医学和生物医药产业的长久和更高水平的发展。

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充分论证生物医药和大健康产业的行业特殊性

问：要想抓住生物经济时代的历史性机遇，您对监管层有什么建议？

谢良志：生物医药产业是一个高度受政府监管的行业，又直接关乎人民的健康和国家安全，也是一个永久的朝阳产业，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充分论证生物医药和大健康产业的行业特殊性，不断完善药品审评审批制度、国家医保政策，消除历史上遗留的一系列政策瓶颈和障碍（如进医院的限制，“一品双规”的限制等），加大医保投入和使用效率，扩大国家药品审评人员规模和投入，改变创新药的医保谈判机制和单纯追求降价的集采机制和范围（建议集采只适应于仿制药）；建议生物药和创新药采用市场化的定价和竞争机制，从政策层面鼓励生物创新、资本聚集和人才聚集，从保障盈利能力方面提升我国生物医药企业的创新原动力和国际竞争力。

生物世纪：现阶段还处在萌芽阶段

问：我们正处在21世纪第三个10年的起点，从这个时间节点来看，21世纪真的能说是生物世纪吗？

谢良志：人类在解决了基本生活需求后，最难解决或者说最高追求就是健康问题。

全球科技和制造技术的发展推动了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和医学的快速发展，进而推动了生物世纪的来临。因此，可以说21世纪是生物世纪。现阶段还处在萌芽阶段，普通百姓的感受可能还不强，生物经济占GDP的比重还很低，生物世纪可能延续多个世纪。

我相信，当经济水平发展到更高程度后，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包括吃、穿、住、行、娱乐等）得到比较充分的满足后，可以将更多的支出投入健康领域，如医疗保险等。届时，大健康领域的经济总量可能达到或超过发达国家18%~20%的水平。随着经济发达程度的继续提升，大健康领域的经济总量最终可能成为GDP中占比最高的行业。

总之，我相信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和方向，科技进步最终要服务于人类的需求，而人类的最高追求是活得更久，活得更健康快乐。因此，科技进步会推动生物技术和生物医药产业的进步，并最终不断改善人类的健康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