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传播研究：跨国春晚伦理实践

约翰·杜翰姆·彼得斯在《对空言说——传播的观念史》一书中区分了两种传播观念：苏格拉底践行的“对话观”和耶稣所信奉的“撒播观”。他认为，对话是传授双方紧密的配对，传播视野偏向传播者，而撒播则是传授双方的松散搭配，强调受者的传播模式。孔子和苏格拉底作为东西方的两位圣贤，不约而同地践行“对话”的传播观。他们两者都述而不作，虽然相传孔子招收七十二弟子，并周游列国进行讲学，苏格拉底游走于希腊城邦，开办学园进行授课，但两者的思想都是通过学生们的记载而流传下来的。《论语》是孔子与弟子之间对话的记录，柏拉图的《对话录》中记载了大量苏格拉底的对话。孔子和苏格拉底这两位东西方世界道德生活中的中心人物所创造的对话观念至今发挥着历史影响力。[2]

对话的传播观及其背后的对话伦理影响着跨国春晚实践，其前期筹备环节中充斥着对话的声音。

从宏观层面看，南宁电视台和东南亚国家及地区的电视台进行合作本身就是一场对话。这场对话是平等互惠的，没有强制和压迫。在南宁电视台跨国春晚的摄制组工作人员看来，南宁电视台作为城市媒体和东南亚国家级电视台合作具有亲近性的优势。虽然东南亚很多国家和中国同属于第三世界国家，但中国整体实力以及在国际社会中的影响力大于东南亚许多国家，因此在同级媒体的合作中，东南亚国家的媒体不可避免会产生心理压力，但作为城市媒体的南宁电视台却可以有效避免和释放这种不必要的压力，从而能够促进对话与合作，这也是东南亚国家众多媒体愿意和南宁电视台持续合作长达11 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这种“不对称性”关系也落实到具体的实践中。在2014 年之前，跨国春晚的制作模式是南宁和东南亚国家各办一场晚会，通过卫星连线的方式将两场晚会链接起来。但南宁电视台出于为友台利益的考虑，将两地各办晚会的模式改为邀请东南亚国家及地区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和演职人员共同到南宁合办晚会的模式，有效地为友台节省了开支、减轻其经济压力。南宁电视台作为城市媒体，利用自身和东南亚国家级电视台之间的不对称身份，实践着跨文化传播伦理，也即如孙庆斌所指出的，真正的伦理精神是承认我与他者是一种不对等关系，我始终为了他者，我是为他者服务的，而我不求获得任何回报。[3](www.xing528.com)

从微观层面看，南宁电视台和东南亚国家电视台之间进行着有实际意义的对话。南宁电视台委托湖南金鹰传媒进行跨国春晚的策划，并邀请东南亚国家媒体工作人员来到南宁一同协商修改策划方案，并进行任务的分配和执行准备工作。2018 年7 月3 日，《春天的旋律·2019》跨国春节晚会联席会及签约仪式在南宁电视台会议室举行。金鹰传媒给出的晚会方案中包括录制十二生肖大拜年的短视频，计划邀请每个国家分别拍摄不同的小动物。原本安排给菲律宾菲中电视台的拍摄任务是录制猴子的视频，但菲中电视台主持人蔡南钟认为，菲律宾的猴子没有特色，但斗鸡有着非常古老的传统，并详细描绘了菲律宾的特色斗鸡方法。听取对方的意见之后，南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认为，斗鸡既然是菲律宾的传统娱乐活动，那就由菲中电视台工作人员拍摄十二生肖中的鸡，同时，由于血腥场面不符合春节祥和的气氛，因此不要拍摄斗鸡的残忍场面。菲中电视台工作人员表示同意。

在这一场微观的对话之中，经历了两场小型的对话：金鹰传媒提出策划方案，菲中电视台提出方案的修改意见；在菲中电视台修改意见的基础上，南宁电视台再次提出注意事项，最终三方达成共识。正如勒维纳斯所言，伦理产生于与他者的相遇与对话。在这场微观层面的对话中，金鹰传媒并没有强制要求菲中电视台承担之前安排好的拍摄猴子的任务，菲中电视台能够根据自己的文化特色进行选择，而南宁电视台在尊重菲律宾文化传统的同时，也顾及自身春节的喜庆传统，并将中菲两者的不同传统进行有益调和。

对话不仅是一种传播方式，也是一种伦理实践。哈贝马斯、巴赫金、海德格尔和勒维纳斯等思想家都论述过作为对话的伦理和作为伦理的对话，伦理是保障对话进行的道德律令，反之，对话又是伦理生成的方式。正如杜威辨析传播和社会的关系一样，伦理在对话中存在，也是对话本身。伦理和对话有着天然的亲近性，这种亲近性从彼得斯所论述的苏格拉底时代就已经奠定了基础。苏格拉底认为，对话之于文字是更具有“爱”的传播方式：文字是书写者对朗读者的肉体进行控制的方式，只有对话才是平等互爱的对称关系。因此，平等性、互惠性、开放性的对话在众多思想家的论述中频繁出场。但总而言之，跨国春晚在筹备阶段的哲学意义上的对话和实际意义上的对话都肯定了他者的绝对地位，承认他者的不可通约性，并尊重他者始终独立于自己、不可被同化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