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小恶不妨大美

夫尧、舜、汤、武，世主之隆也①；齐桓、晋文，五霸之豪英也②。然尧有不慈之名，舜有卑父之谤，汤、武有放弑之事，伍伯有暴乱之谋，是故君子不责备于一人 ③。方正而不以割，廉直而不以切，博通而不以訾，文武而不以责④。求于一人，则任以人力，自脩则以道德⑤。责人以人力，易偿也；自脩以道德，难为也。难为则行高矣，易偿则求赡矣。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考⑥；明月之珠，不能无颣⑦。然而天下宝之者，何也？其小恶不足妨大美也。今志人之所短，而忘人之所脩，而求得其贤乎天下，则难矣⑧。

【注释】

①隆：盛。②五霸：春秋五霸是：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楚庄王、秦穆王。③“然尧有”句：高诱注：“谓不以天下予子丹朱也。”按：此事尚见于《吕氏春秋·当务》《庄子·盗跖》《竹书纪年》等。“舜有”句：高诱注：“谓瞽（ɡǔ）叟降在庶人也。”按：亦见于《吕氏春秋·当务》《韩非子·忠孝》。“汤、武”句：高诱注：“殷汤放桀南巢，周武杀纣宣室。”“伍伯”句：出自《吕氏春秋·当务》。④割：分割，切割。切：《广韵》“屑”韵：“刻也。”即苛刻义。博通：广博精通。訾（zǐ）：诋毁。⑤“求于一人”：王念孙《读书杂志》：刘本无“一”字，是也。《文子·上义篇》作“于人以力，自脩以道”。⑥璜（huánɡ）：半璧曰璜。考：璧有瑕疵。《玉篇》：“考，瑕衅也。”《文子·上义篇》作“瑕”。⑦颣（lèi）：斑点，瑕疵。《说文》：“颣，丝节也。”⑧“其”：王念孙《读书杂志》：衍“其”字。《艺文类聚·宝部》上引此无“其”字。按：《文子·上义篇》亦无“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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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贤与任贤，这事牵涉到国家大治的重要问题。“贤”才的标准是什么？是专挑“所短”，还是欣赏“所脩”？这是得贤与用贤的根本问题。《淮南子》中说得很明白：

尧、舜、商汤、周武，是君王中事业最为隆盛的；齐桓、晋文，是五霸中的英豪。然而尧有不爱儿子的坏名声，舜有使父卑贱的非议，商汤、周武有流放、杀死桀、纣的举动，五霸有刀兵侵伐的计谋，因此君子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应求全责备。对端正公平的人不要专门摘取他的缺点，对廉洁正直的人不要过分苛刻，对广博精通的人不要加以诋毁，对文武具备的人不要加以责备。寻求贤人，就要用他的才能；自我修养，就要用道德。寻求贤人任以才能，是容易实现的；用道德自我修养，是难于办到的。难于办到的，就必待高行之人；容易实现的，是需求淡薄的人。夏禹时的玉璜，不能没有污点；明月之珠，不能没有瑕疵。然而天下的人都把它作为宝物，这是为什么？它的小毛病不能妨碍它的大美德。现在光记住别人的短处，而忘记别人的长处，想在天下寻求到贤人，那么就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