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现存最早的重要建筑物属于迈锡尼时代,或许还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之前。这些建筑物是用石块建造的,看起来经过慎重而精妙的设计,以便使结构与材料的特性相匹配。例如,迈锡尼人十分清楚石楣上拉应力过大的危险,他们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来缓解石梁上的弯曲载荷,就像人们在迈锡尼城的狮门上看到的那样(见插图24)。至少从这种意义上说,迈锡尼建筑可被描述为“在结构上具有实用性”。
当迈锡尼文明在公元前1400年左右瓦解时,希腊人似乎倒退回黑暗和蒙昧的时代,其间重要的建筑物无一幸免。毫无疑问,人们只能在这种或那种小木屋里生活和做礼拜。正规建筑的复兴始于古风时代早期,大概在公元前800年,早期的神庙是用木材建造的,就像新英格兰的那些教堂。
这些原始的木制神庙自然无法留存至今。然而,从木制结构过渡到石制结构似乎是一个断断续续的过程;随着木料日益短缺,腐烂的木制构件逐渐被石制构件替代。保萨尼阿斯提过一座神庙,直到2世纪仍矗立于奥林匹亚,其中留存着一些木制支柱,与更晚近的石柱混杂在一起。
因此,多立克柱式建筑属于“横梁式”或梁式建筑,以木制结构为基础;即便完全以石块重建神庙,建筑师仍坚守着适用于木料的形式与比例。5世纪那些资深的古典建筑师不仅用脆弱的石梁代替木楣,还不厌其烦地用大理石复制各种无关紧要的结构细节,比如将木制建筑物用木栓接合在一起。
结果“应该”是荒谬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并成为文明世界的一个典范,断断续续存在了2000年。这种类型的存续被称作“拟形物”,它们以这种或那种形式普遍存在于技术中。一个现代例证就是塑料模具和家具表面留存的木纹。
不同于工程美学思想的功能主义学派的整套伦理,拟形物未必是粗制滥造或粗俗的。当然,如今它们比比皆是,但这无疑是由于我们的错误实施,而不是因为这个观念本身有什么问题。
沃森蒸汽艇的开发是拟形物的一个绝妙的成功例证。这种大型蒸汽艇的经典样式是在稍晚的维多利亚时代演化出来的,出自一位最了不起的蒸汽艇设计者——沃森(G.L.Watson,他的墓志铭为“正义归线条,公平归铅锤”)之手。在他的全动力船上,沃森不仅保留了帆船优美的“剪形”船首,还留下了现在无功能的船首斜桅。其结果是,沃森蒸汽艇成为有史以来最漂亮的船舶范例之一(见插图22)。
若一切如此,那么我们如何看待设计中的“诚实”呢?诚实迫使我说“没什么”。如果拟形物在希腊神庙和蒸汽艇中是允许使用的,那么我们如何看待彻头彻尾的“赝品”呢?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悬索桥装扮成中世纪的城堡,或让汽车看起来像驿站马车,或让紫杉树看起来像孔雀呢?(www.xing528.com)
我个人相当赞成这样做。毕竟,其结果看起来不会比现代功能主义的结果更糟糕或更令人沮丧,而且它们可能更有趣。18世纪的“哥特式”建筑有什么毛病?其中最佳者极其有趣而且十分美好。贺拉斯·沃玻尔绝非傻瓜,布莱顿的英皇阁也堪称佳作。
有些人抱怨“无意义的装饰物”,但这种说法无疑是自相矛盾,因为没有装饰物是“无意义的”,哪怕它意味着相当可怕的东西。如果批评者想要表达的是“不适合或无关于载体的装饰物”,就是足够公允的,但所有装饰物肯定都有某种效果。在我看来,我们想要的是更多而非更少的装饰物。真相似乎是,我们害怕用装饰物来表达自我。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理它,还担忧它可能赤裸裸地暴露我们卑微的灵魂。中世纪的石匠没有受到那种抑制,到头来他们心理上或许也更健康一些。
要求技术人员不仅要提供有用的人工制品,还要提供美(即便是在寻常的街面上),最重要的是趣味横生,这是不是不太公平?否则,技术就会死于无聊。愿我们拥有许多装饰物:船舶有船首像,桥梁拱肩有镀金蔷薇花饰,建筑物有雕像,女人有裙衬,到处旗帜飘扬。既然我们已经创造了一座完备的充斥着新的人工制品的博览园,包含汽车、冰箱、无线电收发机,天知道还有些什么,那么让我们坐下来想一想,我们在为它们设计新型装饰的过程中能获得什么乐趣吧。
补记(1980):写完这一章后,我偶然发现了亨利·詹姆斯的一个说法:“除了事件的判定外,何为特征?除了特征的阐明外,何为事件?”遗憾的是,亨利·詹姆斯对技术如此鄙夷,他本可以贡献良多。
【注释】
[1]参见W.M.Dixon,The Human Situation(Penguin,1958).
[2]参见新近流行的便壶收藏。阿里斯托芬认为希腊油瓶本质上是荒谬的,但他从未说它们是丑陋的:这些东西在博物馆里确实广受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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