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寺,原址位于京山县南河畔,后迁于县城东应德门外数百步的白鹤观故址,即今京山县人民医院所在地。笔者2008年10月18日考察多宝寺。
据史料记载,多宝寺创建于北宋乾德二年(964年),距今已有1054年的历史。就已查资料可知,最早记载京山多宝寺的是北宋王得臣的《麈史》。其书卷中《诗话》载,“工部文宝在京山又有《寒食日经秀上人房》诗云:‘花时懒看花,来访野僧家。劳师击新火,劝我雨前茶。’其诗篆书刻石,在县多宝寺中。”王得臣(1036—1116年),宋安州安陆人,字彦辅,自号凤台子。仁宗嘉祐四年进士。官至司农少卿。受学于郑獬、胡瑗,学问博恰。著有《麈史》。南宋王象之的《舆地纪胜》卷八十四“景物下”也载:“多宝寺,郑文宝在京山日有《寒食经秀上人诗》:‘花时懒看花,来访野僧家。劳师击新火,劝我雨前茶。’其诗篆刻石在寺中。”其五言绝句是说,正是百花开放之时,我懒去观花,偏偏来拜访多宝寺的僧人家。烦劳秀禅师点燃炉灶,热情地招待我品赏他烹煮的谷雨前所采摘的新茶。其诗原题为《寒食日经秀上人房》。从诗中可感觉出一位才气横溢的人物被贬谪后的无奈。“秀”,寺僧之名。“上人”,原指内有德智,外有胜行的人。后多用作对和尚的尊称。
郑文宝何许人也?郑文宝(953—1013年),字仲贤,一字伯玉。北宋汀州宁化(今属福建)人。初任南唐至校书郎。入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进士,补修武县主簿,改通判颖州,知州事。淳化二年,授陕西转运副使,加工部员外郎。对西部地区经济颇多策划。后因减盐价,亏损国课,贬蓝山令,后徙京山。咸平中召还掌京南榷货。大中祥符初改兵部员外郎。后归襄城别墅。六年卒,年六十一。能为诗,善篆书,工鼓琴。有文集二十卷。《宋史》卷二七七有传。从而可知郑文宝确实被贬到过京山,故其诗是于京山所吟。
光绪八年版《京山县志》卷二十二载:“真宗时,工部员外郑文宝谪监京山酒税。”这种关于真宗时郑文宝被贬的记载是不准确的。《宋史》卷二七七列传第三六郑文宝传中载:“文宝又奏减解州盐价,未满岁,亏课二十万贯,复为三司所发。乃命盐铁副使宋太初为都转运使,代文宝还,下御史台鞫问,具伏。下诏切责,贬蓝山令。未几,移枝江令。真宗即位,徙京山。咸平中召还,授殿中丞,掌京南榷货。”可见,郑文宝贬谪事不在真宗执政时。又查《宋史》卷五太宗本纪载:至道元年“冬十月甲戌朔,皇太子让宫僚称臣,许之。乙丑,陕西转动史郑文宝坐挠边,责授蓝山县令。”其中“乙丑”日的记载有误。因十月初一(朔)为“甲戌”,那么“乙丑”就是下月即十一月的二十三日了。而不是十月的某一天了。故只能说郑文宝于太宗至道元年冬十月被贬责的。蓝山县,唐天宝元年改南平县置,属桂阳郡,(后属郴州)。治所在今湖南蓝山县东北古城村。北宋属桂阳监,南宋属桂阳军。这从他的另一首《寒食访僧》七律诗句也可得到证实:“客舍愁经百五春,雨余溪寺缘无尘。金花开处秋千鼓,粉颊谁家斗草人。水上碧桃流片段,梁间新燕语逡巡。高僧不饮客携酒,来劝先朝放逐臣。”“先朝”,指太宗执政时。此诗当亦吟在京山多宝寺。他贬到枝江,写有《送枝江秦长官罢秩》五律诗。枝江离松滋很近,他游历后写有《题松滋东禅院》七绝诗。在京山时,他还游历过郢中的新亭,写有《郢城新亭》七律诗。总之,有了郑文宝的诗篇和篆书石刻,京山多宝寺才扬名于世了。
珍贵的诗书双璧郑文宝石刻不知何时毁失。后来于宋仁宗皇祐间(1049—1054年),有京山尉王某在多宝寺重书郑文宝的另一首诗,即《过信阳军白雪驿》五言绝句于石壁以补其缺。这位京山尉王某,就是写《麈史》的王得臣之父。王得臣在《麈史》卷中《诗话》记载:“郑工部文宝,将漕陕西,经画灵武,后谪监郢州京山县税,过信阳军白雪驿,作绝句。久而湮没,莫有知者。先君皇祐间尉是邑,重书于碑,后亦亡。郢刊工部诗集亦无之。曰:‘得罪先朝出粉闱,五原功业有谁知。年余放逐无人识,白雪关头一望时。’”《宋文鉴》中诗题为:“赴阙日过中州经石子镇驿。”诗中充满了牢骚情绪。
较早记载多宝寺修建历史的,当是明正德十五年(1520年)京山人曾任浙江嘉兴县知县的杜溁。他专门写了《重修多宝寺记》的文章,以记其重修事宜及功德。
多宝寺遗存的照壁
到了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太仆少卿王格撰写了一篇《多宝寺重建正殿疏文》,文中记载了多宝寺有关创建和重修的情况。王格之文先交待多宝寺创建的历史:“多宝寺者,京山县附郭刹也。按《图经》,南宋时县有多宝寺,然在西南,今县处城东北隅。相传本白鹤道院故址,而寺蓋徙建焉。据寺僧又称,宋乾德中,县人吕浩实施其地,铁牛禅师开创之。岂吕所施乃前在西南者,而寺僧缘其本始言与?然弗可考矣。”看来王格是相信多宝寺创于南宋,而疑创于北宋乾德中之说的。下文接着记述在明代初期多宝寺的发展情况:“寺所居,左冈右泽,颇擅川麓之盛。洪武初,即寺设僧会司,县寺无逾数十区,而此为冠。弗唯其教所宗,凡长至(即夏至)、岁旦及圣节诸大礼仪,则县若学官师,咸就是肄习之,甚或行李(使者)贵客,厌阛阓湫隘(市区低下狭小)者,辄假馆焉。以是车马冠蓋,楚然称繁。会所有庐舍积岁葺饬,巨细且数百间,略名宏壮。”继而在下文中着重记述嘉靖三十四年重修多宝寺的经过:“历正德中,渐颓陊矣。僧会通佐辈以次修复,唯正殿朽于蠹,厥费繁侈,佐尝有意,而未果也。临灭(圆寂),谓其徒达浩曰:‘汝成吾志’。浩受其戒,已而入京师授僧会,既莅职,谋于众曰:‘寺鸟重于殿者,且先师所属可已诸?’遂捐私镪(钱币)若干为缘首,群僧从之,视所蓄薄厚各出为助。乃以状白所司,县大夫(县令)邓公合、丞君谢公与作、薄君刘公准、幕君张公潮暨学谕君范公元恺、训君王公拱阳、陈公洋咸有赉予。旁及乡贵人,若村舍之有力者,金、米、盐随所宜,杂然大集。浩又有心计,能用甚众,市材募工,召匠程役,各有司存。晨夜肆力,届岁告成。”其重修工程一年竣工落成。进而写重修之寺的规模:“殿之制,卑崇广袤略视于旧而加巩密焉。丹圬墄,并手毕就,俱整洁倍他日。殿后庀余材,造堂曰‘观音’,而殿若堂新故象设,各缮治之,涣然夺目。门右辟地数十丈,植柏百许株,合其师故所植左界者近千株。两坞环夺东西,郁郁苍蒨。”最后写索偈之请与其感慨:“事已,谒予索偈。予惟象教所由存,古人欲其怵恶劝善,弼吾道广化教也,故设官置署,统领其徒,居然纲纪之司矣,而况祝圣讲礼,又与县道人事相关甚殷,其坏而弗修,密非此中一阙务耶?然百余年来,寥寥未有以为虑者。浩一旦毅然任之,千金之费,裒诸旬月,历世之废!兴诸期岁(一年),非其才力有兼人者而能然乎?予尝叹,近世风俗,颇以因循弛事,自寰海之大,以至一邑,坐糜岁月,而莫知为国家忧。其可虑者,相习谓当然。浩,异教也,举动若是,不足为任事立赤帜耶?余邑子嘉浩之能振其教,且欲为世之悠悠者戒,故欣为之辞。”“赤帜”,此谓真诚的表率。王格之文具有史料价值。
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曾任礼部尚书的李维桢撰写了《多宝寺募修大雄正殿疏文》。文章开篇记叙多宝寺的创建历史:“予邑城不足三里,四封延袤四百里,附城惟一寺,曰‘多宝’。在东门外百武一观,曰‘白鹤’。寺地广于观,传为铁牛禅师所构。或曰是观故址,岂师亦志公卓锡,能令观却避耶?或曰里人吕浩舍宅,不可考矣。”其观点和王格的相同,“不可考矣”。其实寺创于县南,后迁于东之白鹤观。有什么不可考?下文讲述明代重修多宝寺之事:“历年久远,土木圮敝。正德己卯(正德十四年),僧会法恺、宣洒、通佐稍新之,而大雄殿工未及举。佐没时,以令徒达浩,达浩为竟其事,则嘉靖乙卯也。”这里明确指出达浩重修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比王格之文记得准确明了。继而记叙六十年后重修多宝寺的过程:“今又六十年,殿朽蠹复甚,于是僧伽(即僧)福履、福远、成英、成道之属,请诸宰官、优婆塞(在家奉佛的男居士)、优婆夷(在家奉佛的女居士)更新之,而福履之金陵请予为疏。”最后写请之写疏的情况及其所产生的联想:“邑有长者、贤者在,非予所敢专也,福履固请,不可辞。蓋寺以地广而近城,乡缙绅萌隶(百姓)有事于邑,若四子冠蓋轮蹄,必于是托处。岁时,邑大夫,国有大庆,博士弟子率吏民肄礼其中,舍是无复之矣。佛座前有皇帝虚位在焉,孰设施是,而任其梁栋崩圮,风雨鸟鼠侵蚀闇沕(掩没),‘天威不违颜咫尺’之谓何,何以令众庶见也?吾侪四民日用饮食,莫非君赐,所为报德,惟此一瓣香,三呼万岁而已,必不吝锱铢龠合,以赴终事之义,亦何须从吏为哉!佛法首重君亲,觉照辈比邱不以资益慧命色身(慧命,僧人的尊称。色身,谓色法而成之身),而崇饰拱辰祝厘之所,彼法世法,蓋两得焉。予述其所关切大道,以申告夫薩缚达者(一切通达事理的人),夫田福因果(因缘果报)之说,存而不论可也。”把信佛与重君联起来了。老百姓求的是保平安等呀!(www.xing528.com)
清顺治中,有顺治十五年进士邑人王吉人系第三个为多宝寺写疏文的人。其为《多宝寺重修大士阁疏文》,先概括王、李二人所阐释之道理:“余纂修郡志,及邑乘所载,多宝寺创自铁牛禅师。明正德间,僧通佐有意修正殿未果,至嘉靖乙卯,其徒达浩毅然任之。先太仆少泉祖有言:‘近世风俗,颇以因循弛事,自寰海之大,以至一邑,坐糜岁月,而莫知为国家忧。其可虑者,相习若为当然。浩,异教也,举动若是,不足为任事者立赤帜耶?’后六十年,僧福履更新之,走金陵,请疏于宗伯李本宁先生。其略云:佛法首重君亲,比邱不以资益慧命色身,而崇饰拱辰祝厘之所,于彼法佛法,蓋两得焉。福田因果之说,存而不论可也。余三复其文,未尝不叹前人立言关切大道若此。”接着写自己第三次复文的所见所感:“今正殿后有大土阁,昔藏经于其中,岁久渐敝,不亟为修补,将日就颓靡。僧法旨矢愿重。一日,同诸上人属余为之疏,余谢不敏。诸上人曰:‘自君家太仆公为文而后,六十余年有宗伯以继之。今又四十余年而及公之身,公虽欲辞,恶得而辞诸?’余乃悚然叹曰:‘吾邑二百余年,二公以文学起家,先后擅名海内,片语双字,不胫而走四方。余虽谬称后进,而才谫薄(浅薄)无似,即欲追步前踪,有所未逮。且夙乏慧根(聪明的天资),不解竺典(佛经),何敢妄赘一词?无已,请以二公之旨更端其说可乎?夫佛教之入中土,而佐圣天子之化也久矣。在承平时,龙宫鹫岭,与云日而蔽亏;鸟革翚飞,极人天之壮丽。其碑版石碣之文,熀耀名山大川间,抑何盛也。频年屡经烽燹,佛殿梵阁,所在倾圮,即前人有作,亦竟听其蓬飞烟断,漶来无考已。嗟乎!昔也僻岛穷岩,尚有衔花之鸟;今也朱门大宅,阒(寂静)如缘木之鱼。岂祖庭秋晚,少遇作家,抑人尽贪悭,未值檀那耶?先太仆所言,世无任事,相习若为当然者有之。若宗伯‘福田因果,存而不论’一语,窃愿有进焉。昔无边身菩萨将竹杖量世尊(释迦牟尼)顶,丈六,子又丈六,量到梵天,不见世尊顶,乃掷竹杖合掌说偈云:‘虚空无有边,佛功德亦然。若有能量者,穷劫(天地的形成到毁灭为一劫)不能尽。’然则,福田因果之说,又何必存而不论了哉!诸上人喜曰:‘公现宰官身,次第说法,功德亦不可思议。请叙其言,以续二百余年盛事。’爰不揣固陋,勉缀于册,自附作者之后,且以告世之喜种福因,而毅然任事者。”一座寺庙的重修,结缘了京山三大文人挥毫记事阐道,实乃佛场文坛一段精彩而闪光的佳话!
比较全面概括多宝寺宋至清初修建历史的,当是清康熙十二年的《京山县志》。其志卷九载:“多宝寺,在县治东应德门外数百步,旧在县南河畔。相传宋乾德二年铁牛禅师开创。考《□□语录》,铁牛本住长寿庐陵院,今所云或自庐转徙也。所开县寺有数处,而多宝其一。多宝元季毁于兵。明洪武十年,僧会悟铠因白鹤观故址徙建今寺,僧会司在焉。悟铠初创法堂三间,永乐五年,创正殿五间。八年僧法志创东廊六间。十年,法懋、法愈创山门三间,西廊六间。天顺六年,僧会祖会创钟楼一座,铸钟一万三千七百余斤。其后诸比丘创维增拓。正德中,山门坏,僧会通佐重建,增为五间。嘉靖中,正殿坏,三十三年僧会达浩重建,盖地东西七丈二尺,南北四丈三尺,高三丈六尺,其榜‘大雄宝殿’为王太仆书。后观音堂五间,即故观善堂遗址。殿右厅五间,俱达浩建。寺由是壮丽甲诸寺。天启二年,殿朽,佛像自焚,僧募修鼎新焉。县学官正旦、冬至、圣节俱在此习仪。有杜溁及王格记。寺东溪水外有银杏树一株,数尺以上,半朽。通佐云,是红巾时避兵人倚釜所绕。又有皂角树三株,高三十余尺,围十尺余。昔数百年物。山门外有牌楼一座,为贼毁。至崇祯末,知县章聚奎重建,题为‘京源首寺’。寺后观音阁年久亦为风雨飘摇,寺僧贡文殚力募修,胜概得以永固云”。后来康熙四十五年《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一四二中关于多宝寺的记载是转载康熙十二年《京山县志》中的部分文字。
上述《京山县志》文中关于“正德中”的记载,明李维桢的文章中记为“正德己卯”,即为正德十四年。而光绪八年版《京山县志》中记载为“正德十五年”。笔者以为,应以李维桢记载的“正德己卯(十四年)”为准。
关于多宝寺在清代的修建情况,因史料缺乏故不得而知。但从清道光年间举人易本烺《游多宝寺》七律诗中可以看出一些迹象。其诗云:“塔影钟楼护绀园,梵宫不是宋朝烟。残碑卧雨两三座,老树看人七百年。纵改桑田犹古地,难逃谁摹玉筋圆。”“绀园”,佛寺。“工部”,指北宋工部员外郎郑文宝。“玉筋”,书体名,指小篆。从诗中明显可知道光年间,多宝寺中的殿宇、钟楼、古塔、残碑和树木等均存于世,当然寺内的香火依然传承着。郑文宝所篆刻的石刻当已不复存在,故用“谁摹”一词作问。
清末,僧人离散,多宝寺院渐渐衰败荒芜。民国时期,多宝寺大殿成为私塾,佛事活动已无法开展。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八月,多宝寺院被侵华日军的飞机狂轰滥炸而全部摧毁,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寺就此消失。
宋明时期,有诗人游历多宝寺留下了诗作存世。宋魏野《寒食日经多宝寺秀上人房》七言绝句:“城里争看城外花,独来城里访僧家。辛勤须觅新钻火,为我亲烹岳麓茶。”此诗载于光绪八年版《京山县志》卷二十一中。是转载宋王得臣《麈史》卷中《诗话》中的记载。似乎有照抄郑文宝的《寒食日经秀上人房》诗之嫌。笔者有三点质疑。一是句式和句尾字完全一样,而诗没有一点新意。二是既在京山多宝寺,又烹什么“岳麓茶”?当或是郑文宝贬湖南蓝山县时游历岳麓山时所写。三是查《全宋诗》魏野诗中并无此诗。
明谭浑《多宝寺寻旧游处》五律诗:“古树桥东路,于今但夕阳。莓苔侵佛座,鼠雀满禅房。独立瞑钟下,低徊废井旁。老僧无处问,何事不荒唐。”从诗可见崇祯末年多宝寺的荒凉景象。
清王应符《多宝寺访员生上人》七律诗:“浮尘荏苒到兹年,八十流光迅似弦。身未皈依谭定法,心从净域忆高禅。莲花座听鱼声响,贝叶经翻杖影悬。久欲上方觅伴侣,岭风溪月有余烟。”八十岁入寺访上人,浮想联翩,身未皈依,而心忆高禅。听鱼声翻经书,觅伴侣,直到炊烟起月儿升。看来诗人和员生上人没有交谈出什么结果来。此时的多宝寺香火还是旺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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