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教育名篇选：考试是教育需要，学习目的不仅仅为考试

前一则随笔谈考试。今天想想，还有可以谈的，再写一则。

考试跟平日课堂发问和课内课外练习既是同类的事，按理自该同样看待。在平日，教师要问就问，要让作练习就让作练习，学生则据所知所想回答，按题目认认真真地作练习，彼此的活动都像流水那样，活泼，平静，没拘束，不紧张。那么考试也应该这样，彼此都不把它放在心头，挂在口头，当作特殊事项看待。

再说，按照我在前一则随笔里所说，考试是学校和教师的需要，并非学生的需要。学校和教师要知道学生学得怎么样和教师教得怎么样，发现学得不怎么好的学生还要想方设法使他转好，所以要考试。而在学生呢，按大道理小道理说，学习的目的可以列出好些个，可是谁也不会提出“为考试而学习”的怪口号。因此，如果说应该把考试放在心头，那也只是学校领导和教师的事。放在心头已经够了，挂在口头却大可不必，非但大可不必，而且会起很不好的作用。

我这么想，自以为并非杞人忧天，我是依据并不太多的见闻才这么想的。“要考试了，大家赶紧准备啊！”说法各有不同，总之是这么个意思，时常从老师的口头传进学生的耳朵。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总要报告全班学生的成绩，得多少分的各占百分之几，同时总要恳请家长共同督促，使得分不多的孩子努一把力，往后得到较多的分数。于是考试和分数不仅放在学生心头，同时也放在家长心头了。不要说“为考试而学习”是个怪口号，只怕已经有不少的学生和家长真的相信学习的目的就在于考得好，得到多量的分数了。再加上名目繁多的考试，更使人加强这种信念。这么多的考试关，非一个一个通过它不可啊！努力吧，为考试为分数而使劲学习吧！这种情形，就教育的道理着想，是不能令人乐观的。

考得好，分数多，固然是学习得好的证明，可是决不该把考试认作学习的目的。如果把考试认作学习的目的，会有怎样的后果呢？我想，那就会在学生心头形成压迫之感，好像欠了还不清的债，总不得轻松舒坦，这是一。（我希望心理学者研究并测验，这种压迫之感对学生的学习是否有损害？如果有，有多大？）其次，可能使学生把所学的东西看作敲门砖。假如真看作敲门砖，那么不管门敲得开敲不开，手里的砖总是要丢掉的。第三，可能有极少数的学生存着顺利过关的想头，采取些不正当的手段来应付考试。那更是有关品德的问题了。

所以我老在心头祝愿，学校和老师期望学生全都学习得好，这种期望是非常值得铭感的，但是千万不可拿考试和分数来作鼓励学习的手段。鼓励学习，无须外求，就在指导学习之中使学生受到鼓励，可能最有实效。循循善诱，教学相长，学生如坐春风，如入胜境，自然乐于学习，勤于学习。思考问题，试作实验，老师只给简要的提示，学生须作艰辛的努力才得解决；当解决的时候，学生的欢快好比爬上了峨嵋的金顶，正是继续努力的推动力。我料想，这样的佳况在好些学校里已经实现；而在不远的将来，由于全体教育工作者的勤勉，将会普遍实现。(www.xing528.com)

那时候当然还是要考试，还是要计算分数，但是大家绝不把考试和分数挂在口头了。学生将会把考试看得稀松平常，今天考也好，明天考也好，不藐视也不重视，只是个我行我素。为什么能够如此？因为他们越是认真学习，越能明白学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1980年1月27日作，

1980年1月起，连载于《文汇报》

“教育园地”栏目的《晴窗随笔》中的一篇。